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是万圣节,电视台每晚零点以后已经开始播放有关鬼故事的电影,中小学放假一个星期,我们这个时候也去店里买些糖果回来,以便小孩子按过门铃之后,有所惊喜。
每年的这个时候,许多的家庭都去教堂的墓地,为已故的亲人点燃一盏烛光。这个时候,教堂墓地那些仔细整理过的园地,一盏盏烛灯,在风中摇曳,而园子外面的世界,依然是车水马龙。失去亲人,总在回忆之中,所以这个鲜活的世界上,唯有此刻,鬼与神是和谐统一的,因为鬼是人心所关切的,神是人心所崇敬。
在今夜,我为母亲点燃了一盏烛光。
我的母亲患上老年痴呆,帕金森和脑梗塞后,已经去世。我常常回忆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平常的很多家庭,都是慈母严父,我的家庭则相反。母亲话不多,内心却宁定。有一件事情,我后悔没有来得急问她。
在我小的时候,父母先后都去了“五.七”干校,母亲是第一批就下去了,我进了“五.七干校”幼儿园,一个月只有两天出来“放风”。中途母亲回来过一次,我又有机会跟母亲短暂地相聚在一起,可是父亲仍然在干校,而且跟母亲不在一个连队,见面机会也不多。
小时候虽然还小,可是分分离离早已经是常事。有天晚上,母亲坐在书桌旁,独自落泪,被我看见了,我心里很慌,就告诉母亲:“你哭了。”母亲回答我:“我背有点痛,你帮我捶捶背。”
于是我就急忙用小手去敲打母亲的后背。母亲只能在成都呆上三,四天,但是这次回去的时候,她把我安排在了一个独身老太婆的家里,那个老太婆解放前是个资本家的管家,解放后,她便宜地买下了一个四合院,以及资本家根本不敢保留下去的法式家具,铜床,彩色陶瓷桌子,凳子。我在那个寂静的四合院里面一呆又是N年,母亲甚至把我的户口都迁到那里去了。老太婆很严厉,但是待我不是亲人甚似亲人,母亲把她工资的大部分都给了她。
临别的时候,老太婆还在强调;你们两口子都不在这里,这孩子那么小,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咋个办呢? 母亲回答:听天由命了。
后来才知道,母亲回机关去的时候,上面告诉她又有新的精神,就是要号召全体人员把家都要安顿在“五.七干校”。
“五.七干校”不是很好吗?我是从母亲带回来的那一大罐凝结得象白猪油的蜂蜜里面感受到的,猪油再香,哪有甜蜜来得更深刻呢?母亲对我讲过,在西昌能看见人造卫星,我急忙接道;卫星还唱“东方红”呢。当然,我是从广播里面听来的。
西昌当时是个啥模样?邻居涛涛去过,他说西昌的天蓝得象海水。我后悔没有来得及问过母亲的真切感受,母亲那代人,大都习惯了沉默。记得有个幼儿园的同学,结婚几年过后,上门的丈夫跟我说过:到这个家几年了,根本不知道她母亲在想什么。我回答他:放心吧,如果她不满意你,你就进不了她家的门。结果后来这个母亲真的在我面前夸他的。
最近读到小繁的一篇文章,有关那个时候的记忆,以此弥补了我的遗憾。
“我曾随母亲在西昌成都市“五七干校”生活过一段时间。干校的房子是用地里的土垒砌成的,当地人叫干打垒的土屋。修在狼群出没的丘陵地区。狼与人为争夺生存空间的战事从未停止过,狼一到晚上就来了,围着房子四周转,寻找食物。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看见过狼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狼最多时就两、三只一起来,通常总是单独来。狼想吃干校喂的猪,有时运气好,咬死一只肥猪,吃不完,狼就会把剩下的猪肉埋在附近地里,等到饿了又来吃,狼真的聪明。有一回我亲眼看到对面山上几个农民们在地里发现被狼吃剩的猪,农民刚把猪从地里掏出来,狼急了,看来狼还未走远,它冲出藏身的地方和农民们争夺地里的猪。农民嘴里发出长长的吆喝声驱赶狼并用锄头打狼,狼敌不过人,最终跑走了。
从成都来的一批批劳动锻炼的干部,使几百里无人的山区有了人烟,迫使狼退向丘陵后更远的大凉山。当地的人出门都要拿一根木棒。你走在路上,谁要是从后面把手搭在你肩上,立刻反手一棒,因为狼爱这样袭击人,你要是以为遇见了熟人,一回头就会被狼咬住脖子,再无搏斗之力。不过狼不是饿急,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子在山里玩时遇见过一只狼,狼在离我们不远的山丘上警惕地注视着我们的行动,大家心里很害怕。我当时比较镇静,对同伴说:不要跑,慢慢走。我是觉得只要一跑,狼就会察觉我们害怕,它立刻会冲过来。那只狼蹲伏在山丘上阴沉地盯着我们。在狼目光的注视下,我们战战兢兢地走过了山弯,终于狼看不到我们了!于是大家一路狂奔,跑回干校。”
我还记得我以前的恋人,跟随母亲去的是四川省机关“五七干校”,在西昌地区的米易。有天大家在地里干活,这个孩子冲过公路就想跑到田里面去,结果差点被疾驶而来的货车给撞上,急得大家都楞在那里,母亲拉过来就是一记耳光,打得眼睛冒金星,惊下之中,连魂都回不过来,忘记了哭。
我不敢说我很了解我母亲的一切,但是我知道我母亲爱我,我也牵挂她,无论我们在这个世上的分分离离有多少,终究没有阻隔我们的情感。
道说万古如常,佛说轮回,基督说永生,母亲,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都要放下你的意志,忍耐和操劳,请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幸福!
今夜为你点燃一盏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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