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当冲击国会山事件发生后,笔者在一微信群里与人争论,挑逗性地反驳别人的“美国烂了”论,直接回复他说,“美国必须还是灯塔,而且维系美国宪政体系运转的中流砥柱,正是被川普和川粉们口诛笔伐的所谓深层政府。”
由于这话乍听起来有些骇人,前期未经任何铺垫和推论,直接暴出断言,着实让对方诧异得无从辩驳,只剩下对于笔者难以理解的鄙视和嘲讽。
相信许多人一下子都会难以接受这样的观点,那是因为笔者在一个正面的陈述句中忽然引用了一个被川粉们严重污名化,而且正在被继续污名化的词汇——深层政府。
那么美国到底有没有深层政府?那要看从哪个方面理解了。
大家知道,美国的行政部门是由事务官和政务官两部分人员组成的。常言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而其中的事务官就是这个营盘,政务官则是“流水的兵”。川普和那些随着他的任期而被任命的联邦政府各部门阁员都属于这种“流水的兵”。并且不只是川普,美国历届总统领导下的联邦政府都是这种情况。
这种机构设置的理论基础,来源于威尔逊的“政治与行政二分”学说,意在将中立的、稳定的、受过专业技能训练的、不受民选官员的任期影响的行政事务官员从频繁的政党轮替中分离出来。
一般说来,行政事务官员只是负责行政技术和相关行政法规执行方面的事务,并无行政决策权力,但是这些长期职能固化的行政官员,日积月累同样也会有一些与自身职能相近的人脉和资源,并且不可避免地会对民选政府的决策方向具有相当影响力,同时也为权力寻租留下空间。这在世界任何国家也都是无可回避的。
如果要把这部分人称作“深层政府”,似无不妥,而且事实上也确有人这样讨论。
但是,川普和他的粉丝们口中的“深层政府”,显然与这部分人无关。他们所说的“深层政府”,归纳起来包括:
1、 那些奉行中立原则,不愿成为总统私人工具的军事官员;
2、 不能在川普与对手的诉讼中,站在川普一边(一般他们会说成站在正义一边),为川普不惜违背司法独立原则的各级法院法官;
3、 内阁中只看重行政中立和良心自律,而不愿不讲原则的效忠总统的行政官员;
4、 对美国政治具有影响力的不支持川普的国会议员、前总统、前政府高官,以及各界精英。
他们只所以被称作“深层政府”,那是因为他们的“权力”对总统形成了强力的制衡,让总统无法任性而为。
而事实上,对总统权力进行制约,是美国宪政文化的传统。你不能不钦佩美国先贤出色的想象力和预见力,设计出一套精妙的制度,让所有的权力运行都无法越轨。川普的历届前任,基本都能与这个制度和平共处,而只有川普要反掉这个传统,影响并带领着一众粉丝,向整个体制宣战。于是就有了“深层政府”这个风车一样的敌人。
从川普的角度讲,总是希望把宪法赋予总统的权力用到极致。这要换了别人恐怕也是一样,只要权力不受制约,就总会为所欲为,这一点本就无可厚非。
有人喜欢把川普描绘成一位独裁者,当然这要看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如果是在极权制度下,就凭老川的性格,不成为独裁者都难。然而这里是美国,川普在制衡权力的笼子里,再骄横霸道,也只能被塑造成一个左突右撞,敢作敢当的孤胆英雄,既便圈粉无数,也成不了英明领袖。(《川普可不可以动用军事和行政力量》)
川普常常拿自己和里根相比,但仅就对于宪政的理解这一点上,他与里根就相去甚远。
他可能并不明白,有一个这样的保持中立的、超然于政党与派系之间对抗的、只效忠于宪法和法律,而不效忠于总统的“深层政府”,无疑是国家之福,是国家政局稳定的定海神针。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多次提到,历史上在亚洲、非洲、南美和阿拉伯世界,甚至于包括在工业革命前的欧洲,军事政变象阴天下雨一样时有发生。这类在独裁制度国家,看起来是不可避免的政治事件,事实上,从来就没有在美国出现过,甚至是在战后民主化的欧洲,也几乎绝迹。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都是得益于维系军队、司法与行政“中立”的成熟的宪政体制。
我这里所说的“中立”,在整个国家层面就是“价值中立”。
为什么说是在国家层面?那是因为,在这个中立的政府背后,作为个体的官员,除了在职业操守方面自律以外,你是无法要求他不去信仰某一宗教或某一政治理念的。
但国家就不一样了,它必须以法律的名义确保它是中立的。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规定“国会不得立法以确立国教”,就是出于这种“价值中立”的考虑。当然,这里的国教在某种意义上讲,理应包含政治信仰方面的类宗教,比如某某主义。美国就是美国,它不是川普主义的美国,也不是拜登主义的美国。
所以,当川普要求国防部动用军队介入选举时,部长埃斯珀宣布辞职,同时国防部另有7名高官辞职,当司法部长巴尔要求联邦检察官对选举弊案展开调查时,接着便有3名官员辞职,川粉们每天都在骂这些不听川普招唤的沼泽生物,而我却看到了美国宪政所培育出的一种人格独立的可贵精神。
当联邦法官,尤其是川普提名的大法官,在如此压力之下仍能坚守良心自律,维护司法独立,我真是由衷地为他们点赞。而在此前笔者有文章《联邦大法官可不可以不遵从“人民的意愿”》表达的正是这种对司法独立的信心。
当有人问我,美国民主早已烂透了,你还对美国宪政充满信心,幼稚不幼稚?我知道无法帮助这类人把脑子里的水排出来,只能对此不预理会。
当弗林和右翼组织每天都在喊着军管、大抓捕时,我真担心川普会被他们所误,不知深浅地走上一条不归路。如果有人真的以为国防部换上了米勒代理部长,美国军队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为川普所用了,那就只能算是如我上文所说的完全不懂美国宪政的白痴了。事实上,军管,川普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好在川普最终没有走上政变一途,不过也并不十分冷静,这才有1月6日的国会山一幕。他忽悠了前来勤王的挺川者,反过来也被激进川粉的暴力行为所坑害。
想象一下吧,美国真的有那么一天,“深层政府”为了不被抓捕,被“排干”,不得不放弃中立,而纷纷效忠川普,整个国家不再有反对意见,只信奉川普主义,左翼媒体也被清理,“沼泽生物”被送上绞架,国家不再有中立的军队和行政,不再有司法独立,不再以法律为最高权威,而是一天到晚被一些疯狂的,类似“正义与邪恶”,“上帝与撒旦”,“革命与反革命”之类主观随意的价值判断所裹挟,那将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景象?那还不是极权社会是什么?
有些人总认为川普代表的是保守主义,经济上奉行的是新自由主义,而拜登如若上台,必定蹈欧洲福利主义或凯恩斯主义的复辙,让美国经济陷入万劫不复。且不说福利主义是好是坏,多数人只是想当然地人云亦云,欧洲那么多国家,都万劫不复了吗?再说了所有的政策都得通过立法,那不还有国会吗?
而所谓新自由主义,二十世七八十年代以来,可圈可点的案例就是英国的“撒切尔夫人新政”和美国的“里根新政”。从这两者背后的制度体系来看,你真的以为这是哈耶克、弗里德曼的胜利吗?
错了,不是,那是宪政主义的胜利。
美国没有了宪政,就别再扯什么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了。醒醒吧,别做梦了。那时你将剩下的只有一门,那就是政治经济学。
所以,奉劝那些呆在美国的,自称是摸过选票的华人川粉:珍惜吧,那些让你们去国离乡,给你们带来幸福,而你们口口声声想要砸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