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美国大选不可能翻盘的原因是: 美国的选举制度本质上是一个多中心、地方化的制度。
很多人根本不了解,美国大选的计票机制,是各州自行决定的,而且都是立法规定的(绝大部分还是州宪法规定)。首先这些机制经过长年检验,基本上是合理的,大规模舞弊可能性为零。其次,就算它有不合理,有可能舞弊(尤其在只差了几千票的州,理论上,只要存在小规模舞弊,就能改变结果),短时间也根本不可能改变计票方法,因为改变就必须重新立法。而就算改变了立法,也不可能追溯以往。 有人嚷嚷说川普可能打官司到最高法院。2000年戈尔和布什的计票官司,的确打到了联邦最高法院。但是你们知道这个官司的真正内容是什么吗?并不是决定谁赢了票选,而是决定还要不要继续”重新点票”。(初次计票结果,戈尔只输了一千多票。根据州法律,自动开始重点,结果戈尔只输了300多票。按法律这已经是最后结果,但戈尔打官司,要求再重点,结果州里又重点一次,戈尔输了500多票。还不服,接着打官司要求重点,州最高法院居然又同意了。但是州政府不同意,把官司打倒了联邦最高法院,要求推翻州最高法院的判决。)通俗点说:最高法院根本没有试图决定谁赢得佛罗里达,而是决定了“你们佛罗里达点了三次票,已经够了,别再没完没了地点票了!” 因此,虽然目前川普在联邦最高法院有6:3的党派优势,那又有什么用???顶多是打官司到最高法院,要求在某些州重新点票等程序问题。也就是说,最高法院顶多在程序问题上,对州选举指手画脚一下。它无权改变州票选的结果,更没有权利宣布州票选是有效还是无效。 即使在程序上,一些硬性指标,也是最高法院不能置喙的。例如:各州在截止日之前(12月8日),都必须出经过认证的正式票选结果。一旦截止日到了,票选结果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所以,就算川普死缠烂打,不停打官司,也不可能把票选结果拖到各州截止日之后。 这就顺便再科普一下美国票选结果究竟是怎么决定的?前两天,美联社宣布拜登胜选,很多川粉就不服,说美联社无权宣布胜选。这话部分是对的。那么实际上谁有权宣布胜选呢?实际上就是:在选举人团投票日(12月14日)之前,程序上说,谁也没有胜选,因为美国总统选举的最终结果,是选举人团投票决定的。 但是,这个选举人团投票,又是在各州自己进行的。并没有一个全国大会之类的统一投票活动。而各州选举人团投票,又并不是真正的投票,只是一个走过场。因为所有州的法律都规定了(绝大部分是州宪法,小部分是州选举法),选举人团的投票,必须遵照州普选的认证票选结果来进行。换句话说,选举人团就是一个在州投票结果上画圈的角色。 倒推下去就得出结论:只要州票选结果已经被州政府认证了,选举人团投票这个程序上是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的。
这就推到了最核心的一点:谁认证州的票选结果?
答案是:层层上报制度。各个郡认证自己的票选结果,上报到州务卿(有3个州没有州务卿,程序略有不同,但实质无差),州务卿再认证总的结果。 就算州务卿不满意票选结果,他也不能直接改。他只能打回到各郡县去,让郡里修改。 也就是说,要想改变某个州的票选认证结果,光搞定州长是没用的,还要搞定州务卿。但是搞定州务卿还没用,还要搞定各个郡县的票选认证办公室。 现在最精彩的部分来了:所有这些需要搞定的人,几乎都是独立竞选的地方政务官。 他们是不对所谓上级——无论州长、总统、党派领袖、联邦选举委员会、最高法院——所有这些名头赫赫的高层权力机构,其实对这些地方政务官都没有任何任免权限。 以州务卿为例,他不但不对总统负责,甚至也不对州长负责。全美51个州(含DC),只有12个州务卿是州长任命的。其他各州的州务卿(或相应职务官员)都是独立参选的,甚至有可能和州长都不是一个党派的。 而各个郡县的郡县长当然也是地方直选的。其郡县选举委员会那就更复杂,各有一套自己的组成方法和工作程序。 这些地方政务官会有任何动机替任何政客搽屁股吗?替你搽了屁股,他能有任何好处吗?而如果他做任何一点出格的事情,被抓包,他就会身败名裂甚至坐牢。 所以政客可以天天在推特上大骂“选举不公”,但是这些地方政务官,他会在乎你寻死觅活吗?他们该干嘛还是干嘛,会把票选认证按照程序一步一步推进。各州票选结果认证之后,白宫再哭爹叫娘喊破天,也是没有一丝一毫作用的。
