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唐代詩人柳宗元(公元773-819)這首《江雪》,僅二十個漢字,就勾畫出了一幅幽峻奇絕的天地雪景,和一位清高孤傲的獨釣者。 垂釣不算力氣活,但在冰天雪地穩坐漁船,無論外力和內功,應該都很了得。這位白茫茫世界的漁翁,當了知火塘的花樣取暖,還有那些時尚濫梗。盛世美顏嗎?美醜沒有個人品相,只有眾生心性。她與萬物相連,亦性相一如。 孤舟獨坐,清靜悠閒,反倒顯得一派天真爛漫。他是誰? 漁翁的身影,存在了上千年,似乎並不陌生—— 他是運劍如魔的劍魔獨孤求敗?“縱橫江湖,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敵手”,唯有隱居山谷,以雕為友,鬱郁以歿,那樣的英雄寂寞,古今一人。 他是看空了幻中功名,情愛纏縛的賈寶玉?飄然出家,只留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他是放下屠刀,入黃梅參禪的慧明將軍?因追趕六祖衣缽,受教於六祖“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麽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當下開悟,成為禪宗六祖護法。 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獨釣寒江雪”彰顯了禪“無事之心”的意味。 無事之心,是指遇緣而能“無心”。哪怕頭頂烏雲醞釀,閃電在撕開烏雲,他的心都是平靜的河流,處變不驚。 無事之心,與“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陶淵明《飲酒》)有相通處。脫卻了“車馬”的名韁利繩,喧囂便無蹤影。 無事之心,並不是頑空。佛法的空性,指一切事物並沒有自性,一切事物都是從本心本性所顯現出來的,並無實體,所以五蘊皆空,唯有一心,“空有不二,事了即清”。 柳宗元參究佛法,其《岳州聖安寺無姓和尚碑銘》,被稱為“打通後壁”之妙文。這首《江雪》則於空,疏,獨,寒之一隅,展示了心靈的廣闊自由。漁翁忘情絕念,已於空無狀態中融入萬物:“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着”,沒有見色聞聲分別相,內破識縛,外破相縛,坦然安定,一派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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