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安瀾：放馬由韁說大小

中夜起來撒了泡尿，又不得睡了，只好翻微信公眾號。說實話，公眾號的東西，6成錯訛，3成似是而非，1成裡面半成是有營養的，半成是對的，但不是正確的。所以我很少點開。有志的青年，多讀書，交好友，少快餐閱讀。

今天翻到兩篇題目，大概是《郭沫若駁陳寅恪李白胡兒說》《汪偽政府的主要成員一覽》，呵呵，認真看公眾號，公眾號的題目比公眾號的內容，有意思太多。我記天前還看見常熟的江老師，不知這釋放什麼樣信號。不去管他，先說郭沫若。說這口郭，扯遠一些，說那個“我要寫一出最悲最悲的悲劇，裡面充斥着無恥的笑聲”的那個老作家。這個以悲劇收場的作家，和這口鍋，這兩位，曾經被冠於“京城四丑”梁山排名有其二。我這裡沒有貶義，當然也沒有褒。就曾經而論曾經，就是白頭宮女說玄宗朝那檔子事。

我不看內容，看題目就知道大略怎麼回事。陳寅恪學富五車，考據李白是胡兒。這個胡兒不胡兒，我不知道李白是不是胡兒，但李白一生的活動軌跡，肯定是在中國境內。但我不知道以李白的文學才能，能不能當上哪一個區域的作家協會亦或文學社團的頭頭腦腦。我們知道，從魏晉以下到唐五代，國家領導人都好文學，有的雖然亡國，但卻是卓然大家。玄宗更是。我們說，以李白因名滿江湖被玄宗召見，在龍恩加持之下，有沒有破格當上文學社團的頭頭的可能。我不曉得。

大凡江湖上露得出臉來的，肯定有其才華橫溢的一面，同時又難免有頭角崢嶸的一面。但據說李白“不願為高力士脫靴”，惹惱了權貴，我想，即使李白能當上作協的頭頭，憑他“安能錯眉折腰事權貴”的個性，恐怕屁股地下的凳子也坐不熱。耿介狂狷，雖然教科書裡常常稱道這類人，但在面對體制這個銅牆鐵壁的時候，遊走江湖一定會活得像條狗，不，是喪家之犬。而教科書又教育我們鄙視鍾會、山濤，朱賣臣、蘇秦之流，但正是這些乖巧玲瓏的人，才在他們所在的那個社會活得如魚得水。所以，教科書總是在騙人。教科書最大的騙，就是教你做共產主義接班人，請問，拿到共產主義這根接力棒的，站出來走兩步。

再則說，玄宗書記會不會因為李白是胡兒或者漢人，對他親疏有別。“非我族類，齊心必異”嗎。玄宗會不會有地域歧視，李白因為出身而見棄於玄宗，我讀書少，哪本書裡這樣說過的朋友麻煩告訴我。而玄宗召見李白的愛才，會不會只是大書記的套路，目的就是做給全世界人民知道，他玄宗朝重視文化建設，重視文化人才，所以大玄宗朝是文化強國。“厲害了，李家國”。

平生只恨讀書少，對玄宗了解不多。以我小人之心的誹測，玄宗召見李白而後沒有下文，玄宗會不會武大郎開店，有他自己的小心思，怕李白的風頭蓋過他。他妒賢忌才，如果讓李白陪侍在身邊，而李白的個性又放浪不羈，你在宮中不守規矩我還好原諒，你李白享受了我大唐的榮華富貴，吃大唐的飯，砸大唐的鍋，那還了得。萬一你李白有一天不聽使喚，把我把你做的詩被我玄宗冒名發表這檔子糗事爆料給了小報記者，那不是使我玄宗顏面盡失嗎。雖然老天託夢給玄宗說你以後有個叫乾隆的皇帝是個冒名臣子詩作的老手，但玄宗畢竟臉皮薄了一點，做不到“我的是我的，我的不是你的，但你的還是我的”，玄宗厚臉皮還達不到五顆星，只能把李白放歸山林。

我姓錢，偏偏我是常熟人，偏偏我又愛好文學，偏偏我又是常熟鄉下人，鄉下人的意思是我、乃至祖上，在傳統的婚姻結構和家族結構當中，沒有外來血緣，是血統純正的常熟土著，憑藉這幾個“偏偏”，我完全可以瞎七搭八，寫點文字吹個牛逼，和以前那個錢什麼的東南文壇宗攀點關係、套個近乎。但我想，即使拿得出鐵板釘釘的族譜或傳家印信，證明我是錢某人的長房長子長孫，也不必貼這號子金蹭這個光環。錢某人的政治定性和他的文學成就，都是他的事情，他的政治定性，是中國歷史的組成部分；他的文學成就，也是中國文學的組成部分。即使是血親，跟我也不搭界。重要的是我，我自己能做什麼，並且做了什麼。

不知中國人的玻璃心是哪一天開始的，李白是胡人怎麼樣，李白是漢人又怎麼樣，李白畢生生活在中國境內，又死在鎮江，李白的詩，是中國的，但更是世界文化中的精華部分，這是不容否認的吧。李白自己都沒計較過，這又何必為李白爭一個出身呢，況且和他詩歌唱酬的朋友們也沒一個計較，你郭老冷灶里爆熱栗子，從潛水到出來冒泡，炮轟陳寅恪，是為哪般呢？

