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万维读者为首页 万维读者网 -- 全球华人的精神家园 广告服务 联系我们 关于万维
 
首  页 新  闻 视  频 博  客 论  坛 分类广告 购  物
搜索>> 发表日志 控制面板 个人相册 给我留言
帮助 退出
东方安澜的博客  
鹤立鸡群 鹤立鹤群 鹤立不群  
https://blog.creaders.net/u/23332/ > 复制 > 收藏本页
网络日志正文
东方安澜:难年(下)(中篇小说) 2021-09-09 18:43:19

 

故意回绝了女朋友,我的心里并不轻松。

 

一同干活时,在凿混凝土的星星问我,几时请喝喜酒了。我说老太婆也断了。他一脸惊诧,以为我骗他。我在老板办公室里称呼老太婆的事,尽人皆知。他也在。当时以为我是铁板钉钉睡在一起了。他问我为什么回绝,我说嫌难看,不要了。我的口吻像是街头买菜一样随便。

 

他进一步问我,那你怎么解决。我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其实我那时还是童男子,只是为了充面子,才在办公室里满嘴胡言。但是我这冒牌老运动员,还真蒙住了很多人。

 

星星问我,那你怎么解决。我一时不好回答。老老实实回答吧,我要面子,说不出口;我只好说,回去找商场那边的。他以为我真的到那边去找小姐。其实那时我也是闻名,一次也没去过。看录像倒是去过几次。但我要硬充好汉,只有找借口。

 

星星朝我神秘的眨巴眨巴眼睛,说晚上你跟我去。

 

我没有领会他眼神里的含义。我跟星星不熟,只是为了偷懒事件,工地上惩罚我,才要我跟星星一起,凿混凝土。这样一看一,以防备给我偷懒的机会。干硬的混凝土要花十二分的力气凿,它才掉下来。活你不干,它就在那儿,无法滥竽充数。我只得自认倒霉。至于为什么把我搭配给星星,主要是星星还有一手铁匠活,能把凿子淬火淬得恰到火候。

 

我吹嘘,其实后来才知道,我是在祖师爷面前卖关节。

 

直到工地结束,我也没弄清楚星星是个什么路数。怪就怪在星星虽然是木匠,但他是独脚贼,工地上打凿子,电焊,修钢模,他都有一手。他直接向老板负责。没人天天去给他派工。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呢。而且独住一间屋,也不跟人来往。一年到头,偶尔跟我们喝几次酒。所以我们都不了解他还有很牛逼的一面。

 

了解一个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星星神秘的一面不轻易暴露,但他也有弱点,也算是人类共同的弱点,炫耀。上海人常说的“侬会做煤饼伐啦”?原来星星是个中高手。

 

晚上,我和星星都换了干净衣服,出外踏马路。算算,我到上海来也已经快两年了,没有了最初出来时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奇,老成了许多,自我感觉是一种脱胎换骨式的变化。我跟在星星后面,不紧不慢,一直跟到大世界门口。我并不相信星星能创造什么奇迹。我趴在人行天桥上看着人来人往,消磨时间。

 

与我不同的是,星星吞云吐雾,一阵阵烟在他头颅周围升腾。看上去有一种守株待兔的沉稳和老练。若干年后看《大决战》,这时候的星星和嚼黄豆的林彪背影一模一样,成竹在胸。星星趴在栏杆上,显露的敏锐和狡猾,跟干活时吊儿郎当的摸样判若两人。

 

星星带我出来,我也没当回事。以为不过是歇工以后的闲逛。桥上和桥下,人来人往,男人女人老的小的,年轻的年老的中年的,各色人等,看上去行色匆匆。人们正在奔向各自的目标。一副浮世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正当我百无聊懒的时候,不经意扫视四周,却没有了星星的踪迹。大世界前人头密集,我以为花了眼,仔细一搜,确实没看见星星。星星失踪了?!我有些茫然,心里思忖,你星星先走,也得跟我招呼一声呀。这样跟我玩躲猫猫,太不仗义了。

 

心里有些责怪他。我走下天桥,找了一个来回,还是没有看见他。当时我觉得,星星这个人太不上路了。我还犹豫,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既然不看见他,我是等一会呢还是自个儿离开。后来他解释说,是看见了一个模子,急着跟上去,来不及跟我打招呼。我当然就原谅了他。不单原谅,后来我风闻他是做煤饼高手以后,对他更是崇拜。

 

但工地上也有人说,星星的老婆在家也跟人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愿意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心迹。向人说真话心里话,怕一个不对头,翻脸无情,反过来遭人嘲弄。以前的好朋友,变成冤家对头,接着把隐私都抖露出来,这是多么难堪呀。自从跟星星有了那么一次以后,我也想学星星,很想自己也能成为星星那样敲煤饼高手。但我又不愿意老老实实向星星求教。左思右想,可惜狗咬刺猬,无从下手,不得其门而入。

 

好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运气。有的人有赌运有的人有财运有的人有官运有的人有桃花运。大丰就有赌运,星星有桃花运,我有什么运气呢。我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运气。

 

