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白朗宁 (Elizabeth Browning),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最著名的诗人之一。她生于1806年,卒于1861年,生前在英国和美国享有盛誉。下面这首《我如何爱你》是她最著名的情诗之一。 英诗原文如下: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With my lost saints! – 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 – and, if God choose,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我如何爱你?(十四行诗)伊丽莎白·白朗宁 作 我如何爱你?让我细数爱你的方式。 我爱你,尽我的灵魂所能达到的深度、 广度、和高度,当我探索玄冥中 上帝的目的与神恩的完美。 我爱你,不论阳光下或烛火前, 恰如生活中那些最安静的需要。 我自由地爱你,似人们追求正义。 我纯洁地爱你,像他们拒绝虚荣。 带着往日伤痛的激情我爱你。 怀着儿时天真的信念我爱你。 用我对失落了的圣人们的旧爱来爱你。 用我一生所有的呼吸、 欢笑和泪水来爱你!假如上帝允许, 死亡只会让我对你爱得更深沉。 第一部分(第一到第八行) 第一行: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我如何爱你?让我细数爱你的方式。 第一行提纲契领,开门见山。接下来的十三行就是对第一行中问题的回答,和对第二句的展开叙述。第一行明白如话,不必解释了,除了“thee(你,汝)”不是现代英语常用的“you(你)”之外。 这里注意一下叙述者的问题。如同大部分十四行诗一样,叙述者“我”是一个不确定的人物。大多数人认为作者伊丽莎白· 白朗宁的这首诗是写给他的丈夫罗伯特· 白朗宁(另一位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的,因此诗中的“我”或叙述者应该是女性,其爱的对象应该是男性。 从诗歌本身来看,关于该叙述者,我们可以确定两点:第一,她确实爱某人;第二,她喜欢列举和描述她对他的诸种爱。我们还发现,她在感情上比较丰富,情绪上比较复杂。比如,她有耿耿于怀的“old griefs (往日的伤痛)”,有她不再相信的一些人“lost saints(失去的英雄)”。她还用到“childhood's faith(儿时的信念)”这个说法。这些都在暗示:叙述者是一个成熟的、年纪稍长的女性,而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 第二到第四行: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我爱你,尽我的灵魂所能达到的深度、 广度、和高度,当我探索玄冥中 上帝的目的和神恩的完美。 诗人首先把她对他的爱在深度、广度和高度上进行了空间上的“测量”。那么,她对他的爱有多深,有多广,有多高呢?这听起来象一个三维立体的测量,但是实际上呢?第二行看似写实的长宽高,却在第三行的前半句出现反转,由实而虚。女诗人在说:这三维指向的是她的灵魂能够达到的深度、广度和高度。然而谁能够测量灵魂的长宽高呢? 后半句“当我探索玄冥中/上帝的目的和神恩的完美”。这是在灵魂/精神层次的一种活动。当女诗人从事这一活动的时候,她的灵魂所能达到的深度、广度和高度正如上帝与神恩一样是无法测量的或深不可测的。 这三行就好像在说:我对你的爱是触及灵魂的,是和我对上帝和神恩的信仰那样重大的、那样深不可测的爱。 这是“我爱你”的第一种方式:精神与灵魂层次的爱。 第五、第六行: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我爱你,不论阳光下或烛火前, 恰如生活中那些最安静的需要。 这两行与之前的第一种爱的方式形成了对比。在先把这种爱与灵魂的深度、信仰的高度、上帝的目的、完美的神恩等抽象的事物相提并论之后,女诗人用太阳与烛火的具体形象来指向日常生活中的爱。同时,也是说明了时间,在阳光下是白天,在烛火边是夜晚。不论昼夜,女诗人对情郎的爱不动声色却安静的在那里。注意“需要”一词,说明了这种爱对女诗人而言的必要性。可以说,这种爱是女诗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这是“我爱你”的第二种方式:日常生活中的爱。 第七、第八行: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我自由地爱你,似人们追求正义。 