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顺书经历 最近看了几篇回忆传记,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很多人都有文革偷书的经历,通过偷书培养了读书兴趣。比如知名学者韩少功、丁学良、朱正琳、严力等。书籍流通在正常社会里是天经地义的。和官逼民反一样,偷书是对禁书的反抗。孔乙己说窃书不能算偷,北京土话把偷小物件叫“顺”,顺手牵羊之意。我在文革也顺过书。
文革开始后,父母单位的图书馆被封,一把大锁加上封条。图书馆在教学楼一层。当时大家都忙于武斗,无人读书,故这里人迹稀少。文革前我们经常到图书馆的阅览室看杂志,这里是熟路。一次我和我哥还有邻居小聪在楼里闲逛,搜寻洋捞。偶然捅了一下图书馆侧门上的气窗,竟然开了。这种气窗只能半开,成人无法进入。我们平时常爬树翻墙,钻进去也费了一点儿力气。图书馆显然经过了洗劫,书架东倒西歪,很多书籍摊落在地上,一片书海。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各种各样的书。洗劫的人随地便溺,屋里有一股旧书和尿臊的混合味道。我们不觉其臭,忙着阅读和翻找,仅当听见楼道里有话语声和脚步声,才屏声静气,停下等待危险过去。找到足够的书后,我们把装书的书包从窗口扔出去,窗外是一排灌木。从气窗翻出来后,在外面佯装闲逛,看看四周无人,迅速从灌木下捡起书包回家。
每人每次只能背一包书,需要精选。图书馆虽然已被多次洗劫,但前辈时迁们对我们最喜欢的外国小说,似乎不太有兴趣,故而留存尚多。当时不知道哪些书是名著,也不认识外国的作家,就专挑封面有一鸭蛋形的作者头像的书,因此歪打正着,找了一些狄更斯、马克吐温、雨果、司各特、凡尔纳、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海明威等的名著。还记得看过的书有《亚瑟王和圆桌骑士》、《撒克逊英雄传》、《永别了,武器》、《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亚瑟王朝的康州美国佬》、《海底两万里》、《80天环游地球》。此外有苏联小说《小儿子的街》、《红海军和小黑熊》、《红色保险箱》、《形形色色的案件》、《朱拉》、《青年近卫军》、《日日夜夜》、《一个预审员的笔记》、《远离莫斯科的地方》、《短剑》、《天狼星行动计划》、《底萨河畔》、《不平凡的夏天》、《猎取猛犸的人》、《阿里泰到山里去》、《三个穿灰大衣的人》等等。
运回的书都放在小聪家,他哥文革前在市中心读高中,知道一些文学名著,向我们推荐先读哪些书,还没读完,我们家就去干校了。70年代,我和小聪在北京重逢。当时正到处找书,问到这批书的下落,他说都已失散,只给了我一本俄国作家的书。
这次偷书得手,后来一次却走了麦城。到干校后,附近没有正式中学,干校子弟都被送到上饶市一中住校上学,周末乘火车回家。那时上学就是大批判或者学工,在校办工厂绕线圈,没意思,我们就在宿舍看书,也到处找书。一中有个很大的图书馆,已经封存。窗子上有铁栏杆,从铁栏间隙伸手就可够到书架。我们在大白天攀上窗子,通过铁栏掏书。被对面楼上玩的几个小孩看见,喊了起来。不懂老俵话,没有理睬。一个体育老师正在旁边屋子睡午觉,被小孩吵醒,告发了我们。于是在班级和全校点名。正不想上学呢,我们借机退学回家。
那时从各种渠道找书,借来的很多书还带着各种图书馆的公章。过手时熟视无睹,触目不惊。有道是英雄不看出身,好书不问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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