夏天的傍晚,弄堂里有的是女人。岔开了双腿,盘在脚桶边洗衣服。透过薄薄的灯笼裤,甚至能看见军事重地那儿黑压压的一片。工地上的老逼就喜欢晃悠在弄堂里。看堂娘娘使劲往搓把上用力,一边两个奶子不停的晃荡,刺激的他一脸坏笑。因为看得多了,全工地都知道老逼好这一口,所以老逼就成了毛建伟的小名。

 

老逼乐此不疲。当我为女人接二连三睡不着,也悄悄学着老逼解眼馋。老逼看见有人学样,从上次教我怎样辨识屁股之后,又一次好为人师,指导我在什么样的时间段看什么样的风景。凡事都有敲门,经老逼指点,我确实大开眼界。这和星星带我开眼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年夏天的有段时间,我突然对女人产生了欲火焚身的狂躁。就像起性子的公猪,有拼命蹭猪栏的冲动。莫名的烦躁无时不刻煎熬着我。好像比死更难熬啊。解眼馋终究不过瘾。在干活时,我把我的烦恼跟星星说。星星看不起老逼。说他是个怂逼,没真打实干的本领。我跟星星说老逼的时候,没把自己扯进来,任凭星星贬低老逼。况且,我一贯装老成,当然不好意思说我想女人了。而且想的口干舌燥。恨不得马上就擒住个母的干上一番。

 

为了不暴露我在女人方面的无知和无能,我只有拿话套星星。星星有一点比较好,直来直去,没有弯弯肚肠。我问他最近斩获如何。他说最近操比操到脚软。干活的间歇,还特意拉了我的手,窜进他宿舍,向我展示了一瓶刚刚开瓶的洋酒。确切的说,是壮阳酒。那时,我们一般喝乙级大曲、白天鹅啤酒,或者家里带出去的低度白酒醉蟹,他的那洋酒,也不知多少钱一瓶。

 

他说,近来也没跑远,就在中山公园晃悠。

 

我心里一动。觉得该出手时就出手。

 

晚上,我换了干净衣裳,也偷偷一个人去了中山公园。

 

我是溜进去的,怕撞见熟人。

 

原来干坏事也想做贼一样啊。

 

平时,中山公园我来过多次,走马观花,不懂欣赏吟风弄月的闲情逸致,挥霍着属于自己的风景,这是青春的特权。今天这次,我是怀着坏念头,当然更无心观景。但天生不自信的我,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沮丧如形随影。

 

心情有些咸答答的。坐车来的时候,被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骂了一通。我虽然看见妖艳的女人,莫名会产生冲动,但在公交车上,我还是不敢有非分之想。我天生胆小,并不是我有意,汽车急刹,随着惯性我靠了靠那女人,我指天发誓,根本没伸咸猪手,就被她翻了白眼,骂我滚远点。本来很正常,被她一骂,我变成了耍流氓。车厢里很昏暗,看不清她化过妆的脸色,但从她的气势上,明显感受到盛气凌人的高傲,惹的一车子人都朝我望。立刻,一阵受辱的委屈随之袭来。或许,心情就是被这受的气一腌,就咸答答了湿漉漉,上面挂满了盐霜。

 

我心情懊恼,责备自己为什么偏偏站那妖艳女身边呢!也许她的香水味引诱着我。妖艳女刺痛了我。下车后,我走走停停,青春的心情十分复杂。迎着空旷的夜风,最后在一个水边坐了下来。奇怪,出门的时候有滋有味想象着艳遇的事情,现在却兴味索然。好像一场大雨,下得半途而废、戛然而止。我对着水面发呆,回忆着我苦难的经历,一阵悲怆油然而生。似乎我从生下来就事事不顺心,可上天为什么偏偏让我出生呢!我无声地哭了。眼泪冲破了眼闸,奔涌而出。其实我一点也不苦难,父亲和母亲经常对我说,他们活着出力流汗赚钱,都是为了我。他们教育我说,我应该对这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

 

他们搞不懂我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但我恰恰什么都不满意。

 

我跟父母如此敌对,后来我想,我十足是个不懂得感恩的败类。

 

我摸出烟,点燃了一支。在烟头的明灭中,我似乎看见一个人,根据身影判断,是一个女人,在左边的小块空地上。开始,公园里人来人往,司空见惯。夜晚的天色,看不见脸孔,我心里装满了自己的遭遇,更没往那儿想。出门时的欲望已荡然无存。

 

但是看得出她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把包放在礼拜凳上,自己随后做起了舒筋活血的动作。伸伸胳膊踢踢腿。我有些奇怪,不免多看了一眼。隔了好长一会,她自个儿跳起了广场舞。似乎是在练习,腾腿伸手有些生硬。似乎是借着黑夜,在一小块自己的天地里,锻炼自己的自信。开始不连贯,慢慢的,舞姿熟练起来。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在黑黑的公园里一个人跳舞,没有音乐伴奏,她看起来跳的有滋有味。

 

我猜不透,她一个人在黑漆漆的黑夜里跳舞,是不是为了享受独舞的快乐,还是锻炼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自信。这世界,有人快乐有人难过,不过,都有一个标签上面写着“孤独”。

 

不知道独舞的人有没有在意边上还有一个孤独的观赏者。

 

 