精雕细课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冰川思享号 Author 薛涌 如今美国并没有独步于世的竞争力,经受不起脱离全球供应链的经济打击。况且自动化也照样会替代大量劳动力。这些中下白人阶层的问题,只能愈演愈烈。他们的问题不解决,特朗普主义就不会根绝。 2020年美国大选,特朗普的表现再度震惊世界。 特朗普的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败选后耍赖也毫不奇怪。但是,他成为美国历史上获得选票第二多的人。第一多的,是击败他的拜登。 民主党依然沉浸在狂欢之中。拜登在胜选后的激情演讲,也许让大部分选民第一次看清了这位“睡舅舅”,其感召力堪比奥巴马。这个人,生活中充满了悲剧,悲情,一下子全迸发出来,人性升华。今夜,他重新唤醒了人们对美国的希望。 但是,2020年特朗普给美国社会的震惊,并不会从此过去。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大选的合法性已经启动了一系列司法挑战,而是他在选民中享有的强大支持。 有几十年政治观察经验的著名记者安德里亚·米切尔(也是格林斯潘的夫人)在电视上质问一位民主党战略家:“为什么?在他干了他所能干的那些事后,他居然比4年前拿到了更多的选票!” 《纽约时报》著名专栏作家、《世界是平的》的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在大选日第2天的专栏中宣布:“虽然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谁赢,但输家已经很清楚。那就是美国。” 愤怒和失望,并非仅仅来自特朗普的支持者们,也来自民主党的左翼。选民似乎是同时发出了几个信息: 第一,他们拒绝特朗普主义。 第二,他们并没有拒绝共和党。事实上,共和党赢得了议会的几个关键的选战,在众议院有所斩获,估计也将守住参议院的多数。 第三,他们拒绝了进步主义、即民主党左翼的意识形态。 现在民主党应该感到庆幸:多亏是拜登这么一位最温和、最中间的候选人出马。换上桑德斯这种左翼大将,后果不堪设想。 但最为核心的问题还是特朗普:如此势均力敌的大选,使人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如果不是疫情把他的无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话,他会轻松连任。他公开拥抱白人至上主义、咄咄逼人地拉外国政府介入美国政治、以公谋私、官商合一、偷税漏税、扈从纷纷犯罪入狱,拒绝接受宪政约束、拒绝承诺权力的和平移交,还不用说什么性侵、嫖妓、挪用公款等等。 如果他是韩国总统,现在恐怕早已在狱中服刑。在美国,他则居然能单枪匹马地完成了对共和党的恶意收购,几乎把美国变成了他的私家王朝。为什么将近48%的美国选民,会接受这样一位罪犯般的人物?为什么有将近40%的选民,会成为他的死党,甚至把他当作神一般地崇拜? 在很多中国人心目中,美国也正在迅速失去“灯塔”的光焰。但他们依然不理解:这毕竟是世界上最为资深的民主国家呀!怎么会选出这么一个人来? 对此,美国的左翼右翼,依然处于无解的状态。
这里,仅尝试着提供一个历史的视角。 上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历史终结”,人们就每每把美国比作罗马帝国。这歪打正着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参照系。 罗马帝国的衰落,到西罗马帝国覆亡为止,至少走了300多年。东罗马帝国,则又苟延残喘了一千年。美国的世界地位,不逊于当年的罗马帝国,况且被两大洋保护,地理位置优越得多。美国的衰落,如果从本世纪初开始的话,恐怕也要走上几百年。 在我们有生之年,仍然会不断看到一个强大的美国,或者很多中兴、复兴。那么,几百年后的事情,和我们短暂的人生有什么关系? 虽然帝国在衰落的大部分时间内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在下行途中,不停地出现人间悲剧。这不仅是底层的生灵涂炭,而且包括精英集团的血洗。比如罗马帝国有一段时间,皇帝登基活不过一两年,还有尼禄这类传说中的疯子。他的时代,离罗马最终被哥特人征服还有快400年的时间呢。比起特朗普来,罗马衰亡过程中的不靠谱的事情多得多,也邪乎得多。美国这种不靠谱的事,也未必会以特朗普收场。 我提醒大家,当年布什连任,欧洲媒体一片唏嘘:3亿人的民主,居然选择这么一位傻蛋!如今,布什获知奥巴马当选后发表的讲话,走红油管。很多网友感叹:“当初我恨他恨得要死,但比起当今的总统来,他简直就是天使!” 你怎么能够排除,十几年后的美国人,可能会如此这般地怀念特朗普?
