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安澜:别了,何村 古儒说“佳日闲窗,妙腕良笔”,那窗,说的是回文格的窗、万字格的窗、冰裂纹的窗……,呈现的是文化的情愫和古老生活的意象,呈现的是岁月深处儒家文化的闲情,何村,就是在江南大地上星罗棋布的古村落中,农耕文化的一处载体。 一个民间聚居地,然后慢慢衍化成村落,再经过几百年演变,成为人口密集的古村落,这中间经历过由贫至富的巨变。而古村落的鼎盛时期,反应在建筑上,就是建材的考究,建筑的精细、规矩和谨严,传承了儒家等级的时风。乡下人说,“船真屋假”,但何村的老屋,一点不虚。相思墙的密实,上等的福建老木头,上等的青石柱础,连门板都是那么厚实,拍上去发出“嘭嘭”的荡声。 古村落的好,当然是古色古香:那漂亮的六方束腰型的洞门,洞门上那“得天独厚”的匾额,不知是出自哪位村塾先生的手笔;那偶尔碎剩下来的瓦当;那鸭蛋形四周雕饰的漏窗;还有那院墙的大门,虽然门墩早已不知去向,但门楣上的中国结和五谷丰登图案,显示出主人家曾经的富庶。农耕文化中的那份闲散、适意和亲切的感觉,真是内心深处一曲悠悠如梦的乡歌。 在破落坍塌的瓦舍和稼墙新禾的别墅之间,那七拐八绕的古村落原始座落布局,像迷宫一样缠绕着你的脚步。那些水磨砖的地面依然光滑平坦,发出幽微的细光,仿佛可以洞穿历史的天象。那些用成规格的小青方铺就的砖场,或六方形或人字形或拐子锦,见证了主人家曾经的丰衣足食和美满和谐。岁月的静谧和安稳,就在这一砖一瓦一柱一础之中。 几百年的磨砺,几百年的人气,使这里的砖、瓦、柱、础,也吸收了自然的灵气,隐隐的,还能看出几许光滑水润的气质。那石桥上的夔龙纹,不浮不躁,曾经护佑过这一方的平安;那漂亮的明瓦窗下,几许的女子在此梳妆打扮,清盈的秋波顾盼流连;那木板墙裙,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雪雨,以一副老骥伏枥的姿态,抗衡着时间的侵袭。在玻璃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老虎窗是能够增加内室亮光的建筑构造,也是一种久远的建筑留存,能在何村见到,足以令人欣喜。古村落居民生活几经变化,在何村,似乎老虎灶已不复存在,让人念想。在陈旧的粉墙上,那个年代特有的口号标语,剥开墙壁的檐尘,红色的字迹和老人家头像,仍然依稀可辨,似乎在告诉人们,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在何村的历史这个平面上的绵延接续。 晨起,有守古礼的老人,一边拔开门闩,一边高调地哼吟着“一双金手开金门……”,在抑扬顿挫的回龙调里,期盼生活的美满和一天的吉祥。那随处可见的一门一闼的式样,闼是上下脱卸的,平时最多把闼吊起,一般不轻易开启。要把门闼完全脱卸掉,那除了喜庆满堂就是阳光普照的好日子了。农耕文明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代代相传,相守相望。 古村落的风情,还体现在井上。可惜破败的何村,几口老井的井栏,已经不翼而飞了。这更让人增添了今是昨非物换星移的沧桑感。俯身下去,青砖细瓦盘沿的老井,陈旧的青苔灰迹斑斑。小时候猴急地守着吊在井里的冰镇西瓜,或者听着母亲姨娘们在井边边洗濯边聊山海经的美好时光,仿佛还在眼睛,但凋零的井,打破了人的遐思,许多的东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抛却一日的繁忙,追寻岁月的足迹,寻找明清的遗韵,感受何村的没落,如影随形的,是历史的浓郁和沉重,“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那兴衰交替的历史感觉,还有那梦中依稀的记忆,飘拂不定,挥之不去。
2012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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