在上海,我最终没有过艳遇。所有的好色,我都是失败的。我也没有找到属于我的那个什么运气。干脆,我打消了我所有的欲望。往后的日子,我一直不死不活的活着。我一直羡慕着星星,但我没有星星勾搭女人的本领,又似乎,我的脸皮不够厚。星星是个矮胖子,麻子脸,卖相基本属于残废。我一直搞不懂他哪来这么些魅力。也许他力大如牛,耕田卖力吧。

 

我没有任何爱好,正如母亲给我贴出的标签那样,我只是一只会吃喝拉撒的寄生虫。因为我没有余钱拿回家,所以她也不承认我的自食其力。那时起,我明白,我永远跟母亲分辨不清。为了避难——请见谅——我把离家称为避难,我也把离开工地称为避难。这样两头挨不着,我就开始喜欢起人在旅途的感觉,而且,我还特别喜欢乘在车上来来去去,享受一种孤独中的自在。一直以来,我很享受这种状态。别人都说乘车吃力,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还老是喜欢乘坐那种有三节车厢的慢车。有一次,我坐上去,发现车上都是老年人。坐在车上,我像进了敬老院。我猛然憬悟自己不知不觉拥有了一颗六十岁的心。

 

这个车,一路颠簸到老北站,要五六个小时。而那时,如果想快一点,当然坐旅游大巴,路上大家搭伙拼一毛钱,就可以走沪嘉高速,这样更快。

 

我不喜欢快,宁愿多花时间在路上。我有的是时间。在工地上干活苦闷,想回家透透气,到了家里,看见母亲,三句话不合拍,就大打出手,家里蹲又实在没意思。这样,路上多看看车窗外的风景,变成了我的一大爱好。没想到,这样也能丰富我的人生阅历。

 

当时的沪宜路上,留意观察,还能见到战上海时留下的许多碉堡。因为坐的位置不同,我始终没有数清楚路上视野里真正的碉堡数量。

 

久而久之,我在车上认识了一对老夫妻。他们似乎也喜欢这样的慢。我曾经偷偷的观察他们,在他们的交流里,我发现了另一种生活的光芒。柔和知性,那是和我父母的暴戾气息截然不同的人性之光。他们可能看我顺眼,不知不觉,我和两老有了攀谈。

 

那次,工地上的工友在早上的食堂里怀疑我出外打野鸡,我竭力否认,就是用两老作挡箭牌。两老住在武宁路,其后,我去过几次。两老很热情。每次去,都关切地问些我的情况。我都一一老老实实的回答。面对陌生人的关心,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这样一坐几个小时,问话晚了,有时候还要煮夜宵,我总是客客气气的推辞。

 

内心里冰冷久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会一下子手足无措的。

 

常去拜访两老,我也动机不纯,揣着一份心机。长年累月的工地生活,我早已心生厌倦。面对不如意的人生,面对茫然的前途,我不知将来该何去何从,希望两老能带给我转变运气的机会。

 

人的私心杂念多了,引发的内心冲突越多,对人情世故的感应能力越差。

 

我有一个同村,在隔壁工地上干活。也不知他通过什么关系,认了一个上海寄爹。我跟他不熟,据传说,他是一个有头脑的人,晚上干完活,还去读夜校。为了维护感情,他经常把家里的土产带到上海,在蟹市里,还要买了蟹带出来。

 

我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我对买了蟹再带出来搞关系,很不以为然。认为这带有点自贬的味道。一个字,有点“贱”。因为我们那儿是高乡,只种棉花和蔬菜,没有水产和大米。他这样拍马屁,我很是不屑,隐隐有点看不起他,后来就不关注他的事情了。据说后来,他入赘到一上海人家,通过女方的关系,现在开上了公交车。

 

他通过这样方法,跳出了农门,实践了他自己的梦想,尽管这样,我还是看不起他。

 

我这样子看他的所作所为,不知底气何在!

 

难道我比他活得更有尊严?!

 

传统观念的力量真是太强大了。

 

每个人都有实践自己梦想的权力,若干年后回想起来,我自问我是不是缺少一种宽容心。但不管怎样,他的做法,当时无形中影响了我与两老的交往。我羞于送礼,以为任何人交往,不必屈膝求人。顺其自然最好。在我从小的观念中,一听到送礼,单纯以为送礼就是求人,一种羞辱感马上如影随形。羞辱感之于我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与我耿介的脾气格格不入。就这样,在矛盾的心境中,我到两老住处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两老以为我干活忙,还关切地问过我几次。老人越关切,我越羞愧。大多时候,我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这样,不知不觉渐渐淡了,终于没有再去。而往常去,我只是顺手路边摊上偶尔买几个苹果买几个梨,如此而已。

 

有人说,父子连心,我却一点预感都没有。那几天,我睡得死熟,梦都没做一个。得知天塌地陷的消息,是在一个极平常的早晨。这个早晨平常的实在太平常,以至于我捕捉不到什么有意义的细节。

 

我带着劳保手套和藤帽从脚手架下钻出来,准备上工,迎头正巧碰上老板。他说,咦你怎么没回去。我一愣,还没到月底怎么回去?对老板没头没脑的话,我没有反应过来。当然,有三两个一起等派工的人,都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老板。

 

