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喜蛋”就是母雞的受精卵,是指那種需要終止孵化的蛋而不是人家生孩子送的紅雞蛋。中國人喜歡給它起個好名字叫喜蛋;而南京人叫它旺雞蛋的多,比安徽六合人叫“活珠子”似乎少點殘酷,也有叫毛雞蛋的。聽說這種雞蛋還長眼睛。
我喜歡吃全雞的旺雞蛋。夏天時候南京街頭有的賣,我是說81年的夏天。吃旺雞蛋,還真要站在街邊帶着風塵吃才有味道。抹點兒炒鹽(那種炒熟的帶點焦味的鹽;準確地說是拌着黑胡椒炒的“椒鹽”,不是炒煳的鹽。),據說吃了大補;當然兒童不易。旺雞蛋我肯定沒少吃。有你,我能少吃麼!你會挑,從鍋里一挑一個準,準是全雞。我是連毛帶骨地吞下,謙虛的話一次能吃三五個。
有人背後說你的壞話,讓我想起你的個性,本來這不是話題。可我不想讓讀者把你說成是個“偷”吃禁果的姑娘。你快19歲時吃禁果是爽快的,大方的,沒有猥瑣。就象我吃毛雞蛋。而在如今這個年代,應該有更好的詞彙說道你。我喜歡你的個性,用時髦的語言說,就是你不 Assuming;不輕易使用‘天熱就脫衣服’的邏輯。比如:你和我開玩笑——如何看一個雞蛋是好是壞或是有喜了——儘管你很有經驗,你卻說其實把蛋打碎就行了。你對待好蛋和壞蛋的區分從不含糊。
你並不知道拿破崙敲蛋把蛋直放起來的故事。我迷戀你,就是因為:連你的笑話都那麼真實。可是81年南京的夏天,就是熱!也許是我吃太多的“喜蛋”、、、你最終還是熱哭了。
你一定要我去搞單位證明,比如:證明你是軍人家屬,可軍人家屬也不能隨便不要軍人的孩子啊;你編了好多理由。我找了阿毛。阿毛抽了不少我外婆上海帶來的紅雙喜香煙,也沒用。阿毛說他的外婆什麼都可以依他,可就是別想動她那居委會主任的權,況且還要到街道上去說——還不是一個行政級別的事。
這件事在今天就太簡單了。如今在人口多點的城市,甚至可以看到滿街的人流服務廣告,而且都在大專院校的牆頭——我對此敏感,以至最近在重慶市中心看到一折人流大幅標語時,我大叫出聲把司機嚇得緊急剎車。
可以想象,那時為了一張紙我動了多少神經,甚至把準備到杭州玩的60塊錢都拿出來,想去換一張假證明。那年頭,值錢的紙很多。可外婆給的錢還是不夠換那種有紅印的紙。時間已經到了八月底,你懷孕已超過四十五天。九月初我就要去北京上學,你要到部隊上報到。
肯定你是不能把胎兒帶到空中去的;你這樣開玩笑。你開完玩笑又開始哭鬧。那些日子你情緒多變,你說你常常夢見你死去的娘,夢裡和她吵嘴;你的老爹只顧他養的雞鴨。可我往往在這個時候刺疼你,問你你的另只公雞在什麼地方。你說那公雞真是個戴綠帽子的,帽子上還有顆紅心。
06年最後一次見到你時,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TMD,南京的那年夏天真熱!”
後來,你又說一開始就覺得我和你僅僅是浪漫着,玩的;我說我當過真,即使是知道你有過別人的時候。你說你打開我的心看過,讀了兩首我寫的詩後就知道不行;說我是雙黃蛋。
你說你沒有假定過什麼,也沒有幻想過,但你相信我一定能幫你渡過那次難關——也許不是因為我還有個做醫生的母親,而是和我在一起,你覺得你有力量和一種你至今說不出的精神。
你又說,81年後你再也沒有遇到過比這張證明更大的難題,不然的話你也許會來找我。
“後來的南京,似乎就沒有那麼熱過、、、。”你是這樣應答我那句罵人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