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登陸艇LSM206 (17)
各種政治運動，攪到華206艇，總是要波瀾一陣子，清洗個把人物，才有成績。輪機部大管輪、理貨員等老資格，被清洗。
江南造船廠檢修完畢，慢車出吳淞口外，海上試航。
幾個小時後，需要停車維護，船廠有工程師在機艙。船長與輪機長等商議，錨泊崇明島堡鎮水域。
崇明島是中國第三大島，一個縣份編制。典型的長江江中沖積洲大島嶼。土壤肥沃，水資源豐沛，降雨量大，植被綠茵茵。崇明島的西瓜，堪稱上海灘第一，瓤紅、沙瓤、甜津、爽口。
崇明島人，出門見船，見水，見海浪。他們蠶桑農耕，就知搖槳使帆，熟悉潮汐、信風、暴雨、月相，四季與水土的關係。
傳統上，生了女孩，叫招弟、銀弟、彩弟、寶弟、金弟的，就是名字叫口，引來下一個男孩來，彩口風俗。家裡要靠男孩子。
崇明島，是中國船長的故鄉。百年的聲譽、名望。就像鎮江，是揚子江領江的故鄉，一樣。
上海，是國際有名的遠東大港口城市。黃浦江兩岸碼頭、囤船、泊位、錨地，船廠、船塢、維修站、油棧、倉庫，輪渡、漁船、舢板、帆船...連綿五十幾公里。
上海海關，歷史形成的英美人士管理的機關、格局、風範。上海海關稅務司，就是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的候補人。 江南造船廠，最早英國工程師作為技術支撐的洋務船廠。當年北洋水師幾艘大的兵船，往復三脹式鍋爐，蒸汽機動力；輪機長、大管輪，都是高薪聘請的英國人擔任。幾個管帶，不都是英國留學海軍，回國的精英麼？
民國黎大總統，黎元洪黎黃陂，甲午海戰時任職廣字號三管輪，落水被救生。廣甲、廣乙、廣丙等，北洋水師三等兵船。黎讀的江南水師學堂輪機科，教官可是英國人。
民國國立吳淞商船專科學校，駕駛科、輪機科；老師中，英國人是骨幹，或英國留學回國的。
以上四大要素，是中國船長故鄉，產生的基礎。
所以說，上海及長江航運行業，是英美航海傳統及影響，近百年。
開船的，駕駛或輪機，從小未見過大江大海，不會游泳，哪裡來的航海情結？哪裡講什麼傳統？
文明的傳統，是科學、技術、知識、經驗、探索、研究，絕不是權術、專制、愚昧、盲目、瞎掰、夜郎自大、外行領導內行。
...
華206艇，靠泊上海軍港碼頭，裝載銀行木箱400噸，直運重慶；有槍兵一個排，押送。B是二副，管理貨；本船運什麼，必須知道。木箱子裡，全部是銀圓。 CP進軍西藏，與藏民交道，藏民他們只認可銀圓流通。看來西南的銀圓用完了，調富庶的上海銀行的銀子。都是民脂民膏而已。1949年CP建政後，社會流通馬上停止銀圓，兌以紙幣。社會歷史的銀圓，都被套入銀行籠子裡，只進不出。
206艇，運送上海造幣廠印刷的紙幣人民幣，不少航次，到重慶。
CP,是俄蘇布爾什維克的兒子。建軍、造反、外戰外行、內戰奪權；建政。蘇中友好盟邦,同志兄弟。一時間，全社會學蘇聯，膜拜蘇聯。
一切，向蘇聯看齊。蘇聯專家說了算。
？
江南造船廠，民國的廠長，是海軍輪機少將，留英回國。CP，是紅軍文盲廠長，高級幹部。蘇聯專家組，治理江南造船廠，有點風馬牛不相及，自己都弄不明白，玩修造船？笑話。
蘇聯專家按照伏爾加河流域的小客輪，設計“江峽”號客貨輪，作為毛氏太祖的專御船。