老板说,我在公交车上看见你师傅,你师傅说你父亲被砖块砸了,在医院里。老板说,听你师傅说,差点死掉,还好送医院抢刀,总算抢救过来。老板还问了一下,难道家里没打电话出来?说实话,当时我没有晴天霹雳的感觉,只是直觉应该回家看看。

 

几乎是我到上海工地上来的同一时间,父亲因为熟头的推荐,也到碧劳镇的搬运站去当搬运工。父亲人不高大,但野气力好。我是从父亲身上看到人的局限性。父亲没学过手艺,种田出身。生产队的时候,大家大呼隆种田,男人做重活女人做细活,彼此分别不大。分开单干后,各家各户粗活细活就一目了然了。以前父亲靠卖臭力气赚工分,自己分到了田,就得比拼技术和种田的技巧,这个是父亲的弱项,无论产量还是品质,在生产队里属于垫底的,所以,年年的最差的田,是父亲种的。

 

父亲在自己苦恼和母亲的埋怨中过了好几年。那几年,我看着他一直闷闷不乐,往常喜欢说说调皮话逗人发笑的他,脸色从来没好看过。直到进了搬运站,才算又有了用武之地。父亲不偷懒,肯卖力气,父亲最得意的,是搬运站老板的老头子对他翘着大拇指说,“定根,了不起”。父亲叫林根,老头叫糊了,产生一种滑稽的效果,更增强了感染的力量。复述这话的时候,父亲脸上全是得意之色。

 

事情就出在父亲喜欢卖狠上,别人不能的事情,父亲一定要咬咬牙,硬挺。据别人的转述,那次大概搬运一个纺织机械装置,别人扛不起,撂下了,父亲不服输,走过去,橇松了,装置上面的砖块砸在他头上。父亲当时还想逞强,说不要紧不要紧,我休息一下就成,稍微有点头晕罢了,不碍事。看他勉力支撑着靠墙的样子,状况很不好,工友不放心。最后还是工友看看不对劲,叫这个呼那个,乱起来,及时送医院抢刀,把积存在脑子里的血老鼠取出来,不这样,恐怕凶多吉少。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恢复了知觉,气色精神都很好。只是头上的纱布还绷着,缠满了整个脑袋。像战场上下来的英雄,在我眼里,父亲一下子伟大起来。我看到了一个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父亲,和平时在母亲面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躺在床上的父亲反而比站立时更加挺拔。

 

父亲说话已无大碍。父亲看到儿子,一阵欣喜,我突然领悟到这种死里逃生的喜悦,父子重逢的喜悦。但恰恰是这种喜悦,只可意会。父亲的欣喜稍纵即逝,没过多表露,马上恢复了劫后余生的不惊不咋。父亲还用他特有的幽默宽慰我说他“现在是肉痛肚肠好”。

 

我难过的笑了出来。

 

 

也许,每个人面临的劫难各有不同,只能自己担当。说句没心没肺的话,对于父亲的劫难,我没有过多的惊恐。只是小小难过了一下。心里不过是像下了一阵急雨,雨过地皮湿,之后便雨过天晴了。也没有留下什么痛苦担忧甚至害怕的痕迹。我看到过送电报的邮递员开着当时还是鲜见的幸福250A型,站在工地门口扯着嗓门喊“2505电报”。虽然此类电报总是伴随着或大或小的坏消息。但我也曾隐隐盼望收到电报,也许,工地生活太苦闷,需要某种调剂吧,甚至那怕这种调剂带有灾难性质的后果。

 

父亲的事故,反而成为了我暂时摆脱繁重劳动的极好借口。阿弥陀佛,我这样想真是罪过。父亲用九死一生的重量,换来的只不过我暂时的松弛,思维的触角伸到这儿,我就怕在继续深入思考下去。再深入想下去,似乎是对父亲蒙难的轻视。

 

用瞎想来排遣苦闷与彷徨,也是缓解精神的方法。那个时候,胡思乱想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不想父亲,就想别的,有时候静下来,也会想到武宁路的老夫妻。想象他们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带来关心和问候,甚至能带来令我摆脱命运的某种消息。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自己不能给别人温暖,却无耻地向别人索要温暖,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喜欢七想八想,大概是我臆想症的开始。

 

终其一生,我都没能都摆脱臆想症的烦恼。

 

我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留下来在医院里陪护父亲。说陪,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父亲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最初入院时的手忙脚乱早已安置妥当了,我现在仅能做的,最多倒倒尿盆而已。父亲是个开怀的人,死里逃生后,又恢复了平时喜欢逗人发噱讲笑话的特点。他看到我脸上常有一层阴翳,以为我在为他的事情闷闷不乐,反过来坦然地安慰我。说如果自己死了,也不要悲伤,要我跟娘和睦点,勤勤恳恳干活,娶个女人过过日子,把家撑起来。

 

我没有接父亲的话茬,他不知道,我不想过他说的那种人生。我没有他思考的远大光辉,我只是厌倦了工地上无休无止的劳累,朝六晚六的沉闷,总觉得自己前途茫茫没有出路。我老是在想,我是不是这样在工地上做木匠做一辈子。像那些师叔和师伯。人生消耗在工地上,消耗在“当当当”的敲钢模的声音里,赚工资,生儿育女?生老病死?太无聊了!但我又似乎想不出超然于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不是现在和师叔师伯们走在同一条路上么?!

