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路:日本人的死亡认识 日本的一项宗教调查发现,在日本有29.5%的人相信来生,另外还有40%的人愿意相信,而且吊诡的是,还以年轻人相信的比例为最高。此外,尚有54%的人相信存在灵魂,相信在世的人和往生者各自的世界存在有某种形式联系的人也高达64.9%。获得奥斯卡奖的日剧《入殓师》就是在这样广大的受众基础上拍摄而成,因为入殓师(即尸体化妆师)就是把逝者打扮到最完美状态送向新生的一门职业,这符合了日本人潜在的宗教观。因此,《入殓师》一经推出,立即就在日本坊间引起轰动,成为当年最受欢迎的电影。 《入殓师》描述了一位失业的叫大悟的大提琴手误打误撞找到一份入殓师的工作,从开始自己心理生理的抵抗到慢慢适应,然后又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如不为亲人理解等挫折、困扰,最后在为各类逝去的人的纳棺体验中,开始认识到这份工作的神圣并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遗体化妆师的故事。在入殓师这个职业中他渐渐感受到: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对死者而言,死亡是一个新的开始,而入殓师就是给他们的新旅程拉开序幕的人。所以,他对每一位死者的遗体都努力把他(她)们打扮到最漂亮,以“让死者能够体面地踏上新的旅程”。大悟把“我要用尽可能多的人性温暖,把(死者)恢复到最栩栩如生的形象并呈现给她的家人”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并最终成长为了一位受人尊重的入殓师。 影片的情节和构架并不复杂,但影片所探讨的人生哲理却是深沉的。片中操作火化炉的工作人员把死亡比作“一道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操作火化炉的工作人员就是看门人,而纳棺师就相当于领路人。还有那位在大悟老家一直开澡堂的艳子,在她逝后送其火化时澡堂的回头客平田对着她的遗体说:“后会有期!”听着虽有些毛骨悚然,但细思却极符剧情,不会永垂不朽的我们最后是也终将要奔向那个地方的,如此,在日本人心目中死后灵魂所聚集的那片“净土”里,当然就是后会有期啦。《入殓师》就是在一直向我们传达这样一个信念,那就是死亡只不过是一扇门,让我们通向更远的一个全新的地方。 通过这些让我们感受到了日本人在面对生死时所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从容、淡然,甚至还让我们从中看到了他们在那种时候居然还有着一份诙谐、调侃的心境。这让我们不得不开始审视日本人的生死观。 日本人称生死观为“死生观”。似乎强调的就是“由死而生”的日本人的独特的宗教认识。一般来说,日本人亲人过世,我们看不到他们嚎啕大哭的景象,甚至都很少见到落泪的场面,参加葬礼的人的表情更多的也是无奈、达观和镇定。 分析原因,首先,由于日本人所处的资源匮乏、灾害频发的自然环境,自古以来就让他们在体会着生命无常的同时,也慢慢形成了唯有死才意味着清洁、超脱的一种意识。而且,由此也延伸出了无论好人坏人,只要逝去就都清白了,都能成为神灵的意识传承,这也可以说是日本人认为“人死后就都变成了神佛”的出处吧。 其次,村上春树在其《挪威的森林》中曾反复重复了“死,并非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而永存”的描述,这就与日本佛教的“人死,不过是从一扇门踏入另一扇新生之门”的观念相吻合。而且,这种认识,也是在日本古今文学作品中都能屡屡得见的一种幽玄、物哀的描写、叙述手法,因此,也可以说,文学作品对生死的描述也多多少少影响到了日本人的生死观。 第三,古代日本武士们遵循的“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武士道精神,本就是将“惜命”视为“耻辱”的。此外,日本人还把武士道精神与樱花的开放谢落相比较。“樱花七日”,边开边落,樱花那美而易逝的生命意象,生得美丽,死得干脆的英雄情怀,就与武士道精神相契合,不能不说,这也对日本人的生死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由此,自然、佛教、文学以及武士道的各种特征相互作用,就形成了日本人今天这独特的淡漠生死的“死生”观。 其实,从今天我们看日本墓地与住居为邻,甚之者,干脆在家中与死人共处的现实,日本人意识中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就已经一目了然了。死亡不过是生命的正常组成部分,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死去。然后在生命结束后再踏上另外一段旅途,这才是大多数信奉人死后是有灵魂存在的日本人的普遍认知。也因此,《入殓师》里,当澡堂艳子去世后火化时,在炉子开启的一瞬间,小视窗中火光一片,蓦地,燃烧着的棺木转为水边百鸟翩然的勃勃景象,那边儿风景貌似还真就有点“独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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