他們拆除招商局最好的一艘中字艇，將這艘100公尺長軍艦的主機、輔機、電機、鍋爐等等，挖出來；江南造船廠安裝於船殼50餘公尺長，寶塔式建築的江峽輪。下水典禮，新聞媒體大吹大擂，我國全部自己設計、製造，新型客輪啊！
自欺欺人。
愚昧百姓。 無恥之極。
結果，江峽輪，川江航行，船性不穩，舵效不好。輪機長寧波佬屢受政委批評，調走；換一個，還是不行。這，不是輪機長的問題，也不是美國通用公司等製造主機等毛病，是船型設計，與主機匹配的最和諧與否的問題。
老毛子他們不懂。不懂英美海軍的造船理念。
寧波輪機長，被調到206艇，蠻好的技術噢。
痞子，流氓，無賴，普羅，哪裡懂得精英人才？
民生公司是私營公司。他們科學設計，拆除一艘華字艇主機，在江南造船廠安裝於船殼70餘公尺長，英式風格的“民眾”號客貨輪。航行上海-重慶航線，是川江有史以來營運的最長度的客船；船長周海青，二副B（調動電報；華206艇政委回電，B休假離職不能到新船）。
上海民謠，“蘇聯老大哥，吃飯吃得多；蘇聯老大姐，吃飯吃一點。”
航政局守門的老師傅，還在守門。他拉住B，說：小老弟啊-
民國蔣中正，抗戰八年，也只說中美盟軍、中英美同盟，沒叫過美國老大哥呀？
南京汪精衛，也只說中日親善，沒叫過日本...哥吧？
現在，叫蘇聯老大哥？
抗戰以前，上海灘有俄羅斯老毛子，男的穿將軍制服做賓館侍者、聽差、雜役，女的乳罩三角褲，在虹口街道，小店門口賣色相呢；看，免費；她挑逗你。比日本色相女，還低賤。
怎麼回事呢？
他說的是蘇俄十月革命以後，蘇維埃血腥統治下，一些俄國資產階級、知識階層、自由階層，軍官和貴族，太太小姐，乘軍艦商船，自遠東海參崴南下，流亡上海灘。歷史舊事。也有少數從陸地入境東北，南下上海，等等。 白俄啦。
亡命哪。
俄國海軍，1905年，在旅順在日本海，被日本人打得一塌糊塗。法國式帝俄海軍，不是英國式日本海軍的對手。造艦理念，裝備，訓練，艦長；T字形戰術，納爾遜的實戰典範在那兒。
二戰，英國船、美國船，給北海蘇聯援助、輸血。太平洋上，誰見到蘇聯海軍的影兒？
上海人，開船的，對俄國人，看不起。現在來個蘇聯人，還不是歐亞大陸的斯拉夫人？怎麼一下子變成了“老大哥”？
扯爛污。
老師傅悻悻。
老上海航政守門的，沒吃過肉，也看到過豬，怎麼走、怎麼跑。
呵呵。
俄羅斯民族，傳統上深受法蘭西文明之影響。他們資產階級食品、餐飲、糕點，布點上海灘、漢口江灘，“邦可”、“卓亞”等等，受到中國小資們、中產階級文化歡迎，也是半個世紀歷史了。
老布？另當別論。
...
長江上，全面推廣蘇聯伏爾加河航行法。長江，比伏爾加河水量大得多，長得多，特殊得多。
川江，德國航行打灘專家，就曾在川江失風，船毀人亡的。 法國海軍，在川江的軍艦，鍋爐爆炸...
伏爾加河的小火輪船長、舵工，工程師、技術員，到交通部長江航運管理局，就是專家。
辦公室策劃，發號施令。
當開船者的教師爺，不是賣嘴巴皮子，說說而已；是要親自操作，演給學生看看。不是課堂的教書匠。
蘇大哥，推行“政企合一”。直接管字經。蘇維埃勞動集中營。
川江“駕引合一”。就是像伏爾加河一樣，船上老大老二老三，分別開船就行。長江，廢除英國人制定的引水員-領江負責領航的單一工作職能，與船長駕駛員合為一體。走船。
川江要“吊拖駁船”。伏爾加吊拖。 不破不立。老大哥開局三板斧。 ...
