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也就罷了,還有雪,風雪交加,必定饑寒交迫。 想來經歷過上山下鄉,五七幹校,以及類似生活煉獄磨礪過的人們,都有同感。而所有這一切倒霉之上,還更有一個黑夜!黑夜夾着風雪撲來,如魔如魅,行者的艱難,可想而知。 歸家,是遊子的路徑。風雪之中,遊子歸來,走近柴門,已有犬吠暗夜。雪花絮絮飄飄,寒風凜凜冽冽,茅屋燈光,弱小又強大。弱小是因巨大黑暗裡火苗恓惶,強大是由照亮希望的內心力量。久別,盼歸。 學禪的禪子,則要找到“如何是真佛住處”,那,才是所歸之地。 洞山禪師有詩云: 淨洗濃妝為阿誰,子規聲里勸人歸。 百花落盡啼不盡,更向亂峰深處啼。 好嘛,自然妝,煙熏妝,甚至美瞳,正是這個亂花迷眼世界的精彩,否則哪裡來那麽些佳人美眷,良宵歌舞?洞山禪師大人要我們把濃妝洗淨,素面朝天,以一副本來面目出場,這也太不給面子了。 其實,洞山禪師給了我們最大的面子,若能悟出他的禪語,他就是禪之養成系的導師。如果了無所悟,象《法華經》中,佛升座說法,時“五百比丘退席”,那也一點不稀奇。因為他們“不能信解”,“契入深法”,就“從坐起”而“去”了。 “淨洗濃妝”就是洗去粉飾,洗去人心裡的無明,貪,嗔,痴。從而恭敬,謙卑,苦作,破執。只有從妝扮的面具里走出來,洗淨身之鉛華,才能有內心的清淨。 洞山禪師過水睹影而悟道。 “渠今正是我”:渠即水中影,山河大地無一不是我的影子。 “我今不是渠”:但我這法身無相,一切相不可得。 他一輩子說法,希望人人都達到佛的境界。 “望帝春心托杜鵑”,他象古代蠶叢國變成子規鳥的太子一樣,眼睛裡淚都哭幹了,流出了血,化為杜鵑,聲聲啼“歸”,只為教化眾生,弘揚佛法。 他在山中叢林啼,在百花落盡的末法時代啼,更在光怪陸離的亂峰深處啼。一個“歸”字,呼喚迷途之人,妝扮成性之人,心外求法之人,都來歸於正信正念,讓人從“風雪夜”中“歸”來,過清淨妙悅的生活。 洞山禪師的這首自白詩,有着多麽優美,深厚的禪者情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