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前的一个星期三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先前老板的电话,他声音低沉:“望儿,---望儿--”,悲苍,迟疑,梗咽,我顿时被惊吓着了,赶紧追问:“出什么事儿了,您在哪儿?您怎么样了?”。脑海里翻腾着,幻想着一切可能发生的灾难,突然浮现出他说过的二十年前高速路上失控翻车“底朝天”,碰巧被电视台采访到的情形来,觉得他是被什么压住了,声音压抑着,呼吸也压抑着。
“C君走了”,老板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我楞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他周六还约我吃午餐,我没空,他和G一块吃的午餐,周一照列休息,周二没去上班,单位开始寻找,今天是周三,历经周折,通过警察才终于找到了他,原来在家睡着了。。。。” 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C君就这样走了,悄悄地,云一般地飘走了。放下电话,我立即给他熟知的朋友们打电话,大家无比惋惜“太年轻了!” 可我们谁也不知道C君的真实年龄,四十末五十初,这是大家的猜测。 C君是我原来的老板的好朋友,相遇相知是缘分,他们两人性格迥异,却情如兄弟。我们一群号称是“ dim sum group”的人都因为我的老板而认识了C君。大约是十二,三年前,我们经常开车出去吃午饭,除了吃广东早茶,更多的是各个民族,各个国家的特色美味。我的老板就有这个超强的本事,说起哪个菜哪家餐馆做的最地道,如数家珍,而且信息与日更新。我们跟着他,只要动嘴,不用动脑,去什么餐馆点什么菜,一应安排好了。想想那段日子,真是神仙一般的快活。 我是在餐桌上认识C君的,他五官周正,浓眉大眼,和蔼热情,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特有的特快语速和爽朗的笑声,可是他极少谈论自已。以至于包括我们老板在内所有人在交往快二十年了都不知道他的大概履历,年龄和亲友的信息。只知道他有哥哥姐姐在新加坡。 记得刚认识,有点渐渐地熟悉的时候,我们得知C君是单身,就开始给他张罗,争着想当月老红娘。 老板试过,我也试过,都失败了。 记得有一次,我和老板想起一位我们都认识的女孩,聪慧端庄,和C君又是同行。那天我们仨吃完午饭,“闲逛”到一家正要倒闭的专门卖电线电缆的商店,“巧遇”了那个女孩,其实是私下约好她去“捡便宜”的,她工作上需要买那些东西,我们满载而归,可惜C君和女孩没有“触电”。经历数次,我们渐渐悟出他的要求是比较接近理想标准的,在现代社会比较稀有的女孩。没有充分把握找到估摸中的他的“理想女孩”的时候,我们不敢轻易再试。 C君能讲流利的广东话,国语和英文。可奇怪的是每当我们仨出去吃饭,他总是对着我老板说广东话,我傻呆呆的闷头吃饭,一会儿对着我说国语,让我老板一头雾水,我和老板用英文交流时,他积极加入讨论,可又把我们扳回广东话或是国语一对一了。开始觉得好别扭,后来我们都习惯这样了。外人看来一定好稀奇古怪 – 仨怪人怎么讲话的! 对工作,C君及其专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以他特有的方式处理技术难题,好像越难越有趣。生活上,他求真求简,有点儿特立独行。认识他多年后,是在我的老板的极力鼓动下才买房的, 当时我们都鼓动他买独立屋,他说剪草扫雪太麻烦。其实他是对的,作为热爱大自然,酷爱国家公园的他,想说走就走,不给自己多加牵挂是对的。他搬过两次家,都是我的老板,及老板的朋友帮他暂时解决住处的。他还在我的老板崭新的大屋子里和他的太太孩子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老板像兄长一样关心帮助他。其实很多时候他也还是蛮听我的老板的建议的,比如他买的车,和老板的型号一模一样。我坐过一次他的新车,猛得让人胆颤心惊,让我这个酷爱开车的人,直呼“先生慢点儿,我晕哪!”。他不相信借贷,也坚决不借贷。哇,我们大家都夸他是富翁,他说他尽自己能力做事。的确,他是那种做事及其顶真的人。 说他是富翁不假,他有一次回新加坡探亲,戴上祖传劳力士表,出国没事儿,回来被海关没收。