那么,美国的衰落,是怎么发生的?这同样需要通过长时段的历史视野才能看清楚。 从16世纪开始,欧洲发起了一个急剧的全球化过程。地理大发现导致了欧洲、美洲、非洲的整合。世界经济的重心,迅速由欧亚大陆转向“大西洋世界”。接着就是工业革命。到19世纪末,西方已经牢牢地统治了世界。西方发达国家和其他国家的差距,越来越大,到1970年前后达到顶峰。美国是在这个过程中诞生并崛起为世界霸主,享尽天时地利。 莱特兄弟发明的飞机在美国 北卡罗来纳州试飞成功(1903)
但自此以后,局面开始逆转。一个欧洲学者Richard Daldwin称之为“大汇流”的过程开启。中国、韩国、印度、波兰、印度尼西亚、泰国等新兴工业国家的发展加速,迅速缩短了与西方七大工业国家的差距。 这个过程在上世纪90年代加速,到2010年时,双方的差距已经缩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夜时的水平,而且还在急剧地进行中。当然,世界经济的中心,也迅速从大西洋世界向欧亚大陆转移。跨欧亚大陆的贸易额,已经是跨大西洋贸易额的3倍。 如果我们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是第一次全球化的话,那么20世纪90年代后则是第二次全球化。第一次全球化是西方国家“胜者通吃”。第二次全球化则是崛起国家显示后发优势。这里的一个关键,是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革命,使世界工业体系的“神经系统”不仅格外发达,而且费用降低到近乎零的程度,易如反掌地协调着全球化的供应链。这样,集中在传统工业化国家的制造业,就顺着全球化的“价值链”分散到世界各地。 在这种构架中,发达国家居于价值链的顶端,生产利润最为丰厚的高科技产品。发展中国家,则处于价值链的底端,生产廉价产品。而所谓产品,更多的是供应链中的部件。这使得很多发展中国家,在缺乏完成一个完整产品的技术条件下,从低端部件开始,迅速进入这个全球供应链体系。一个结果,就是发达国家再也容不得价值链低端的部门。传统的产业工人阶级,基本生存受到威胁。 更令人瞩目的是,像中国这样的国家,从低端开始,迅速地顺着价值链的阶梯向上攀升,产品技术含量越来越高,对发达国家的高端部门也发起全面挑战。 当今美国的问题,需要从这种全球化的视野来理解。处于价值链顶部的精英,依然占尽全球化的优势,越来越富。但价值链底端或中段的劳动阶层,则面临存亡之危。美国底层的愤怒,已经难以遏制。 2014年9月,美国150个城市的快餐业工人集体罢工
其实,美国从殖民地时代开始,就面对这种社会两极分化的挑战,并有一套解决之道。但如今,这种驾轻就熟的解决之道,也彻底失灵。底层的愤怒,就以一种强烈排外的种族情绪爆发出来。
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回到1676年的培根之乱。 这场叛乱,发生在最早的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詹姆斯镇。当时沿海地区以詹姆斯镇为核心,都被富人占据。穷白人无立锥之地,只能向内地迁徙。但内地是印第安人的家园。詹姆斯镇的精英,早和印第安人签约,信守和平,双方从事贸易,把印第安人送来的皮毛等货物转卖欧洲,利润不薄。 为此,总督颁布法令,不许白人越界进入印第安人的领地。但穷白人人多势众,拒不听令,不仅劫掠印第安人,最终调转枪口,洗劫詹姆斯镇,把总督赶走。幸好培根此时病亡,叛乱被弹压。但统治集团也知道无法约束这些穷人,只好任其向内陆进发,对印第安人发动了种族灭绝般的战争,攫获他们的土地。两极分化的社会危机暂时化解。 培根之乱,奠定了美国史的一个模式。19世纪末,弗里德里克·杰克逊·特纳提出了“边疆史学”的观念,经典地归纳:美国的特质,是被边疆所塑造,即不断地西扩。这种边疆性格,自然也塑造了美国的国民性。一旦穷人在经济竞争中无法出头,在繁荣地区无立锥之地,就西进,靠斩杀印第安人、掠夺其土地来化解两极分化的社会矛盾。 到了20世纪初,这种性格,和由社会达尔文主义衍生而来的“科学种族主义”相结合,确立了白人作为统治种族的地位。 