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她的博客的书签,不定时的就有愿望去那里查看一番――有了新作我欣喜地阅读,没有更新也不会令我沮丧,因为她的那些文章是经得起一看再看的。今早,我却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海派著名女作家程乃珊病逝。 真的不敢相信,她只有67岁,就被无情的白血病夺去了生命。 程乃珊照片。 与多数人喜欢她的小说不同,我更钟爱的是程乃珊那些写老上海的吃食,风俗,生活细节的散文和随笔,从中可以感受到鲜活的老上海的生活风貌,特别是一些写食品的文章――《红楼梦》最让我津津乐道的并不是宝黛的恋爱,而是贾母和薛姨妈她们吃的藕粉桂花糖糕和松瓤鹅油卷及给芳官的“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等等的美食。 我是个北方人,曾去过上海多次,对那里的精确和细致印象非常深刻:八十年代的时候,粮票还没有作废,那里有半两的粮票;光明牌的冰砖,可以买半块;一次我去食品店买半斤太妃糖,售货员铲了一些糖在秤上称,看见秤有点高,我以为她会像我老家里那样就这么给我,或者说多收几分钱,没想到,她拿出来一把钳子,再捡起一块糖咔嚓一声夹成两半,放了一半在秤上;冰糖葫芦是北方的特产,到了上海,被裹上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纸。作为一个过客,我还对上海人的家常生活方式有浓厚兴趣,而通过阅读海派作家如程乃珊和王安忆等的文章,我对此有了一定的了解。 位于上海铜仁路333号的被称为“远东第一豪宅”的绿屋,是昔日染料大王吴同文的私宅。程乃珊写过一篇小说《蓝屋》(曾被拍成过同名电视剧)就取材于这座建筑。 程乃珊出身望族,祖父是著名的银行家,婆婆是上海大名鼎鼎的绿屋的大小姐,对于生活细致和考究的追求深入到她的骨髓里,因此她写起来信手拈来。特别喜欢一篇“老上海的夏日小菜”,用她的话来说“老上海对精致生活的追求,人所皆知。所谓精致,讲究的是心思,与花钱多少无关”。她写她的绍兴外婆“ 买一小块大头菜,切成细细粒粒的小丁,热油重糖与毛豆子一炒,即时碧绿生青香气四溢;那种麻将牌大小的醉方白乳腐,浓浓地淋上几层麻油,入口香糯细滑十分下饭”;又写她的苏州婆婆做的“一碟洋菜冻丝拌蛋皮丝、火腿丝和香莴笋丝,色香味俱全。洋菜冻丝是用琼脂自己做的。有时撕半只烧鸭丝,与绿豆芽、茭白丝榨菜丝清炒,鲜美可口,爽口而一点不肥腻” 。笔触细腻,温柔,生香活色。 梁实秋是近代著名的散文家,他有一本书叫《雅舍谈吃》,写他吃过的各种佳肴,深得我的喜爱。梁实秋的父母亲都是江南人,但是他生长在北京,相比之下,写起家里的美食来就带有一种北方的豪爽。例如写他母亲做鱼丸要先杀活鱼,“从屋里拿出一根门闩。鱼在石几上躺着,一杠子打下去未中要害,鱼是滑的,打一个挺,跃起一丈多高,落在房檐上了:大家笑成一团,搬梯子,上房,捉到鱼便从房上直摔下来。摔了个半死,这才从容开膛清洗”。程乃珊在她的文章中也曾提到过这本书,可见热爱美食的人的心是相通的。 程乃珊还有一篇写过著名的上海凯司令的招牌产品栗子蛋糕,“整个蛋糕身没有一点面粉,全部是用栗子泥堆成,只有底部是一层薄薄的用六谷粉(玉米粉)烘成的硬底,整个蛋糕身呈球盖形,然后用鲜奶油由上至下像丝带一样裱出各种精美的花纹,中间嵌一个艳红的樱桃” 。又有一篇写中秋的八宝鸭“是将鸭子破胸开膛后,塞入预先炒熟的糯米饭,饭中拌着切成丁状的香菇、腊肉、火腿、红枣、莲心和鸭子的内脏等,塞得鼓鼓囊囊的,然后用棉线将鸭肚缝起来,用文火红烧,炖得香酥却不烂,热炙火烫香喷喷、红彤彤地端上桌”,直让人忍不住唾液的潜溢。 好文章是经得起读者反复阅读的,她那些生动细致的描写,有画面感,让读者有种念想与回味,过不久还想再去看一遍。程乃珊为杂志《朝花》写的专栏起名叫“什锦糖”,我觉得非常恰当:每一颗都好吃,但是绝不重样。 当然,作为一个作家,程乃珊最大成就还是来自她的小说,我读过她的《蓝屋》和《穷街》,以文艺批评的眼光来看,她的文笔,情节,结构稍嫌稚嫩了一些,人物也不可避免地带有脸谱化的色彩。而她后期的作品如《女儿经》及《上海Lady》等我没有机会看过,相信它们会比以前的更好。 在程乃珊的博客上,今年2月7日发表的“冬日的围炉之乐”,写老上海人家在冬天用铁皮炉子取暖,在上边熬红枣赤豆粥,蒸宁波白年糕,温馨而祥和,我还等待着更新,不料,这却成了她的最后一篇博文。中国新闻网的文章称她是“端庄典雅,小资情调的开拓者”。 我准备以后再去一次上海――程乃珊对上海美食的介绍已经深入到了我的心里,我要把她写的那些栗子蛋糕,火腿,笕菜梗,南风肉,老大房的鲜肉月饼,一裹脑子吃个遍,也算是对她的纪念。 我知道程乃珊女士是虔诚的基督徒,祝愿她在天国里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