 

我想走不同于他们的路,但属于我的路又在哪里呢?

 

我的思考是无法和父亲说的,更不可能和母亲交流。

 

看到工地上的六进六出,大家都在磨时间,没有任何效率。也不需要太勤快,一天的活四个小时就能干完。我实在认为有改进的必要,为此,我还特意写了份建议。建议书大致内容是:为了集约高效地完成当天的生产任务,我认为应该把任务细化到个人,或者也可以说是类似于小承包那样的工作方法,有赏有罚,把当天的工作量完成了,就不再派工。明确工作量和明确工作时间,在需要团队合作譬如集体拦钢模的时候,就以团队的工作量来计数。

 

鸭头尼姑曾经讲过一个笑话,说他们检查工作,隐蔽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球师拿起一个钢模扣扣螺丝,通常两三分钟就能拧好的一个动作球师足足用了45分钟。这是典型的磨洋工,人力资源浪费的最突出的事例。

 

抓住这个事例,鸭头在办公室嚷嚷着告诫大家,要对得起发给你的工资。在鸭头意识里,窥一斑见全貌,似乎所有人在偷懒、在磨洋工。鸭头在工地上嚷嚷了很长时间,工地上一度被他吵得空气紧张。工友们背后指责办公室人员一天到晚不干啥,还拿高工资。而鸭头在场当中指责所有人,就这样,干活和不干活的人之间,为此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龃龉。当然,我们这群小毛卵还没有资格参与其中,反而作壁上观,置身事外。

 

但冷眼旁观的我对此则忿忿不平,有许多看法,要一舒为快。我继续建议:有鉴于磨洋工的状况,我认为应该明确责任,落实任务,在一个工作时间内完成了任务的,就不再继续派工。当然,这样免不了有人会因为工作量多寡眼红而反对。但是,不同的人,用工量总会有多有少,但权衡利弊,这样提高了工作效率,振奋了人心,加强了组织领导。其收效是不言而喻的。

 

在建议书的末尾,我还添了一句很热血沸腾的话,我反问了一句,“老板,你难道不想到

大洋彼岸去施工吗”。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我们的工程队能做大做强。但这句话最终被理解成了狂妄和荒诞。

 

加强管理,优化组合,集约资源,合理配置。我对这份建议书看了又看,稍有修改,誊了又誊,觉得很满意。写完以后,我犯难了,怎么样递出去,这是一个问题。刚开始动笔的时候,一腔热血左右着我。我是一个容易冲动而又执行力差的人。我在办公室很远的地方徘徊良久,为了不引起误会,怕被人看见误以为偷盗什么的,我不敢过于靠近办公室,不敢在附近久呆。

 

纠结了很久,信纸上浸透了我的汗水。我还是没敢从门缝里塞进去。

 

没有勇气把《建议书》递出去,总有一股不甘心的滋味。自责什么的,一种混沌的情绪包裹着我。干活的时候,老是分心,呆呆地想自己的心事。和我同住一起的眼镜发现我的异常,以为家里又出现了什么状况。看我好多日子不提议喝酒,以为我想女人想发疯了。那一段时间,他麻将手气很好,所以并不理会我的发傻发痴。

 

最让我惊呆的是我的信竟然落到了球师手上。我怎么也想不通。信没递出去,我又不舍得丢弃,折叠着放在里床角落的竹席底下。我没有想过万无一失的保存方法,但这样如果不是有意翻动一下子也很难找到。况且,虽然我们宿舍经常有酒友进进出出,但球师难得进来,进来也只是观摩我们喝酒,并不参加。

 

信,怎么会到他手上呢?!

 

我不知道球师是怎么扩散出去的。

 

我知道球师曾经为我不跟他一起住而耿耿于怀。

 

球师把我的信传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全工地都知道了我写信的糗事,让我非常难堪。惊愕、痛苦,愤怒各种情绪瞬间交织在一起,令我简直无地自容。我自感到了幼稚和狂妄引来的恶果。我自认为藏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落在球师手上,还莫名其妙被满工地宣扬,我既感到愤懑,为球师不负责任的举动愤懑,又感受了无形的压力,陷落在深深的自责当中,百味杂陈。工地上尽人皆知,连一向不大往来的后面工地上也大多知道了前面工地有个傻木匠,发神经写了一封信给老板。指手画脚,要这样要那样,口气大得无边,好像自己是老板。很多人认为,我一个小毛卵是不配有资格给老板提建议。

 

继偷懒事件以后,我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众人在我面前指指戳戳,当面取笑我。我一天到晚涨红着脸,像在地狱里一样忍受着众人揶揄的煎熬。我不敢去食堂吃饭,买了方便面在宿舍泡来吃。我最希望的,就是躲避别人的目光。偏偏有几个泥水匠不知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心理,特意跑到我的宿舍里,来认认我这个冒失鬼。看看我长得是不是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在我的宿舍里旁若无人,无视我的存在。高声谈论着写信一事。我明白,他们并不想弄清楚信中陈述的客观性,而只想见稀奇罢了。似乎不这样,不足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在他们认识里,建议什么的,不是一个小工人小木匠应该操心的事。

 

我无话可说,也不想说话。

 

也没有人为我说话,和我同一宿舍最贴心的酒友眼镜也说我搭错神经。

 

