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蛙叫
文/名子
三十多年前,农场实习的一个深夜,被田边池塘里的蛙叫声给吵醒。拿着一本伤痕文学小说,偷偷地在寝室外的天空下读起来。路灯很暗,娃叫声还是让人无法专心。我仍然琢磨不出另一半身子是怎么回事;突觉肚子饿,去厨房偷了块锅巴充饥。
那一夜听了好久的娃叫声。
***
躺在床上的时候,孩子妈咕噜了一句,
“张贤亮死了。”
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反感,他死了和我们再有什么关系!他最后的日子似乎实现了自己一些价值,似乎比他当什么主席还有价值,或者高于带着伤痕的名气。我好像有点嫉妒,回顾一段伤痕累累的岁月,迟疑了几分钟才答孩子妈的腔。
她显然对于评论张贤亮有二十个女人有点发烧。
“你感冒好点没?” 我故意想把问题岔开。
“没感冒,我是过敏!”她一夜似乎也没有睡好。
Backyard里的一只美国青蛙或蛤蟆断断续续叫到天亮。三十多年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夜晚。在这个非常关注健康的年岁,睡不好觉可是个大问题!可那个年代,健康似乎不成问题,人们更关心的是饥饿,肚子的和心理的;可以为了充饥或读书,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不一样的夜晚,我听了一夜的蛙叫。
那时的蛙叫,一叫一片;仔细地听,倒也听出一个领头的,声音特别响的那个。后来又发现离得最近的,叫得最响。也许蛙叫都是一个声音,一个强度。不同距离,不同大小的田与池塘,发出不同声音而已。
但没理解蛙叫的意思是什么!
记不清当时读的张贤亮哪本书。《灵与肉》还是看了电影“牧马人”才理会的。好像也不竟然,那时电影表现能力有限。但我一直觉得张贤亮在写人的分裂,把一个本身不完整的人还要分裂成男人和女人。也许听着蛙叫声,琢磨过他可能是怎样的一种人格。但肯定张贤亮没达到S达利那种极端——把人的内战描绘得那么血腥,提醒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战争,阶级斗争,等等。如果不是让人更加和睦、男女更加谐调,社会更加稳定,张贤亮也许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可这一夜我手上没有伤痕,还是睡不着。我们家的那只青蛙或蛤蟆一个劲地叫;由于离得很近,压过了较远的背景声音。深秋的夜晚似乎不那么宁静,蛙的叫声也那么特别,单调,孤独。
“嘎~咕~,嘎~咕~”我学不出那样的声音。
蛙是否只有自我,不在意周围的环境?这会儿的她竟然有如此的境界,让孤独发出声音就不那么孤独了。我又想起了张贤亮,他到芦苇荡边洗澡的时候,是不是也恐惧一种孤独,硬把自己裂解成两半,却用一种单纯的声音对话。
“如果有人爱就好了!”
蛙的叫声使一种动物显得很有自我。当深夜蛙叫的时候,感觉离自我更近一些。尽管你听不懂她的语言,但自我的对话,不论你是将头埋在水里,还是屏住呼吸shower的时候,你都会感觉到自我的存在。蛙叫说明她和自我很靠近;听蛙叫,让你也不远离自我。听着蛙叫,我也在想张贤亮的西域影城,国庆北京的大老虎,在想香港的占中,日本的军舰,美国的总统……
还有你!
——于佛罗里达
外诗一首
Tata Lake
蛤蟆和鱼
没见过青蛙的叫我蛤蟆
我是非洲的种
虎皮的斑斓
跳跃在塔塔湖面的反光之间
诗人用雨点
女性的雨点
浸透我天天倚恋的草垫
今夜,蛤蟆也在失眠
数着游入长江的三文鱼
一个产卵的季节
一盏渔火带到了江边
网下的却是美洲的鲚
“对岸 还会不会是阴天?”
一条大肚子的鱼还在梦呓连连
我想从佛罗里达的湖面
蹦上她的枕边
___________________ 2009年
鲚鱼, 俗称凤尾鱼;Long-tailed Anchov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