但是,从19世纪末开始,美国的边疆就开始走到极限。社会矛盾,已经无法靠西进化解。穷人的愤怒,是导致《排华法案》的主要原因之一。华工竞争的,就是价值链底端的工作。到了20世纪初,则彻底修改移民法,导致这个“移民国家”的移民几乎断流。但这也解决不了大萧条等危机对社会根基的威胁。暂时的缓解,是两次世界大战,以及新政开启的一系列社会政策。这些使美国享有战后几十年的繁荣。 冷战结束后,美国领导全球化进程,貌似保持着边疆国家的拓展势头。但是,第二次全球化,已非西方一枝独秀的时代。全球化的供应链、价值链的形成,使劳动阶层再次陷入无立锥之地的境地。而这种困境的解脱,也不能再靠对他人的掠夺来化解。 过去40多年,中国的人均收入翻了几十倍,虽然贫富差距拉大,但很少有不受益的阶层。在同一时期,美国劳动阶层的实际收入,则基本没有增长,中低阶层甚至收入下降。 普林斯顿大学的两位学者,诺奖得主安格斯·迪顿及其妻子安妮·凯斯于2015年出版的《绝望之死》(中文版书名《美国怎么了:绝望的死亡与资本主义的未来》),让全美震惊:白人,特别是没有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死亡率急剧上升,而黑人、拉美裔、以及其他国家的白人劳动阶层,死亡率则都在下降。 5年后,他们增补了新的发现:死于自杀、嗑药、酗酒的中年白人,从1990年的每10万中30个,上升到2017年的92个。这一现象,是导致美国人均寿命2015-2017年间连续3年下降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无论和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相比,美国在这方面可谓独步于世。
特朗普主义,就是在这个历史框架中崛起的。 上世纪90年代我们来美国时,美国,特别是保守主义一方,盛行的还是“赢家文化”。大家推崇“自我造就的人”(Self-Made Man),觉得靠自己的品性和才能,就能分享美国梦。 如今,到处听到的叫喊,是“被丢在后面了”(left behind),是被建制精英和政府遗忘了、抛弃了。美国所有族裔,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包括白人,甚至包括总统。特朗普几乎从来不会停止吐槽自己是受了多么不公正的待遇,从政敌、媒体、到国税局都在欺负他。 整个美国,被一个受害者心态所笼罩。特朗普,恰恰调动了美国历史上这种最糟糕的基因,即通过对少数族裔和“外人”的施害,来解决白人中下层的问题,让他们由此获得一些当家作主的感觉。“让美国再伟大起来”所代表的,就是对白人可以到处欺负人的时代的怀旧。 这些中下层白人,已经输得一无所有,剩下的,只有一只中指。他们选特朗普,就是向美国的建制集团竖中指。他们仇恨这些建制派保护外国利益、保护少数族裔,就像当年培根仇视詹姆斯镇的精英保护印第安人、保护对外贸易一样。 而这种建制,包括美国的宪政体系、新闻自由、市场经济等等一整套制度架构。在某种意义上,特朗普就是合法当选的培根。他领导的,是一场白人社会中全面的反叛,砸烂一切的反叛。 可惜的是,如今已经不是培根之乱的时代。美国的边疆已经穷尽。中国崛起,则进一步限制了美国的国际扩张空间。在这样的现实中,特朗普的一系列贸易政策,比如和中国脱钩,就是试图通过斩断全球供应链,回到孤立主义时代,来保障白人劳动阶层的利益。 但是,如今美国并没有独步于世的竞争力,经受不起脱离全球供应链的经济打击。况且自动化也照样会替代大量劳动力。这些中下白人阶层的问题,只能愈演愈烈。他们的问题不解决,特朗普主义就不会根绝。 如果说特朗普当总统的4年是培根之乱的现代版、合法版的话,这场选举,好像一场叛乱被勉强弹压。但是,叛乱的社会动因,远不如培根之乱后那么容易消除。 也许,唯一的出路,就是社会经济和人口的长期变化,使这个阶层不断缩小,最终丧失了政治力量。 薛涌:耶鲁大学历史学博士,现任萨福克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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