连带师叔也受到牵连,有人指责他没有带好我,却带出了一个傻哩叭叽的神经病。

 

师叔也被我弄得灰头土脸。

 

傻气似乎会传染,酒友们也远离了我。不再聚众喝酒。

 

我成了一只沐猴而冠的猴子,站在众人的眼光底下任人评头品足。

 

我是多么无力和无助,没有反抗的余地。全世界都不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的痛苦。我自酿的苦果只能自己品尝。

 

老板当然更不要看我了,很客气的说我脑子不好。建议我去精神病医院里看看。

 

而我,事情像磨盘一样压在我头上。让我无所适从。久久沉浸在失望压抑之中,没有喘息的机会。每天机械地干着该我干的活。谁也不搭理。不知道日升,也不知道日落,脑袋里成片成片的空白,到了这步田地,想什么都是白搭。这次,我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但我没死,我选择了逃离。

 

 

 

我垂头丧气走出工地,工地外面阳光明媚。

 

我的逃离没有计划。

 

我对工地的恐惧让我选择了逃离。

 

我什么都没带,想走就走。

 

曾经,我是多么向往上海的繁华和热闹。心里悄悄盼望着有一天能去上海的工地干活。当师叔通知我准备出来的时候,我是那么的激动和兴奋。但是现在,曾经心向往之的地方令我心灰意冷。

 

人生怀揣着希望而活,当希望变成了现实,却因为实现过程中的身心疲惫,已引不起足够的欣喜。

 

走出工地,天空一下子开阔起来。呈现在我面前的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不同的颜色幻化组合。

 

我不知道,当初是那么急于来工地,今天又是那么急于要离开。

 

为什么人生总是急于要做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深思熟虑过。但往往“急于”带来的却是满身伤痕和疲惫。

 

我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城市的夜空看不见月亮只有路灯,当全部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显然,工地上我回不去;家,我又不愿回去。

 

我忽然想起流浪两个字。我不承认我在流浪,我潜意识地认为,我在寻找失散的家园。那个虽然我没有见过,但确确实实是属于我的家园。我坚信,在我的前生,我是有家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从何时起,我跟我的家失散了。来到了现在这个似是而非的家里。我在现在这个家里不过是暂住的外人。现在的家养猪一样把我养在猪栏里。而养在猪栏里的猪是一定要被出栏的,最终的命运是屠宰。

 

我不愿意被屠宰,一想到被屠宰,我就莫名地害怕。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我一定要寻找到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我暗暗地下定决心。

 

决心下定了,我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路灯把我照的雪白。白里带点黄色,我莫名地感到一阵温暖。

 

我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家伙。路灯光也能感到温暖,我奇怪地摇摇头。确认不是在梦中。

 

确认自己的神志是清醒着的。

 

我感觉到了饿。

 

我摸摸口袋,好像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一阵恐惧随之袭来。

 

马路上骑车人的铃声伴随着“当心”“当心”的提醒声,交织在一起,加速了夜的黑暗,也加快了肚子的饥饿。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很可怜。

 

可是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有一头巨兽挡在我面前。

 

不知不觉来到了黄浦江边。靠近黄埔公园一段,有卿卿我我的情侣在防洪坝边来来去去,看到他们,我猛然意识到我是想来寻死的,他们太浪漫了,我羡慕他们这样温情而愉悦的生活,走到上海大厦,我打消了寻死的念头。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孩,这样卿卿我我过幸福甜美的日子。

 

看到上海大厦,我又想起了师叔。我来上海的第一天,晚上,师叔带我出来闲逛,走着走着就到了外白渡桥,师叔指了指前面的大楼,说那就是上海大厦。

 

我想起了师叔,想起了眼镜,一些人暗地里卫护我,一些人陪我喝酒,带给我吆五喝六的扯淡感,满足我某些被众心捧月般的虚荣心。原来某些人一直对我好着或者某些人曾经对我好过。

 

我心里暖洋洋的,升腾起的快乐似乎抵消掉了饥饿感。

 

站在江边,能清晰地听到江涛拍打防护堤的撞击声。

 

江涛的声音很好听。我对着江涛笑了一笑。

 

江涛似乎在回应我的好意,涛声温柔了很多。

 

又是一阵饥饿袭来,我离开了黄浦江边。我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肚子问题。

 

我没有熟人,要有,他们也都在工地上,我不想回工地。马奇我也不想再找他。从内心深处,我不想见到熟悉的人。也许,无意识的内心深处还残留着倔强与尊严。纠结啊纠结,怎么办呢,我心里慌张起来。

 

挂着红袖章的工人纠察队打着手电在巡夜。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和公家人打过交道。还好,他们没有查到我。我侥幸地松了一口气。

 

何去何从呢?

