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关心选情,但没有写什么东西,原因是不想增加自己的精神负担,轻松一些。但金斯堡法官去世,是个很大的事情,所以想结合2016年大选前后到今天的美国政局,进行一些简单的评述和展望。
关于金斯堡大法官。在2011年时很多人就劝她退休。2013年奥巴马亲自劝过她。但她都没听。然后2014年民主党丧失参院多数,2016年输掉大选。在2016年希拉里选情开始出现问题时,她显然已经知道自己 mess up了,所以甚至违反常规的公开攻击川普。但那已经太晚了。然后她果然没有撑过去。她的遗言是:我极其强烈的希望能由下一任总统来任命新的大法官。死不瞑目。但我仍然对她很不满意。因为她还应该留下这么一句话:2013年我做错了,后人以我为戒。
再回头说说2016大选。很多人说今天局面是因为自由派不够团结,有人没有重视起来大法官问题,保守派要更重视一些,等等。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准确,毕竟16年共和党预选时一大堆候选人你争我抢大家都看到了。而其实正是因为这些人不团结和互相攻击,川普才得以上位。
有这种说法,是因为希拉里在中西部就输了一点点,所以如果自由派选民对大法官问题比保守派更重视一些,多几个人出来投票,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窘境。但希拉里之所以输,各种因素按影响排个先后,这一点是排在很靠后的。
首先,川普能在中西部把奥巴马时代对民主党的较大差距拉到这么近,不是因为保守派有多团结,而是因为他歪打正着,开发出了新的票源:(更多的)锈带白人低学历蓝领。他做法的关键是:抛弃了体面直接煽动仇恨,所以很多这部分人听懂了,一下子就被吸引。而之前共和党搞种族主义,靠的是遮遮掩掩的狗哨战略,这部分选民觉得模模糊糊非常隔阂。
而他这种做法也不是没有风险。首先这些地区的白人蓝领本来已经大多数支持共和党,谁知道还有多少潜力。然后,共和党之前搞狗哨也不是没有理由:从里根时代开始,他们用这种办法拉拢的票源其实是学历相对高的郊区白人中产。这部分人出于 white flight 的记忆有种族主义思维,但因为教育程度相对高又讲究一些体面。故狗哨对他们是个合适的战略。到了小布什年代,这种战略越来越捉襟见肘,毕竟美国人口在逐渐多元化。而当奥巴马提高了少数族裔和年轻人投票热情后,就异常轻松的连赢两次大选。所以川普的做法面临更大风险是:哪怕多找出来一部分白人蓝领票,会不会在郊区又损失原有的票源。
川普走运的是,至少在2016年,这两部分一加一减刚刚正好让他过线。比如在宾州,希拉里在费城优势仅仅略低于奥巴马,并在费城和匹兹堡郊区确实将奥巴马的优势扩大了不少,只是这些抵不过川普在宾州矿区和农村新找到的票,就差一点点。之所以为何就差一点点,就是另外那些原因了:包括自由派一些人对大法官问题重视不够。更直接的因素可能是Comey的搅局,比尔克林顿上司法部长飞机的昏招,俄国黑客,等等。
但川普这做法从长远来看对共和党也很不利。首先无学历白人蓝领是个越来越小的群体。比如今年在中西部,如果川普仅仅保持2016年在该群体的优势,就已经不够了。然后川普上台后确实引发了郊区受过高等教育白人群体(尤其是妇女)大规模转投民主党,这在2018年看的非常明显,之前认为如果高院不干涉gerrymandering问题民主党就永远不可能拿回的众院多数,一下子就拿到了。特别醒目的是亚利桑那和得克萨斯在迅速变蓝。得州变蓝的速度之快,使得中期中西部各州继续变红很可能都不再是个问题。
共和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到了川普这一步,就已经是过河卒子没法回头。因此他们指望的早已不再是通过赢得更多选票来执政,而是靠拼命任命极端意识形态法官,占领高法和各级法院,破坏民主制度本身来实现少数统治多数。随着新的极端保守分子被任命,这一战略暂时成功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长远之计。最基本的,越来越少的少数,统治越来越多的多数,不可能长期维持稳定。而且变化还可能来得比人们预想的要快。原因是:这些保守派要推行的极端主义政策并不得人心。在美国绝大部分民众支持合法堕胎权,支持公共医保。现在哪怕是川普和红区共和党,都要一边要求法院推翻奥巴马医保一边撒谎说自己支持医保覆盖pre-existing condition。毕竟,现在是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的2020年,不是保守主义文化高潮的80年代,更不是罗伊韦德案的70年代。所以一帮高院保守派要在美国重新推行50年前的政策,可能一时成功,但反而会激起更大的反抗。
2004年,小布什为抬升自己选情,采取一系列反同操作提高宗教保守分子投票率。比如在各摇摆州,大选同时进行禁止同性婚姻的修改州宪法公投,结果自己有惊无险的当选,很多州的反同公投也确实通过了。但这样一来,反而将本来在美国社会文化议程上相对靠后的LGBT平权问题推到了前台,一时间风起云涌。10年之后,同性婚姻在全美国合法化。
10年是个很短暂的时间。
美国走到今天这一步,来自于几百年来结构性问题的不断积累。在2016年后爆发,是必然中的偶然。就好像我们生活在地震带上,具体什么时候震是偶然的,但也是迟早的。所以面对目前的局面,我本人并没有感到什么绝望。毕竟,我们是多数,这些极端分子是少数。他们的做法不得人心。
我们所需要的是不断的工作和付出。最终击败他们。
和朋友们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