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夜,和朋友们欢聚一堂,一起等待那新年的钟声,一起举杯相互祝福,一起拉手翩翩起舞,那不是梦。 2012 的最后一个梦是在30号的晚上。梦到我的妈妈,她轻声呼唤我:“望儿,为什么不来看我啊?”。 妈妈的声音,让我突然醒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路灯的桔黄色的柔光,透过窗帘折射出宽窄不同的几道几何线条,投影在高高的,斜斜屋顶上,长长短短,断断续续。睁眼,闭眼,一幕幕回想着这就要过去的一年,这一年,俺那积攒下来的出国快二十年来的眼泪,汪洋大海般地大迸发,像苦涩的海水,差点把自己给淹没。好多事情真想像那歌里唱的,“从头再来”,可是,不能,不可能再来!工作的动荡,生活的重负,自然灾害的袭击,都挺住了,可最痛的是为情而伤,亲情是人世间最难以割舍的。妈妈去世,未能送行,无以言喻的悲哀,差点成了那压断心弦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也是在一个漆黑夜里,也是猛然醒来,因为心里一惊一动,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呈现的是一个陌生的,神奇的,诡异的世界,遥远的,空旷的,伸延着的深深的隧道,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为什么在那里,试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天旋地转,躺下,开灯,摸到床头柜里的血压计,可是居然找不到脉搏了。用手一测,40!赶紧打911.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站着心跳60,躺下40,护士怀疑她的仪器出了毛病,再测一测,一模一样的结果!在所有该做的检查都做出来,而且是都正常时,医生只好让我回家休息。是啊,身心皆疲惫,我需要的是休息。曾笑侃,我会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先找到自己的末日。可是,死神跟我握了握手,客气地说了声“再见”。嘿嘿,世界依然如故,望儿死里逃生。 2012意想不到的开心事是在春天回到了小学时代的“故乡”,找到几十年未曾谋面的小学同学们,时空让人唏嘘,感叹,但这一年里最令人开心的事情还是五月开博。写博,认识了那么多的天涯海角,兴趣相投的朋友们,读博,欣赏,学习,分享快乐,让我从激流漩涡里挣扎出来。短短八个月,点击率过30万,从内心感谢大家的厚爱。感恩万维这个平台,给我这样一个机会释放和重生。在和死神交汇的时候,曾经想到过博友们该给我什么样的祝福呢,祝福我在天国和父母团聚?惋惜我操劳过度,华发未生,英年早逝,还没来得及承诺好好地汪一汪就亡了?生死之间的距离,从来没让我感觉到是这么的贴近,如膜如纸之隔。珍惜生命,珍爱自己和家人。是我想对博友们说的真心话。 半梦半醒中,想起了程琳的那首老歌《妈妈的吻》,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小时候妈妈给过我的吻。也许那时候太小,有记忆开始,觉得妈妈是藤,是一颗绕着爸爸这颗大树的藤。她对爸爸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对孩子们特别的严厉,设下很多的规矩,生活在陕西的南方人,大米是个稀罕的东西。妈妈总是 用小搪瓷碗盛上一点点大米,放上水,在给我们蒸馒头的时候,给爸爸蒸上一小碗米饭,有时候,偶尔还热一小碗红烧肉。满屋子的香,让我像个小馋猫似的,围着灶台转。跟踪着小碗红烧肉,到了桌前,扒着桌边,盯着那碗肉,等爸爸上桌了,我就钻到他怀里,爸爸总是先给我连皮带肥带瘦的香香的红烧肉。有时候把他那块肉的肉皮给我夹下来,养成了我爱吃“皮”的毛病,什么动物的皮都喜欢吃。现在为了健康,很少吃“皮”了。那时妈妈总是说,她不喜欢吃肉,其实是省给我们吃。 到了江西以后,有大米吃了,才知道妈妈其实最喜欢吃大米,鱼和青菜。我为了省给妈妈吃,我说自己不爱吃鱼。怕刺儿多。结果真的很多年不吃鱼。都快真的不会吃鱼了。直到不为吃饭发愁的日子,才真正知道自己是喜欢吃鱼的。鱼的品种真多,有的鱼几乎没有刺儿。 妈妈是个急脾气,据说她打过孩子,哥哥挨过她的“皮鞋脚”。 听说哥哥上高中时有一次因为不想回自己的屋里睡觉,被打过。在我大约四岁,刚记事的时候,也犯了同样的错误,賴在爸妈的大床上,不肯回自己屋,爸妈走到窗边“咬耳朵“,用刚好我能依稀听见的小声音,商量着把我卖给大院里的王伯伯,他们家没孩子。还有眉有眼地讨论要多少钱呢,我伤心地大哭起来:“不要卖掉我呀,呜哇哇”。还记得大床的床单上碗口大那么一片眼泪沾湿的痕迹。他们怎么哄,都哄不好我。多想妈妈给我一个抱抱,一个吻,可是好失望。 在江西上小学的时候,在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潺潺,春天溪边桃树上纷纷落下的粉红色的花瓣儿,点点坠落,拥挤着,重叠着,随着水流撞击着,跳跃着,快乐地流向远方。我们一群小女孩,在小溪边跳橡皮筋,在住宅楼的前面,有个水泥砌成的几个连在一块的公用的水池,家家洗菜,淘米,洗衣服都在那里。