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毛后中国:一个超级大国的崛起》(China After Mao: The Rise of A Superpower)。 这是荷兰历史学家冯客(Frank Dikotter)2022年出版的新作,在时间上是延续他的《文化革命》一书对中国当代历史的叙述,主要从毛贼一命呜呼(文革结束)开始到2012年为止的中国当代历史。 和他之前“人民的三部曲”(people's trilogy):《解放的悲剧》、《毛氏大饥荒》和《文化革命》不同的是,《毛后中国》的关注重点在于中共上层的决策及其对中国社会的影响。 于是我们看到:文革结束之后的中国政府(即中共政权)和文革前没有两样:不知道如何治理国家,于是就搞运动。毕竟,中共是搞学生运动、群众运动出身的,对于搞运动经验丰富。 黄仁宇在《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中写过一篇《汉武帝》,其中认为:汉武帝对内中央集权,对外经常征伐。黄的看法:中央集权使得一个独裁者(皇帝)统治大量民众,中间缺乏有效的中层机构。这是中国君主专制制度的“最大弱点”之一。为了弥补这一弱点, “汉武的办法,那是利用一种运动,代替组织的不足。如果各地参差不齐,又无法扶植他们作不均衡的发展,则全面动员,经常活动,也可以算作一种出路。有人就说他‘鹰击为治'。” 也就是说,汉武帝在中央集权、君主专制的条件下,搞经常性的国民全面动员的对外征伐(全民军事运动)来治理汉帝国。所谓“鹰击为治”说明了其运动治国的本质,就像是发神经,一阵一阵的。当然,汉武帝似乎主要是对外搞军事运动。 那么嘲笑汉武帝“略输文采”的毛贼呢?仔细想来,搞的不也是“运动治国”吗? 1949以来,一直到毛贼一命呜呼,难道不就是近三十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运动史?如果再往下想:延安时期就开始了搞整风运动等,可见毛贼为首的中共高层一直是把搞运动作为政权治理的手段。 当然,毛是否自觉地向汉武帝学习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毛时代的中共政权与汉武帝的君主专制本质上是一样的,因而其弱点也是一样的。制度一样,弱点与问题一样,采取的解决方案或应对方法于是也一样了。 中共运动治国的另一种可能性则是模仿苏联。我对于苏联的历史了解不多,就有限的了解来看,列宁死后,苏共内部的争权夺利与互相倾轧非常严重,斯大林掌权之后也搞了许多政治运动和党内的清洗,既为了巩固权力,也为了达到某些政治目的。 苏联与共产中国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共产极权政权。这种政权的与中国历史上的中央集权颇有可比性。苏联与毛时代中共政权在弱点上也是一致的。于是解决方案也可能一致:运动治国。 毛后,一度中共消停了,不搞或少搞群众运动了。虽然在经济上,中共的决策也是“鹰击而治”,就是发神经似的一阵一阵的发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的政策。八十年代末,运动又来了,比如,“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运动,等等。还不包括中共在其他领域的运动,比如政法领域的时不时的“严打运动”,等等。 读《毛后中国》,结合自己记忆中对中国当代历史的直接与间接经验,我对中共决策层在经济、政治等问题上决策时候的“运动治国”模式印象深刻。 中共政权把邓说成“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似乎邓的脑袋里有一盘大旗的样子,实在是太抬举邓了。如果仔细检讨中共政权1949年之后的治理,除了搞运动,学习苏共搞计划经济,还有什么治理呢? 而冯客的《毛后中国》让我们看到:毛贼死后,中国依然在毛的巨大阴影之下,政治上裹足不前,甚至在21世纪初年出现了倒退回毛主义的征兆;经济上依然坚持搞计划经济(虽然不怎么宣传),国有经济为主,甚至政府用私有经济创造的财富来填补国有经济的亏空。 说中国搞“改革开放”完全是中共的宣传口号,在《毛后中国》中,我们看到:中国政府唯一的改革,用中共自己的话说,不过是“松绑”:给农民松绑,他们可以包产到户;给私有经济松绑,他们可以赚点钱;给地方政府松绑,他们可以有权力发展地方经济;等等。而毛时代的中共政权极权主义本质决定了其什么都管,大家都被“绑住了手脚”。 然而,“松绑”不是真正的“解放”或“自由”,只是一阵一阵的来回折腾。一会儿“松绑”,一会儿又“绑紧些”,八十年以来,一直到现在,中共的政策不就是这样忽左忽右的运动吗? 冯客的书只写到2012年,他的看法是:中国就像一艘从远处看很美的货轮,船长和一众官员们自豪地站在导航桥上,然而在甲板下面,为了船不沉,水手们正死命地在诸多漏水的地方抽水和补洞。 中共政权大力宣传的经济改革,在冯客地系统性审视之下,百孔千疮。中国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货轮。这一比喻主要是对中国经济政策与经济前景的看法,也包含对中国政治现实的预测。 事实上,中国的许多观察人士(包括冯客)认为:中国从来就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中共政权从来就不知道如何管理中国。 因此,21世纪的中共政权和公元前的汉武帝一样搞“运动治国”一点也不奇怪。或许,说中国在政治上还在汉武帝时代也不算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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