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和羊皮手套
信写好了, 由于手头没有地址, 就耽搁下来, 一直夹在一本淡棕色的工作笔记本里; 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事情.
二十年了, 有天上午醒来, 突然想了起来. 问早晨才睡到身边来的老婆, 是否还记得. 老婆说, 怎么能忘记! 那是在她和我刚领了结婚证后一次算作蜜月旅行中发生的. 那时我俩在一家公司工作.
88年初冬, 我们从齐齐哈尔乘慢车继续北上, 经过数不清的小站, 到了我们出差的第二个目的地: 扎兰屯, 一个在南京几乎没人知道的内蒙城市. 那年代没有GOOGLE可立即定位方向; 但好象我们那时从未担心会迷路似的. 也许那时的世界简单, 就那么几个地方, 那么些样子的人.
那时的火车站修得很简单, 特别是只有慢车才停的小地方; 据说扎兰屯老火车站还是日本人给建的. 尽管我不同意这种说法, 喜欢说-那还不是咱中国人的血汗, 但那里的人当时就这样说. 小陈在车站接我们时, 一开始也是这么介绍的.
在寒喧和争抢着提拎行李中, 未婚妻丢了一只羊皮手套. 因为那时我们毕竟还没有办结婚酒席, 我和别人介绍的时候, 还称她是恋爱对象. 其实, 东北和内蒙那里的人即使结婚很久, 仍然称对方为我对象. 第一次听到他们那样叫法, 我还真迷惑过. 等住旅馆的时候, 我看出小陈有点为难. 我说, 就开一间房, 我们有那红本. 小陈听了我俩的情况, 也显得兴奋起来. 他说他也刚结婚不久, 邀请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他们的新房.
小陈是扎兰屯市医院中心血库的负债人. 我们去那里是为了随访公司刚引进的意大利产品血气分析仪的, 并帮助解决他们使用中遇到的困难. 具体是什么困难, 我俩都想不起来了. 好象那时能懂点外文技术, 出过国就有点坐上宾的感觉. 但更觉得那里的人对打那么老远来的我们, 无论什么, 都会非常热情招待. 尤其是小陈, 短短两天里对我们的照顾, 过了那么多年还让人感觉温暖.
虽然才11月份, 扎兰屯早晨地上的冰和晚上的还一样厚. 老婆手上的冬疮疤开始痒了. 小陈担心旅馆里暖气不足, 从家里抱了床新被子来, 说是他老婆的嫁妆. 我们离开旅馆前, 小陈的新婚妻子来抱回被子, 她硬要我们到家里炕上坐坐; 当时还是想去看看那带炕的新房, 可不知为什么我们就谢过这一邀请. 隐隐记得小陈妻子的牙不怎么好看, 个头比小陈还高, 真是个爽快的北方姑娘.
我们还记得在扎兰屯吃的第一顿饭, 因为火车到的晚, 医院食堂的师傅没什么东西可做, 小陈就帮着师傅做了一道后来我们知道是很象样的菜: 鸡蛋松, 放了很多的糖和油, 加上几个硬硬的馍和咸白菜. 那个时代, 虽然内地物品已比较丰富, 但在扎兰屯, 特别是冬天, 能吃的新鲜东西并不多. 我们第二天吃饭的时候, 即使有几个主任来参加, 在寥寥几个主菜中, 多糖多油的蛋松也在其中. 但我从小陈的口气中, 知道那是他们招待的最高标准了.
20年前, 扎兰屯给我的整个印象是银灰色的, 墙和土是银灰色的, 那些光光的树干也是银灰色的, 甚至空气也弥漫着银灰色的味道. 小陈抽空还安排了一次观光, 用院里的救护车拉我们到城市边上一条小河去看了一下, 那里是一所公园或是因为那里面有座纪念碑, 一座中苏友好共建的索桥, 就算做公园. 我仿佛是看到零散的几对恋人在那条几乎干枯的河边上散步. 那小河是银灰色的, 河上的纪念碑也发出银灰色的光芒.
其实, 还有很多事是发生在扎兰屯还是我们旅行的下一站更北的牙克石, 我已记不清楚? 去扎兰屯火车站的路上, 小陈下了救护车进了一家百货商场里, 一会儿他拎着一个淡黄色的小皮箱, 那种带金属上下扣的旅行箱, 回到车里. 硬说这是他本人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 我们本想说东西太多, 不好拿; 但看着小陈那张真挚的脸, 我们收下了.
我和老婆对小陈一直心存感激; 想再有机会去看他, 或者有机会邀请他们来玩. 我们还写了封信包括当时的一些照片, 本打算给小陈寄去. 可不知为什么, 那封信就没能寄出. 我和老婆说, 要是现在多方便啊….不是么? 如今有了手机和EMAIL, 留个联络发张相片多简单. 还有那么多机会在网上聊天交朋友等等. 老婆带着叹息回答, 现在是联络多, 真情少.
对了, 忘记交代, 在牙克石我们打开那箱子的时候, 发现里面还有一双当地产的羊毛手套. 在南方, 我老婆从没戴过那副手套, 它们还一直放在箱子里保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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