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路带我回家
旅行美国前,人问我有何理想?即喜好美国吃喝玩乐的哪儿? 乡村。 回答让人意外。哈哈... 本质我是农民,纯粹的,谋生劳动力一枚。旅行美国,纯属偶然,个人、休闲、自费、观光、返程大陆、回家。 我想,开着车,皮卡就够。驰骋在美国公路上,像踏莎于连绵无尽的带子一般,开呀、停停,停呀、开开...人生,那么慌张干什么?银子,够用就行;家,温暖就行。渴了,就进路边的小吧,喝。困了,入住简洁的旅馆,带自助早餐的那种。平凡的人平凡的自由行,用自己的银子和文化眼光,感受一下美国走马观花的普通生活场景,一瞥,接接地气,呼呼新鲜空气。多么好! 出门时,向服务生等,道一声谢谢!这是多么好... 邂逅乡贤乡音,又是多么好。 我感慨美国公路网制式规格的科学化标准化,欣赏有的州界加油站或休息区书店,能取读免费地图。 地图、指北针、望远镜、笔记本,文化旅行四要素,否则,我便瞎了。 5年前第一次旅美,贯穿95号公路。屐痕处处,河流河岸,林木、土壤与江水亲密接触,涨涨落落的水际线,浸润融融,呼吸自由。阳光下、信风里的生态,自然而惬意。我反感大陆的河道,被水门汀石块砌得似铁板一块,冷酷无情。所有的支流水系汇入大江大海前,被一道道坝闸横蛮截流,形成死水不澜。仿佛我身上的血脉,被切断掐死,不自在,要命! 我钟情美国土地上的实木护阑,庭院深深,镇驿廓廊,海湾山川,场地处处,匠心独运,大智若愚,本色原料,无需任何油漆涂料。我常常信步依靠方的圆的木阑干歇息,人与林木的关系如此亲,猿类与树木的关系,当然自然久远。 此刻,我的心境十分安详,神情滋润无比;回忆起我未成年时的家,门前,上海汉口江滩公园的杉木阑干,可以坐可以爬可以靠...多么好。 昨夜星辰,今朝的风。 不要那么感概,也不那么痴,人啊,有一点点感伤,有一点点忧愁,是良心的味道。良心可以颂,可以扬,不可以辱,不可磨灭。 那天,驱车饿了,乡亲领我进入一间原木屋的餐厅。一位慈眉的老太太招呼着,墙上挂着三桅帆船的画,一柄军官佩剑,一簿旧精装本小说等等。我很惊奇。嗅觉出良心的味道。不意,电视机播放着一位乡村音乐吉它手歌唱,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 “好似天堂的西弗吉尼亚, 那儿有蓝岭群山, 山纳多河流。 那里生命久远, 比树木古老, 比群山年轻, 像轻风般自由成长...” 果然,好浑厚清亮的嗓音!有幸认识您-约翰.丹佛。您简直敞开了我的心扉,融化了我啊,大山哥哥噢。 我惶恐,我激动。 在水门大楼对面,旅住乔治.华盛顿大学宾馆;进肯尼迪艺术中心听音乐会,恐怕都忘记了。惟那厅堂注目于约翰.肯尼迪雕像,我内心对这位太平洋海战中的美国海军上尉,所建功勋,充满敬意。而听的幻觉里,却旋律着约翰.丹佛的歌“乡村路,带我回家吧”,痴迷而幻像,其实是陶醉,精神愉悦的、个性的、气质化的、不可言传的、审美观照。 穿梭于田纳西的玉米地,流连于新奥尔良码头,又听见约翰.丹佛的一往情深、一腔孝敬: “我所有的记忆, 全是关于她。 矿工的太太, 连海也没见过的人儿。 天空灰蒙蒙地一片昏暗, 月光朦朦胧胧, 我的眼泪汪汪。 带我回家吧, 大山妈妈!” 磁性声带,深情呼唤,平实话语,赤子衷肠。尤如邻家阿哥在村庄小聚献艺哩。他把我带入一个境界里,他想我想,他懊我懊。 我自省,我忏悔,自掴耳光,共鸣兮兮,不亦悲乎!我妈咪是海员的太太,连葱也没栽过的人儿。圣罗以女中的学生,旅行美国好几次好多年前。我,追寻不上她的足迹...圣罗以女子学校,美国精神。 