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国的主因是去参加一个行业的全国学术年会,顺便休了两周假探亲访友。在北京的一个大学同学小A(同学的真名字不能用,编名字又太麻烦,所以干脆用字母代替)听说了,非让我去他任教的大学做个报告,我一听就给回绝了,这里亲戚朋友一大堆,已经忙得脚不沾地都应付不过来了,还再给我派个活,不去。小A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不爱说不爱道的,也许后来教书有年受到锻炼了,循循善诱地又写E,又发message,还打电话,口口声声说什么可以让他的学生们开开眼界啊,看看美国的企业在做什么啊,还有什么已经报到系里了,领导对此很重视,云云。我抹不开面子,只好答应。回美国的飞机是个周六,定下来那个周四的中午一点钟,报告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
到了那天,我坐火车到了北京,找到了那所在服装行业最出名的大学,见到了小A――这家伙,脸庞身材几乎没走样儿,而且好像还比以前更帅点了,不禁让人感叹男人还是得天独厚,四十多岁才迎来黄金时代。小A有他自己的实验室,号称是博导了,手下一帮学生任他呼来喝去的,一会儿指使这个去接我,一会儿分派那个去看教室安排好了没有,神气活现的。小A跟我热烈握手后,闲聊了一阵,就陪我去学校的食堂,在雅座里吃了饭,然后就到了讲课的时间。
一般情况下,我对工作是比较认真的,尤其这次有老同学小A的领导在场,不能给人家坍了台。我很认真地准备了一下――PowerPoint的片子是现成的,但我事先还是又念叨了一遍,穿上参加会议穿过的Armani黑色掐腰小外套,脸上也涂涂抹抹了一阵子,上火车前在穿衣镜子跟前照了照,基本上是我想象中的职业形象。走进教室前,小A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半句话:现在的学生不比以前了,如果…
…, 话没说完,我们走进了教室。
随后,小A介绍,我开讲。随着我讲得深入,我的强大的讲课有魅力的自信在逐渐土崩瓦解――只见台下的学生们的头,由初始的高昂,到后来的低沉,再到最后的直接趴到桌子上;由开始的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到后来的青黄不接,再到最后的所剩无几。我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报告完后,我跟着小A无精打采地回到他的办公室。小A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又找来了一个学生陪我参观学校的旗袍博物馆,据他讲还专门有个旗袍专业呢。
在旗袍博物馆里,我见到了无数的旗袍,清朝的,民国的,当代的,有实物也有画片,因为心情欠佳,我给旗袍照像时也心不在焉。
直到晚上,大批同学――有在北京的,有从附近开车数小时赶来的,连上我一共8个人,杀奔一家锦府盐帮菜馆,气氛才热烈起来。
晚饭是由小S安排的――小S以前跟我都喜欢过普希金的诗,关系很好,他现在500强中排100多名的国企中当副总,财大气粗,小A本来订了他学校附近的饭馆,结果小S宣称小A的饭馆太普通,“配不上”我,硬是让小A退订,转来吃他选中的盐帮菜。太好吃了!特别是骄子肥牛,又麻又辣肉又嫩(下图中的大圆盘),退秋鱼(图中没有,相机里也没有,漏照了),鱼肉嫩得无法想象。忘了专门给菜照相,从一张合影里铰下来一块:
同学中还有在电力系统当书记的小C,在航天系统当所长的小M,自己开了个公司的小Y,普通一兵的小G,还有住在我上铺的姐们――在小S的企业当研究所副总的淑英(这次来的唯一的一个女同学,编了个名字以示重视)。我们是在十六七八岁时认识的,很多年没见过(跟小M,Y,G自从毕业后就没见过),一见面,叽叽嘎嘎,嘻嘻哈哈,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热闹得房顶子直晃荡,都忘了自己腰上的肥肉,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染发。
那一刻,我突然悟出了同学会的精髓:刹那间可以令时光倒流,让人返老还童。
席间大家开怀畅饮,大快朵颐,谑浪笑傲,好不尽兴!散席后还不肯罢休,换了一家咖啡馆去打牌,打一种叫“干瞪眼儿”的玩法,先出最小的,然后只能是比它大一个点的那张牌可以管上,还得轮到你才行,否则,就捏着一把牌干瞪着眼睛看别人出,谁先出完谁就赢。赢了的哈哈大笑,输了的也哈哈大笑,笑来笑去就到了深夜。我提醒大家第二天还要上班,散了罢。
淑英和我回到旅馆,继续聊天。你家的孩子,我家的孩子,你家的老公,我家的老公,你的工作,我的工作,房子,车子,衣服,首饰… …
快5点钟才入睡。
第二天,8点多就醒了。一起吃了早点,淑英陪我去首都剧场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话剧《李白》的首场演出票,这是早在回国前就计划过的。路过稻香村,我让淑英记住那地方的位置,一会儿回来要买点心。
顺利地买了戏票,中档的,每张380元人民币。又回到稻香村,看见那些熟悉的蜜三刀,牛舌饼,枣泥糕,我差点掉下眼泪来,这都是我梦寐以求了很久的零食啊。恶狠狠地买了巨多。
一边吃点心,一边跟淑英在王府井附近溜达,忽然想起来沙滩就在不远的地方,我们就去美术馆转了半天。
后来,在一家小饭店吃了晚饭,我和淑英走进了首都剧场:
濮存昕是我最欣赏的国内的男演员,没有之一。他既能演激情的警察,又能演柔情的宅男,文武双全,是我很久以来的偶像,今晚的《李白》就由他担纲主演,我期待着看他的戏也有很久了。
戏开演了,李白在大声疾呼,动作也很夸张,手臂大幅度地挥舞,还不断地跳跃,不是出安静的戏。但是,我的眼皮逐渐沉重,慢慢地像有一千斤,动一下很困难,转头看看身边的淑英,居然已经鸡啄米了。我用胳膊肘子捅她:嗨嗨嗨,380块钱的票呢。她一惊,睁开迷离的大近视眼:啊啊啊,知道知道,这不正认真看呢嘛。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被个胳膊肘子捣了一下:嗨嗨嗨,380块钱的票呢。我勉强把眼睛支开个小缝儿:别心疼钱,命更要紧…
…。
演出开始时曾宣布不让拍照,其实也是多余,我们都没有挤出拍照的功夫。等到了剧终,我和淑英突然精神起来了,赶紧抓拍了个谢幕的场面:
濮存昕演得挺棒。淑英评论道。
那是,演话剧是闹着玩儿的吗,那可是个力气活儿,跟体操差不多,又有腾空又有跳跃。我接茬说。
随着散戏的人流,我和淑英从首都剧场走出来,心中那片残存的阴影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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