B,從代理二副轉正，206艇一等二級二副，月薪169塊。長江上最年輕的二副，25歲。
人民輪船公司派來原招商局江字號十大班輪船長沈達（四川豐都人），做206艇船長；大領江，杜奎發。川江有名的。
杜氏，技術權威，川江引航標站，由他勘定；川江領江，由他考試，重新核發執照。有個1949年前的川江二領江，不知為什麼，杜奎發就是考試那人不及格。許多人出面，勸說、說情。杜就是不同意，人家飯碗，丟了。
206艇，作為川江吊拖駁，試驗船。試驗上水走船，吊拖駁。
船長沈、大領江杜，在駕駛台，操作走船。
大副周德金在船首。
二副B，在船尾。
207艇船尾出鋼纜，直徑2英吋，2.5英吋，3英吋，吊拖400噸或500噸貨駁，一艘。
打灘，206艇未上去，駁子被西流水沖甩橫邊，嚇死人，鋼纜斷；
206艇上灘露尾，駁子在灘下亂跳，拖不上來，鋼纜斷；
過漕口，206艇過去，駁子困邊，扯死，危險本206艇連累，砍斷鋼纜；
過斜流，206艇在斜流里，駁子在斜流外，反作用力，鋼纜斷；
206船尾斷纜一大堆。四個水手身穿救生衣，牙齒打哆嗦，對B求情：
二副，這樣試下去，非死人不可喲？
搞不得了嗚乎。
其實，B心裡也害怕，也覺得川江輪船百年航行，不能吊拖啊！
宜昌開會，老毛子專家坐主席，長航局長次席；叫試驗人船發言。
206艇船長說，能夠吊拖。
大領江說，能吊拖駁。
大副說，能吊拖駁。
B，最後一個發言，說，川江，不能吊拖駁船，安全航行。
紅軍出身的局長，慍怒了，問：你是誰？
華206艇一等二副XXX.
工作多少年？
1946年春起。
做舵工多少年？
上船就學舵。
二副執照？
1949年1月考試合格。
...
會下，有人打招呼，B，你年輕，頂不住，就說可以吊拖，就完事了。哈。說歸說，做歸做。不然，你是保守主義。 什麼亂七八糟的帽子？
再開會，B，打開筆記本，統計試驗多少次，斷鋼纜多少根，駁子危險的幾種情況，駁子於本船相撞的部位。二副統計員，報告。
大家面面相覷。
以後，開會，不要B參加了。
試驗吊拖，到別的船，試驗，去了。 川江吊拖駁，終究未成事。成不了。
一天，政委找B談話，借調到客船，支援，宜昌-上海航線，代理大副。 一等二副，平行調動到二等船，做大副；三等船，做船長。傳統規矩。
B，捆起被子，就走。
到民聯輪，船長英國人海蒂斯。一等船，伙食好。
到民熙輪，二等船，航速慢。
到民享輪，三等船。原大副馮家煥，中游拉汽笛多，下面燒鍋爐的生火，要多鏟幾鍬煤，進鍋爐，燒成蒸氣，磅壓力，汽笛。
華字艇是軍艦低音電喇叭，駕駛風格是美國海軍式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喇叭不亂用的。
馮大副休假後，B來頂班。機艙生火，對B說，你的技術好。蠻來事的。意思是汽笛拉得少。1950年後，工人階級當家作主，馮大副拉了一聲汽笛，沒事；二聲，機艙有人就不舒服了；三聲，有人就露頭船首，朝着駕駛台，開罵：
個邦媽，開不到船，就滾沙！差勁！
生火，在船首露頭，三分鐘，生火長就叫他下來，喂！二狗子，趕快做事；輪機長早就在離合器車鍾旁邊，黑着臉了。 英國人，民國時期，蒸汽機船的汽笛，就是馮大副的拉法，循規蹈矩的航章航規拉法，聲號勤、早、明。
三等船陳船長，月薪103塊；輪機長82塊；生火長53塊，生火41塊。
原來，B，是來當各船休假大副的替補啊。 船，越做越小哇。
離開206艇，流放，明升暗降。
小子，看你狠，還是我狠？ 不聽話，薪可升，可降。
1953年。（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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