妈妈常常教育我要学人家的孩子,做家务,一天,妈妈叫我洗衣服,我的心思全在玩上,不情愿地到跟她到水池边,妈妈指着泡在脸盆里的衣服:“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啊”。水池的高度在胸口上下,我够着吃力,胳膊使不上劲儿,就跳到水池上面,开大水,双手抓起衣服,一拎,拼命往下按,柔,再拎,按,柔,水哗哗地溅得到处都是,我的鞋袜,裤子,衣袖都被溅湿了。妈妈冲过来,大吼一声:“有你这么洗衣服的吗?!”,我侧身回头一看,妈妈的手臂,高高举起,哇,生平第一次,看来我要被揍了!!!我就这么拧着身体,歪着脑袋,看着妈妈,估计她上上下下,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撅着的屁股倒是个目标,可是瘦得连护士打针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量她的手掌扇乎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觉,我期待着的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巴掌,可它温柔地在空中划了的漂亮的弧线,悄悄地没落在我身上的任何地方。我心里又害怕,又有点失望,错过了一生唯独一次可能被打断机会。妈妈也对我的失望肯定是到了极点,与其让我瞎“糊鲁”那衣服,还不如放我去跳橡皮筋儿。妈妈是对的,这不后来有了洗衣机。 该上初一,我们家搬到江苏一个小城,学校没开学,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百无聊赖。跟妈妈说想自己做衣服。妈妈说: “没人教你,别瞎想了”。 “可不可以给我点钱,我自己买块布,让裁缝做件短袖衫给我?” “好吧,别乱买啊”。妈妈答应了, 她睡午睡,我溜到布店。 走进布店,左边是花布,右边是床单布。人们都趴在柜台上等着。营业员“砰砰砰”打开卷在木板上的布,量好尺寸,用剪刀剪个小口,“兹啦”一声,扯开。我剪了一米了好看的淡蓝底,有乐器,音符和小花的布,回家了。 夏天南方好热,午休有三个小时呢,我匆忙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出妈妈一件旧衬衫,特别喜欢的那件淡绿色的泡泡纱的短袖衫,还有那个五,六十年代时髦的“燕子领”。然后找了张报纸,按在衣服上,用笔划好,剪好,再放到那块布上,横摆,竖摆,最后咔嗒动了剪刀,先把衣服像缝“沙包”那样正面缝起来,然后翻过来,再缝一遍。做好了,可是不会开扣眼儿,灵机一动,找出“按扣”缝上,外面再缝上假扣子。我快快地赶,一怕妈妈醒来没收掉我的“摊子”,二想给她一个惊喜。成功啦!我做好衣服,兴奋得忍不住,把妈妈叫醒。穿给她看我的新装。 妈妈的眼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惊喜的,可是她一如既往,从不表扬。但是她后来任由我买布做给外甥的小衣服,做我的各式各样的裙子,窗帘,和沙发套,说明她还是蛮信任我的。有点儿小“才”,裁缝的“裁”啊。若干年后,房客们的窗帘都是俺亲手缝制的。挺自豪自己拥有一套“流水作业线” - 拷边,缝纫都是电动的。踩起来,比儿子的钢琴踏脚轻巧多了,只是“奏”出来的乐曲没那么“阳春白雪”。姐姐告诉我,我那的嫁妆 -那台老式缝纫机还在她家,居然也还能转呢。 上大学是妈妈反对的,出国更是妈妈反对的,报着“凡是妈妈反对的,我都要赞成”的一贯方针,我来到了加拿大。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在这荒郊野外的大农村里锻炼成长。孩子的出生,让我对妈妈的感情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不一样的感恩。原来妈妈心里面疼我,实在是不想让我走远。 阔别多年,第一次回到妈妈身边,献给妈妈一个吻 -- 我有记忆以来给她的第一个吻。夜夜搂着妈妈睡。可常常醒来,因为妈妈用她那粗糙,冰冷,骨瘦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朦胧间,听到她喃喃自语:“多住些日子。。。。”。 “常回家看看”,我做到了,近十年来,我每年都回去,“多住些日子”,我没能做到,回家就像“蜻蜓点水”,除了会同学朋友,留给妈妈的时间,就只有晚上了。随着年龄增长,晚年的母亲,完完全全“脱变”成了个温柔,听话的“好孩子”。找不到一点点她年轻时的严厉,风风火火的影子。不见了小时候为我们挡着风雨,挡着老鹰的翅膀,但见需要我们来悉心呵护的瘦弱的小宝贝儿,她白天不停地让我吃这吃那,还不停地对我说:“谢谢你”。那客气,让我自责,让我心痛,让我无语。妈妈的温柔,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用她的手,摸索着,紧紧攥着我的手,或是抚摸着我的眉眼,我的鼻子,我的脸,和我的不见了的“小辫儿”。 醒来,又沉沉地睡去,希望妈妈回到我的梦里,小时候您常说,“下雪狗欢喜”,汪汪现在就是在这冰天雪地里的一条挺欢快的小狗,请别惦记:“汪汪汪”,我爱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