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我起身去開門，一個陌生的中年人站在辦公室門外,他一聲不吭遞給我一封信後轉身離開，顯然他認識我，我不認識他。我有點錯愕：他是誰？不是辦公樓的送信員…….

扯開信封，就幾行字：

“一汪，請您下午1：30 到xx樓二樓xxx室開會。同時請整理好您的個人用品，明天不用上班”。


一看表，正好11:30分。


哇！ 要趕我走人啦？！一輩子還從來沒經歷過呢。腦袋嗡一下膨脹起來，感覺渾身熱乎乎的。趕緊打電話給LG，讓他1:00開車來接我。第一件事查看電腦，該刪的刪，再找到幾個紙盒子，噼里啪啦把抽屜和文件櫃裡的個人物品往裡面放，想不到積攢了這麼多的東西，加上濾水壺，開水壺，暖壺，杯子，還有那麼多雙鞋子，室外的，室內的，健身的…..


沒有來得及吃飯喝水，趕到會議地點就差五分鐘了。氣喘吁吁，滿頭是汗地跨進會議室。感覺突然掉進一個冰窟窿里 -：裡面煞冷，一片肅靜！


大約十幾個似曾相識的面孔靜靜地圍坐在四個長方桌拼起來的巨大的會議桌前，個個表情嚴肅，目光呆滯。


我找到一個空位置，剛剛坐下。樓道里響起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隨着咔嚓，咔嚓聲由遠到近，大家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一個苗條的穿着緊身短裙的金髮女郎走到會議室門口，自我介紹道：“我是莫妮卡，來自中心HR，稍後我將來叫你們的名字跟我來，冷飲水在XXX辦公室，請隨意”。


沒有一個人出聲，沒有一句謝謝。莫妮卡轉身走了。


我數了一下，會議室一共有16個人。就我一個亞裔，女性。這時候坐在門邊的一位頭髮花白，椅子邊上靠着一根拐杖的老翁喃喃自言自語：“我還沒準備好呢……”在寂靜的會議室里人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呵呵，我心想：“您這把年紀還沒準備好，那我呢？”


樓道里又響起了高跟鞋的咔嚓咔嚓聲，不緊不慢，向會議室走來。大家頓時挺起身體豎起耳朵，盯着敞開的大門口。


“虧死 （Chris）”

“爺死（Yes）？”


突然兩個人同時應了，面面相覷。莫妮卡趕緊說：“Sorry，虧死，你 （ Chris Lee）”。


矮個子Chris起身，靜悄悄跟着莫妮卡走出會議室。咔嚓咔嚓聲漸遠，停下，關門。


大家才鬆了一口氣，咔嚓聲突然又響了起來......一個接一個，不一會兒我也跟着她走進了一間小會議室。她轉身離去，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迎過來，自我介紹是工會的，他請我坐下，然後自己才坐下，把小圓桌上的文件遞給我。


我一目六行，迅速翻頁。他問我有沒有任何問題，我答“莫有”。他交待我第二天休一天， 然後有二十天時間帶薪休息，考慮，然後做決定。


懵懵懂懂，哦，我有兩個選擇：

A. 就此回家，給一年工資然後拿一年失業金，大概也許可能是原工資的55%左右或被政府封頂。
B. 繼續干，減薪12%，外加紅圈和考察期。

我很少關心銀行賬戶，更不知道退休金的情況。這回該註冊的註冊，該查看的查看。想起會上白頭老翁說的話，他還沒準備好，我更沒想到會在兒子剛上大學，老公已經提前退休的狀況下突然沒了工作。腦子裡轉來轉去想，是不是就此退休了？繼續找專業工作還是改行。一邊想一邊上網搜......

接下來的24小時裡我聯繫了數位個至親好友，她們個個勸我接受減薪。唯獨一人列外，那是位認識了二十年的老外朋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好機會！ 快把你從朝九晚五里脫身出來啊！” ，他認定我干自己喜歡的事一定開心，而且會幹得很好，就像他一樣（呵呵，老外真的自信滿棚，驕傲過頭）。他就是十年前徹底改行，開了自己的公司，風生水起。

在二十天帶薪假裡，我該吃吃，該喝喝，美美的玩，在結束假期的最後一刻給出了自己的決定，接受減薪。


被老外朋友一陣狠批後我又回到了原單位。記住了這個日子：2017.6.20。


不得不承認我沒有勇氣和幹勁兒創業，承認我習慣了迂腐的體制和不遠將來到手的退休金，承認我其實還是很喜歡自己幹了十七年的工作。

不過我約見了工會主席，讓她解釋一下“紅圈”的意思，及幫我申訴免掉考察期，我直述考察期像是一個“貓膩”。她說紅圈意思是無論以後情況發生什麼變化，保護我不會被再次減薪，是好事；回同一單位干同樣的工作要過考察期是不合理的，她支持我的申述。幾天后HR的經理給我郵件，免了這一條無理要求。

一晃被裁風波過去快四年了，單位一直在不斷改組，減員，超過25%的同事已經被裁，有時候看到年輕優秀的同事被裁，比自己被裁還難受。可是經濟受衝擊裁員不可避免。除了決策人，很少有人知道下一波是不是輪到自己。。


就像2013年我躺着過年，黑冰上摔傷脊椎後完全恢復時的感覺：每一天都是美好新生。經過2017職場裁員風波後的我，更覺得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無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今天擁有的就是一份感恩，一份平和的心情，一份經歷過意外傷痛，死而復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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