 

我心里越发慌张了。

 

我走在路灯底下,躲避着夜幕。

 

似乎这样能抵消掉我的慌张和恐惧。似乎这样能多给自己一点思索和判断的时间。

 

可是,我始终想不透我该怎么办。

 

走着走着,我看到了“大洋桥”三个字。

 

马路边的大小饭店发出诱人的香味,饥饿感越来越强烈。

 

我想闯进随便什么饭店抢点东西吃吃。但我害怕的要命。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进的米粒,距离上次吃饭感觉很遥远了。有一个流浪汉在翻着路边的垃圾箱,一阵阵馊臭味传过来,我却没有急于要逃离的想法。一种说不清的原因,让我站在边上,看着他翻检,无动于衷。

 

或者说,是有动于衷。

 

之前,看见流浪汉是置若罔闻;现在变成了难兄难弟,同病相怜。

 

突然有悲从中来的感觉。

 

我靠在行道树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等到醒来,露水打湿了我眼睛。我却靠在围墙上。

 

边上的馒头店热气腾腾。空气很新鲜,人也不多。

 

我是被饿醒的。我踉踉跄跄支撑起身体,像大病了一场。整洁的街道上残存了一张纸,仿佛是特意给我准备的。我头晕眼花,又难于启齿。

 

终于,我狠狠心,咬破了我的手指。

 

我拿出纸走到馒头店前举了起来。满脸疲惫难掩羞愧的表情。

 

中年的店家不知嘟哝着还是用外地话在骂我,我已经顾不得了,反正我得到了一个馒头。馒头很好吃,但好像刚够塞牙缝。我真想过去把老板凑一顿,他怎么这么小气,只给我一个馒头。我动动手脚,力气好像一点也没有。我赖在馒头店门口,但老板不再理我。我赖着不走,门口被我堵住了。

 

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地汉子,一下子把我拖到小花园里,狠狠地揍了一顿,把我揍的鼻青脸肿。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这么挨揍过,我伤心地哭了起来。

 

边上晨练的老头老太漠然地看着我。继续着他们的动作。从他们纹丝不乱的招式里,看得出他们对此类已经司空见惯了。

 

尽管哭着,我还是挂念着馒头的香味。

 

总归是女人心软一点,有个老太收了招式,买给我两个馒头。

 

“唉,年纪轻轻,为什么不能凭力气吃饭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呀。

 

但我又似乎不想被管束。

 

没有两难,活着是硬道理。

 

馒头吃过后,我有了精神。去垃圾箱边找了个火柴盒,把两边的锡纸小心翼翼地撕下来,贴在伤口上,皮外伤马上止住了。

 

走在交通路上,我对车水马龙的街道又有了新的感觉。

 

新的感觉带给我对这个世界全新的认识。

 

我看到前面有人在卡车上卸包。两个人抬下来,卸在下面一个人的肩颈上。我走过去,傻傻地问你们还要人扛包吗?

 

两个车上的人看了看我,彼此递了支烟,嬉笑着说要呀要呀。

 

他们以为我是痴子或是傻子。人真是奇怪,生性腼腆的我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二话不说就凑了过去。两个人看我来真的,收敛了笑容。其中一个好心地对我说你跟前面的走,别人咋样你也跟着。

 

我感激地点点头。

 

这晚,我吃到了离开工地后第一顿白米饭,还拿到了20元工钱,我十分高兴。丝毫没感觉到劳累。天地向我敞开了另一扇大门。

 

我一边打零工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人给工钱有人只给吃的,我毫不计较。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打不到零工的日子,我就向别人讨吃的。以前难于启齿的事,现在我习以为常,再也不羞愧了。

 

我渐渐远离了城市。

 

到了城郊,我看见了第一个碉堡。突然,这一发现激发了我寻找碉堡的灵感和热情。我想把车窗外扔掉的风景重新寻找回来。我为自己的这个创意感到兴奋,瞬时力量倍增。

 

这样一来,我发现我自己不自觉地走在返回家里的路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数清楚属于我的碉堡数量。我记得从爬满番薯藤的田地里清数过碉堡,也偷偷溜进人家,在长满柿子的柿树底下触摸过碉堡,大多数碉堡都留存在四野的荒地旮旯里。有的碉堡甚至成了农家的农具室,里面放着锄头和铁耙。还有的堆放着柴草。

 

在我没地方躲避的时候,这里自然也是我暂时安家的地方。有好几次,碉堡外的人看见我在里面,吓了一跳,后来明白过来,给我端来了食物。我不太愿意去帮别人打零工,不是我懒,而是我不想跟人来往。我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舒服!尽管很多时候我有一餐没一餐,我也不怕,在没有食物的时候,我扒地里的田货。好在我从来没有生过病。这要归功于我父母的遗传基因,给了我非常好的体质。

 

在葛隆,我数到了第18个碉堡,我以为这是最后一个了。快到沙溪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这让我太欣喜了,简直有点高兴。在这些日子,除了能拿到打零工的钱以外,这是我最高兴的一次。因为我正好数着19个碉堡,正巧和我的年龄相等。我默念着19这个数字,高兴的把它默念了一百遍。念着念着,我把年龄和碉堡混淆起来。

 

其实,混淆不混淆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回到家,母亲说,你怎么回来了?我们以为你死掉了!

 

父亲说,你这两年去哪里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难道我从上海回到家里,花了两年的时间?”可是我明明白白数着19个碉堡呀,难道我数丢了2个碉堡。我欠我的年龄2个碉堡。我心里产生了疑惑。

 

这么说,按照父母的说法,难道?今年我应该21岁!