他跟我们抱怨加拿大政府太官僚,新的旧的都看不懂,花了六个月时间才通过产品序号,附加文件来“验明正身”,物归原主。他对祖国新加坡满是赞誉和热爱,身在北国,心向着新加坡,向着他的亲人所在。 C君喜爱美食,但最怕做饭。我们曾经讨论过西餐和中餐的做法,一般说,西餐容易做,因为只有按照Receipt一步步来,就能成功。中餐容易毛估估,尤其是长辈留下的“保留节目” 常常被我们小辈改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难以入口。我们曾说到过做三文鱼,他喜欢吃可是不会做。我们说,那是最简单的一道菜:柠檬,胡椒和盐,锡箔纸一包,烤到鱼肉变色即可。“哇,哇,哇,太难了,鱼皮怎么办,怎么才知道熟,太难了”还没听我们解释完,他就大叫“不会呀,搞不懂啦!”,我们大笑不已。 他在七年前换工作单位前,有一段“空闲”期,我们还是经常邀请他一块吃饭。富翁在我们“劳动人民”面前“哭穷”。“我没工作,坐山吃空,不像你们有老婆老公”。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玩笑,他把自己的事情管理得有条有理,还是我们心中的富翁。可是我的老板就真的开始请他吃饭。在我印象中,我和他俩单独吃饭就那时候有那么一次。不知为啥我老板缺席。我就学我的老板,也做一回东。那天我到他家接他,车在楼下等,他有点抱歉地跟我说:“我从来不请人到我家的,要给我两个月时间清理才可以进门,报纸,书都在地下铺满满的”。他说的有道理,我们没有一个人去过他家,包括我的老板。那次我俩去了一家川菜馆,蒜泥白肉,水煮鱼,左中堂鸡,哈哈,C君坚决不吃蔬菜。意志坚定,爱憎分明。记得印象很深,他说起他特别喜欢的零食是花生,就是不能经常买。我问为什么,他说一开包就“刹不住”,一次能吃一公斤!外表成熟,内心却掩藏不住这份孩子般的天真和任性!
C君的“空闲”期什么时候结束的,我们不知道,有一天开一个全市会议,我前老板刚巧坐在C君新工作单位的同事身边,闲聊才发现原来C君在那里工作已经一年多了,可还保着密呢,老板叮嘱我们:“别说啊,等他自己告诉我们吧”。可能正是因为老板这种宽容随和大度带来的凝聚力,让独来独往的C君喜欢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调侃逗笑,尽兴尽情。时逢周一他的休息日,他常常约我的老板一起吃饭。我们时不时的加入聚餐一直延续到三年前,dim sum group 的主要成员各奔东西。
加拿大的国家公园是C君最爱,他喜欢独自在里面“散步”。他每年都买“单人”年票。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像我们一样买“单车”年票,可以坐一车人。他回答说:“从来都是一个人去的,用不着”。记得有一次我和一群朋友在离我们城市一小时左右的国家公园聚会,每家都带着好吃的,摆满了桌子。不少排迷还在树荫下热火朝天地开战。我背着相机左瞄右看,突然一个背着双手,一步步爬坡的人影走进了我的镜头,嘿,好熟悉,那不是C君吗?!我赶紧把他叫过来,问他要不要坐会儿,要不要吃点什么。他依旧背着双手,绕着桌子“检阅”了一下七彩五颜的盘盘碟碟,饮料罐罐,望了望打牌的朋友和玩的正欢的孩子们,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独自背着双手走了。 C君是个在餐桌上给大家带来欢笑的人,也更是一个喜欢独自融入大自然里的人。班芙,佳斯珀国家公园就是他的“后院儿”,他常常在那里“散步”。四小时行程内当天往返。就在他离开我们的前一天,他还去了佳斯珀国家公园。 雄伟壮观连绵的雪山,茂密幽静时而坎坷时而如履平地的丛林,高原的寒风中花草顽强绽放吐露着芬芳,碧水银川流过镶嵌着七彩石的泥土掩映着蔚蓝的天空,这份如诗如画,一定留在了他美丽的梦中。 C君是潇洒的,他轻轻的走远,有如他轻轻的来 C君是幸福的,他的天真率性赢得朋友们的尊重和关爱 C君是好运的,他能够主宰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愿C君天国安息! (写于2016.3.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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