天下文章一大抄 我记得《沙家浜》里阿庆嫂的台词“铜壶煮三江”,是汪曾祺从苏轼的《江城子》里“脱胎”出来的。据陈西滢说,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也“脱胎”于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部分。 汪曾祺、鲁迅无疑是自成一家。这几天,在读郑振铎的《中国文学史》,里面讲到汉代的扬雄,“以模拟为他的专业”。郑没有直接说他抄袭,但罗列了他的案底,说“他读了《易》,便作《太玄经》;读了《论语》,便作《法言》;读了《楚辞》,便作《反离骚》”;等等吧,说他“除堆砌美辞奇字,行文稳妥炫丽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作为扬雄,被后人郑振铎如此毫不留情的批挞,我作为旁观者听着,也顿觉悲凉,寒意顿生,遽尔也警醒自己。 首先,一个作家,在前人的作品里获得灵感,这一点也不奇怪。钱基博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中也提到这个问题,“是上古之世,文学主创作,而中古以后,则慕仿者居多”。但问题是怎样从纯粹的借鉴或模拟中脱颖而出,化成自己的东西,汲取别人的养料,在自己的田地里开花结果,这就很重要了。这对以后的郑振铎们评价前面的东方安澜,是一个警醒。我是一向看重文字的历史感的。虽然我这个历史感被人讪笑过。但我还这么坚持认为,我不希望后来的张振铎李振铎也来一个扬雄式的评价。虽然我知道自己断断不可能做到“文起八代之衰”,但努力做到不为时流所惑,坐在自己的冷板凳上潜心自己的见解和想法,这总是可以的。我一再告诫自己,希望自己的文字经得起历史的汰洗。 就在上个月,二傻老师出于对我的爱惜,建议我把自己的文章放置在一位名人的公众号里发出来,这样能收获多一些的掌声和知名度。我知道,二傻老师是好意,但我一直以长平的一句话警策自己,“在大时代里,做一个坚强的小人物”。为人是这样,为文也是这样。我的文章属以小众类型,当下世情纷纷扰扰,我的文章显得格格不入。现在流行时政评述,博人眼球,加上好的文采,知名度才会窜升,二傻老师不知道,我的顾影自怜的文章,只会拉低名博的身价。二傻老师为我好,无意中给我出了个馊主意,结果只能是自讨没趣。这不是讨哪一个人的没趣,是讨天下人的没趣。就在前天四月一号,有微信网友发来一条讯息,“你的微信内容提供不了有价值的讯息,对我毫无用处,互删吧”。我看到后,内心里有无数苦笑。很想找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大声喊,“我,是,作,家”!有历史感,是写作态度;有独到的见解和思想,异于别人的行文风格,这是写作才能。我的理解,所谓自成一家,即或是。 要独树一帜,这不但要从前人的作品里“脱胎”出来,更重要的是“换骨”,此谓脱胎换骨,面貌一新。郑振铎举例,“司马相如有了《子虚赋》,班固便有《两都赋》;东方朔有《答客难》,班固便有《答宾戏》,张衡便有《应问》;枚乘有《七发》,张衡便有《七辩》”。文学的旨意,在于作家提供独到的东西。鲁迅当然有独门秘籍,这点毋庸置疑。纵观像李贺、黄景仁这样的,虽然早逝,但一部文学史总要提到他们,就因为他们有大才,早早就自成一家。我自问不是大才,提供不了独到性。杨小凯说过,“读得书多了就发觉要有所创新很难,人都是很类似的,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二傻老师猜不透的是,历史消浊杨清之后,现在十万加的文章,到底几篇能留存下来! 2020年4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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