我纯洁地爱你,像他们拒绝虚荣。 女诗人把自己的爱与世人对善、正义、公正、自由等等的追求作比,强调了爱的自由、人的自由。爱,如果是被迫的,或是有条件的,如何还可以算爱呢?追求正义的行为在女诗人看来是一种自由的、不受强迫的行为。自由的人们自由地追求正义。而爱也是自由的女诗人在自由地爱着。 爱不需要他人的赞美。爱是温和谦恭、不求回报的,正如追求正义的人们对正义的追求一样,不是为了他人的表彰, 不是为了虚荣。不受虚荣心的影响、不求赞美或表彰,这样的爱才是纯洁的。 以上是爱的第三种方式:自由的爱,和第四种方式:纯洁的爱。 第九、第十行: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带着往日伤痛的激情我爱你。 怀着儿时天真的信念我爱你。 往日伤痛指的应该是心理上的旧伤。对于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成熟女性来说,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必然在她心中留下不少心理创伤。对于敏感的女诗人来说,旧日伤痛中蕴含的无处排遣的激情在爱中找到了净化的渠道。 儿时的信念指的是像今天西人小孩相信牙仙女、圣诞老人,中国儿童相信狐仙、孙猴子那样,相信这样的神仙鬼话是在孩提时候年纪稍轻、比较幼稚的阶段,所以这里有天真、单纯的意思。 以上是爱的第五种方式 :激情的爱,和第六种方式:单纯的爱。 第十一、第十二行(前半句):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With my lost saints – 用我对失落了的圣人们的旧爱来爱你。 注意到:“失落了的圣人们”这个说法有许多可能性。可以是基督教的圣人,也许诗人幼年时曾经对他们有很多信念。也可以是诗人儿时视为英雄或楷模的听说过但没见过的伟人、英雄,或是那些对诗人幼年有重大影响的亲人、家人。然而,诗人对这些“圣人们”的爱似乎都失落了。注意“似乎失落”(seemed to lose)的用词,似乎失落意味着未必失落,或者说表面上看来失落了,但是那种感情在内心深处依然存在。另一种可能的解释是:这些圣人如果是指诗人儿时的英雄,那么他们或许已经去逝了,因此诗人对他们的爱似乎也失落了。爱情使得这一看似失落的旧重新焕发了生机,或者说,女诗人对情郎的爱中包含了这样一种成分的爱,对圣人们某种类似崇拜、敬仰之情的爱? 以上是爱的第七种方式:崇敬的爱。 第十二行(后半句)、第十三行(前半句): 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 – 用我一生所有的呼吸、 欢笑和泪水来爱你! 用一生所有的呼吸来爱你,简单地说,就是爱的一生一世之意。因为呼吸是生命的基本元素,没有呼吸就没有生命。微笑和泪水,象征欢乐与悲伤。把一生所有的微笑、所有快乐的时光和一生所有的泪水和悲哀的时候拿来爱,意思是:我爱你,不论我快乐还是悲伤;这是表达爱的坚定不移。合起来:只要我一息尚存,我爱你;我一生笑为你笑、哭为你哭。这样看来,这种爱是女诗人欢乐、悲伤、甚至于存在的理由。 以上是爱的第八、第九、和第十种方式。 第十三行(后半句)、第十四行: and, if God choose,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假如上帝允许, 死亡只会让我对你爱得更深沉。 女诗人在此前两句诗中说:她只要活着,一息尚存,就爱他。她的爱与她的生命同在。那么,死后呢?在死亡来临之后,在停止了呼吸、停止了欢笑、停止了流泪之后呢?女诗人写道,假如上帝允许,她要更好地爱他。这里“更好地”,解释为更深未必全对,但可能最为接近。抛开字面上的意思,女诗人是在说:我对你的爱是永恒的,甚至不会因为死亡而消逝。不论生死,我都爱你。 以上是爱的第十一种方式。 这最后几行,就是俗称的山盟海誓了。然而这是一种诗化了的海誓山盟,不是老掉牙的海枯石烂那类话,而是浸透了女诗人灵魂与肉体、精神与生命、欢笑与泪水在内的爱的一种诗意表达。无怪乎这首十四行诗在一百七十多年后读来依然如此饱满、如此情深意重、充满了强大的感染力。 许多人认为:写情宜含蓄。因此觉得这首诗过于直白,不够曲折、含蓄或隐晦。但是叶嘉莹先生以为,艺术无一定之规则。有的时候,清楚明白地写出来也是好的,关键在作者有没有真正的感发,能否在文字中把其感发的力量表现出来。用这一标准来看,伊丽莎白·白朗宁的这首诗是一首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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