新奥尔良的有轨电车,就这么载着我们,乡亲,就像当年上海外滩的有轨电车,我牵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抱着毛毛,登上木质车箱里,叮叮当当,哐哐啷啷,去远方...当下,有轨电车和着约翰.丹佛歌乐的节奏,开行前驱,舒缓缓地运行到迢迢郊外,司机友谊地挥挥手,再回首。我呢,顿坐在草地上,恍若梦中,白驹过隙。 前年第二次旅美,从美西15号公路,转折66号公路,攀越内华达山脉。乡亲紧握方向盘8小时。 她问,你老是仰望高高的山上,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约翰.丹佛,在那儿,唱歌。我说。喜欢,美国汉子淳朴洒脱,乡村歌手,典型鲜活的生命激情范儿,摩登时代。不可复制、不可再生的艺术风格、个性、人。绝唱。 真的? 是。 人无癖,不可交,未有深情也。 我极其赖得住寂寥,或者,极其容易激动,心理学范畴的敏感人士。 研究一种东西或知识,30年锲而不舍;读书,一生不舍。身无长物,惟秀才在下。 碧蓝天空,群峰叠嶂,云朵是音,疾风是符: “清晨我听见她在呼唤我, 收音机里的声音, 让我想起遥远的家。 沿着公路行驶, 我感觉到, 我昨天就应该回家, 就在昨天。 乡村路, 带我回家吧!” 噙泪,山巅似乎白雪皑皑,似乎妈妈的白发?妈咪,总是在大年三十的屋前,等着我,回家。 妈妈说,我爱屋前罗鸟鸣,鸣罢入天云。她家祖训。 我知青岁月,怀揣着十个馒头去看我,旅途迢迢兼程一天的,只有我的亲娘!啊,我一口气吞下五个馒头(每个2两)后,请妈咪:您吃,吃吧! 吃了。她望望别处,毫无表情地说。我信以为真,继续吞下剩余的五个馒头。我那年19岁,瘦、累、饿、恐怖极了。其实她一天没进食,没粮票,不是没钱。我就是如此,不懂事。那,是我一生吃的最香最饱的面食。鱼肝油钙片鲜牛奶华夫饼干水果是幼年食品,啖瘦肉羹拒肥肉...高中毕业离家变相劳改后,凡人类可以吃的东东,我都吃。 从云梦泽又发配大西北挖窑洞,冰雪寒风凛冽,穿着衬衣冒着热汗气,门岗说有人找。我跑步下山,见一银装素裹削肩短发女干部,背影转身: 天,我的天,娘,我的亲娘!娘啊-妈妈ZHOU. 她,只问一句,你能坚持吗?儿子。我,傻傻地点点头。她,望了望重重复重重的秦岭山脉,扭头,离开了。驻地和伙食,她不用看,知道。 俱往矣,沧桑十年,我又回到扬子江畔,人生如戏。 下班了,打工仔,骑着自行车,沿着胜似乡间的泥泞小路,回家-妈妈在家,我心中温暖,太阳,定盘星,靠山。我信任妈妈,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她,我的,长辈、老师、朋友、孝敬、亲、港湾... “乡村路, 带我回家。 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大山妈妈!” 人生如梦, 人生在船。 终于,我惆怅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终于,我羞愧了,我怀念我的家。 感谢约翰.丹佛先生,天籁之声,蕴含着一缕沙哑,触动了我心里疼痛,让我更珍惜美丽美好。 踏莎《TAKE ME HOME,COUNTRY ROADS》, 第三次旅行美国, 吟歌,MAMA 鄧小艇2018年2月16日戊戍年正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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