不是為這般，更不是為那般，以郭老的精明和聰明，他當然知道李白是胡是漢，用不用得着去辯駁。但郭老明白，自己的爵位和俸祿在哪裡，給自己俸祿的人的喜好在哪裡，這是郭老的自保之道，也是郭老的精明之處。江夫人說，我是主人的一條狗，叫我咬誰就咬誰。過來明白，自己主人的飯碗不好端吶，自己不八面玲瓏見風使舵，無以自保啊。那個范仲淹老師還有居廟堂之高和處江湖之遠的自由，郭老明白，一入廟堂深似海，即使自己想丟掉所有的浮華，回鄉種田，也不可得。那個劉衛黃就是先例。這就是現實政治。在現實政治里，如此指鹿為馬，究竟是小菜。像此類小菜，是壘不起“四丑”名號的，在神洲，能被記丑，必需是大大的……大大的的的的事。

這個做了大大的大大的的事的，莫非精衛兄了。精衛兄啊精衛兄。這幾天，高雄的國民黨立委林佩祥在遭罷免，第二階段聯署已經遞交，估計鍘刀已經落了個七七八八。好像誰半真半假戲說過，說林佩祥啊，基隆是鐵藍票倉，你只要買一張觀光遊輪票，帶着小三小四出去遊山玩水逛個三五個月，回來仍然是立委。禍從口出，現在林佩祥自己成了自己的助罷士。這個歷史啊歷史，有時候躺平就是躺贏，特別是對一些功成名就的人來說，這是保身價的秘訣。賣弄地說，我看了許多關於汪精衛的史料、訪談，傳記，互聯網上十之九九不是錯就是訛，汪先生用五個字“不過是書生”，就可以大而化之概括他。

我這篇題目《放馬由韁》把《汪題和李白》合併，意思無非一個，中國人的玻璃心和中國人的不開化，也就是說，中國人的知識界，中國人的政治界，中國人的文化界，從所謂精英到底層的絕大多數中國人，都遠遠沒有準備好迎接一個李白，迎接一個全新的汪精衛。特別是汪精衛，一直在近代政治的迷霧中載沉載浮。今天的這個《偽一覽》很有意思，它把汪精衛的籍貫，寫成了浙江山陰，絕口不提廣東，呵呵。陳寅恪說，“我們應該用同情的眼光看待歷史人物”。法國人，是真的這麼做了。承認歷史的不堪或者民族的不堪，仍後從廢墟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振作疲憊的精神，遠方也許儘是坎坷路，也要孤孤單單走一程”。

法國人正視歷史、反思歷史，這是一個理智的，有生命力的民族應有的對待歷史的態度。而中國人，卻把歷史的責任，推給一個人或者一小群人，一個由少數人背負黑鍋的民族，永遠沒有未來！一個由少數人背負黑鍋的民族，永遠沒有未來！一個由少數人背負黑鍋的民族，永遠沒有未來！儘管我的聲音極其微弱，但我還是要大吼三聲。我這不是為了汪某喊，汪某的清濁，汪某自己早就看開了，一個人走着走着要反思，一個國家走着走着要反思，一個民族走着走着要反思，宇宙間沒有一成不變的正確。

精衛先生一生錯就錯在“不負了少年頭”還要不負中年頭。類似譚嗣同、林覺民，“我以我血薦軒轅”，可是，民族精英的鮮血，喚醒過麻木的民眾嗎，哪怕這個喚醒只有一星半點，沒有，一星半點也沒有。還是王力雄看得真切，《黃禍》。黃禍遍天下。我請問精衛先生，你一人有幾個頭顱可以不負。書生意氣半生就可以了，老輩人不是提醒說，半瓶子醋就可以走天下了。

我娘曾經把人生簡單的五五分賬，以此來教育我。她說“苦了前半生就快活後六月，快活了前六月就會苦後半世”。她教育我少年人應該發奮自厲。當初汪精衛礙於草創時的黨內非議，毅然“慷慨歌燕市”，決意要出頭當刺客，僥倖保住了少年頭。如果前半生那個頭顱巧幸留了下來，那你應該感謝上蒼啊，“頭頂三尺有神明”，老天既然眷顧你，你就應該珍惜自己的中年頭、老年頭，大可學習吳稚輝研究研究女人的陰道，研究研究紹興的花雕和衡水的老白乾，研究研究國粹京劇研究研究國粹麻將，可惜這幾點精衛兄一點都不在行。如果汪精衛學習學習張學良，學精這三大全，那此後中國哪有什麼大漢奸的靶子，汪精衛混得再差，也會是榮譽主席，做個吃糧不管事的寓公，把研究國粹的心得寫寫，賣賣自己的書法，為士林平添幾許風采，為民國平添幾段佳話，何樂而不為呢。精衛先生以為，要救這個國家民族於水火，貢獻了少年頭還不惜貢獻中年頭，可他萬萬沒想過，蝗蟲民族值不值得拯救。他以為自己做摩西，可最終所有人看到的是一個猶大。書生負氣負歷史。他以為鬥不過老蔣不甘心，去搞“曲線救國”，卻不承想辭了蔣狼，迎來的是日虎，歷史的方向把脈錯了，藥方必然南轅北轍，精衛先生畢生滾打在政治漩渦里，書生意氣成就了他，也最終毀滅了他。“一世清譽，萬劫不覆”，噫，悲呋！政治是海洛因，就像現在的炒股。有一次，毛、周、林在毛書房閒聊，說到老蔣，三個人一致認為，蔣的戰略眼光，罕有匹敵；但在戰術層面，卻是一枚臭鹹蛋。

2025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