 

 

2013年1月动笔于狄家浜

9月完稿于鼓山新村

10月3日修改完毕

浏览(2921) (2) 评论(0)
发表评论
我的名片
东方安澜
来自: 江苏、常熟、徐市
注册日期: 2021-02-13
访问总量: 850,249 次
点击查看我的个人资料
Calendar
我的公告栏
东方安澜:退出14亿人申明
最新发布
· 东方安澜:滴水观音
· 东方安澜:(KO)K屁的双城记
· 东方安澜:天低海窄——商榷张修杰
· 东方安澜:书中“士”
· 东方安澜:也谈奥斯卡·王尔德
· 东方安澜:书中“民”
· 东方安澜:书中“雀”
分类目录
【世事乱弹】
· 东方安澜:(KO)K屁的双城记
· 东方安澜:天低海窄——商榷张修杰
· 东方安澜:书中“雀”
· 东方安澜:李欧﹒史特劳斯的隐微
· 东方安澜:王局与志安
· 东方安澜:老灯的王勤 我的王勤
· 东方安澜:絮话台湾
· 东方安澜:卵卵糖
· 东方安澜:我要去江都
· 东方安澜:从张国焘的一段话谈起
【一斧一凿】
· 东方安澜:(三十)油漆
· 东方安澜:(二十九)蝙蝠纹
· 东方安澜:(二十八)灵芝纹
· 东方安澜:(二十七)龙纹
· 东方安澜:(二十六)从《芥子园
· 东方安澜:(二十五)闲话家具陈
· 东方安澜:(二十四)木器第一要
· 东方安澜:(二十三)划线定型
· 东方安澜:(二十二)锯木小窍
· 东方安澜:(二十一)一腿一足展
【狼吞虎咽】
· 东方安澜:东京热·懒·素食
· 东方安澜:夏食随记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九)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八)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七)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六)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五)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四)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三)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二)
【读书影评】
· 东方安澜:书中“士”
· 东方安澜:也谈奥斯卡·王尔德
· 东方安澜:书中“民”
· 东方安澜:闲读闲扯说红股——重读
· 东方安澜:一摸唧(六)——纵谈这
· 东方安澜:也谈沈从文和《边城》
· 东方安澜:纵览太平天国散论(三
· 东方安澜:读《太平天国通史》散
· 东方安澜:读《太平天国通史》散
· 东方安澜:读《坚瓠集》小感(七
【闲云野鹤】
· 东方安澜:石板街踏歌
· 东方安澜:小游鼓岭古道侧记
· 东方安澜:福临福山聚福气
· 东方安澜:台湾行记:(十三)
· 东方安澜:台湾行记:(十二)
· 东方安澜:台湾行记:(十一)
· 东方安澜:台湾行记:(十)
· 东方安澜:台湾行记:(九)
· 东方安澜:台湾行记:(八)
· 东方安澜:台湾行记:(七)
【文学原创】
· 东方安澜:滴水观音
· 东方安澜:投胎劫
· 东方安澜:鬼扯“读书”“读书会”
· 东方安澜:白婆枣
· 东方安澜:“鲁恶”三花
· 东方安澜:壬寅祭父亲
· 东方安澜:无习不好·与木匠有关
· 东方安澜:刃成钢·与铁匠有关
· 东方安澜:母亲和她的那代人及和
· 东方安澜:摞柴庐
【日常记述】
· 东方安澜:2023年终聒絮
· 东方安澜:半是书生半世匠——2022
· 东方安澜:CTM的美国之音
· 东方安澜:杂食杂陈:(一)
· 东方安澜:一个保安员的日常:(
· 东方安澜:一个保安员的日常:(
· 东方安澜:一个保安员的日常:(
· 东方安澜:一个保安员的日常:(
· 东方安澜:一个保安员的日常:(
· 东方安澜:一个保安员的日常:(
存档目录
2024-09-09 - 2024-09-12
2024-07-06 - 2024-07-06
2024-06-02 - 2024-06-05
2024-05-12 - 2024-05-30
2024-04-06 - 2024-04-27
2024-01-04 - 2024-01-04
2023-12-31 - 2023-12-31
2023-11-05 - 2023-11-05
2023-10-03 - 2023-10-31
2023-09-01 - 2023-09-18
2023-08-11 - 2023-08-30
2023-07-08 - 2023-07-27
2023-06-02 - 2023-06-30
2023-05-25 - 2023-05-31
2023-01-29 - 2023-01-29
2022-12-03 - 2022-12-14
2022-11-03 - 2022-11-12
2022-10-04 - 2022-10-29
2022-09-04 - 2022-09-21
2022-08-24 - 2022-08-31
2022-05-11 - 2022-05-11
2022-03-09 - 2022-03-31
2022-02-03 - 2022-02-26
2022-01-02 - 2022-01-09
2021-12-02 - 2021-12-22
2021-11-02 - 2021-11-25
2021-10-02 - 2021-10-30
2021-09-02 - 2021-09-26
2021-08-01 - 2021-08-31
2021-07-01 - 2021-07-30
2021-06-01 - 2021-06-30
2021-05-01 - 2021-05-31
2021-04-01 - 2021-04-30
2021-03-01 - 2021-03-31
2021-02-13 - 2021-02-28
 
关于本站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导航 | 隐私保护
Copyright (C) 1998-2024. Creaders.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