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读《额尔古纳河右岸》

读《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时候是端午前几天，活计不忙，手机txt格式的。读了个开头，就闻到了好书的气味。人是能嗅到一本好书的。别人推荐的书不一定适合，读书的功力厚了，自然嗅得到好书。这是我的经验。

说嗅书，听起来似乎有点吹牛或故作惊人语。其实不是玄乎。单看书名，我也判断不出这书适合不适合我。说嗅书，仔细想，还是文字中的气息，合你的口味。《额尔古纳河右岸》即是如此。起先，我读过迟子建的散文，并不见好，加上我对领执照的体制作家天生感冒，所以《额》书下载在电脑里，也没当回事。

一口气读完《额》书，足足一整天。用四个字“钦佩之至”来形容我阅读过后的心情。为何用“钦佩”而不用“喜欢”，是因为同是写作者，再借我一百年，我也写不出如此言约旨远的好小说。但迟子建如此笔法，倒不是孤篇压盛唐，当世无人能及了，同类的，阿莱《尘埃落定》即是。

《额》的好，好在“清汤寡水，意韵无穷”。把人世间的悲情、欢情都熔铸在看似平平淡淡的文字里。说“看似”，是因为这个平淡的文字是经过人生的丰富之后转化而来的。有“落落死生原一瞬，悠悠成败亦何常”的洞彻。心灵的丰富和博大，才能产生回旋激越的文字气场。这不但是《额》书的魅力，更是方块字的魅力。方块字运用的好，能产生一方文字，十万气场的功效。娓娓的叙述中，一幅色彩斑斓的场景，能明显感受到龙卷风般的猛烈回荡，这股子气，似乎能把生死悲欢、无常律动统统涤荡干净。

《额》这个文字，能使你抓住风在人间流连过的痕迹。《额》书的气场，雍容的叙述，有“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澄明。说雍容，而不说从容，不单单书中的主人那贵族的身份，更主要的是流露出来的贵族气。一生粗布淡衣种桑养蚕的罗敷，是不可能有这种口吻说话的。没长久经历过富贵或见过世面，是不可能有贵族气的。这倒不是看不起贫下中农。这跟暴发户还不一样。

同是少数民族的秘史《额》书类似于《尘埃落定》，用艺术的独创性来要求，《额》书没有超拔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出我为什么对《额》书情有独钟。但直觉告诉我，我的喜欢一定有某种理由。又一次读过之后，我发现我忽略了迟子建女性身份。叙述中的沉稳和粗旷，已然隐去了男性文字和女性文字的界限。能打通性别界限的文字，一定具有了某种神性。或者说是佛性。整书呈现出空明的幽光，生发出知晓一切，空无体性，浑然天成，清明圆净的空灵。人到中年阅读《额》书，对人生的生死宠辱可以丢开大一半，所以特别有感触。

如果说《尘埃落定》给我史诗般质感的话，《额》书给我的是开悟，功利点说，更具实用疗效。圣者说“见空性，发悲心”。我是见《额》书的空性，发自己半生的悲心。《额》书是苦中亦见喜乐，我却只剩下悲。艺术帮助人瞥见精神的本质，所以我独喜《额》书，无关乎《额》书有蹈袭《尘埃落定》之嫌。

2013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