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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海道旅行時,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兒時的好友虹,我問從國內來日旅遊的小叔子,"虹現在還好吧?" 小叔子淡淡地說,"她拿了100萬人民幣離家出走了." 問他為什麼?他說,"不清楚." 這個消息讓我大為吃驚,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讓我一時無語,沉默了幾分鐘. 虹是我的隔壁鄰居,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雖然小學時同校不同班,但每天要一起上下學,回家後一起玩,每天在一起的時間很多.到了上中學時,她媽媽為了讓她和我分到了一個班,還求人走後門把我們弄到了一起.我是一個活潑好動的人,從小就是一個孩子頭,總是領着很多小孩一起玩,在學校,我也是各種體育活動的活躍分子.而虹則是一個非常文靜,不愛運動,喜歡一個人默默想心事的女孩.虹和我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也許正是這種原因,我們互相吸引着對方,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我媽媽喜歡收藏小說, 也很珍愛她的每一本書。在她的書架上能找到很多包上書皮的中外名作,誰要是借她的書,她會一直不安,怕書弄丟或弄壞,所以,向我媽媽借書是一件很難的事。我知道虹和她媽媽都愛看小說, 就經常偷偷地把我媽的書借給她們看,這樣我也跟着虹安安靜靜地讀了很多書.每次讀完一本書後,我們都會談讀書感想,那個時候也是虹話最多的時候。虹在我的影響下, 早晨會早早地爬起來跟我一起到我媽工作的大學運動場上跑兩圈,大冬天跟我去很遠的室內游泳池去游泳,到外面和其他小孩一起瘋玩。 虹的媽媽是個文學愛好者,用現在的話說,是一個小資情調很濃的人.在我上小學校的時候,我常常看見她媽媽往家帶幾個年輕人,這些人在她家那個很窄小的房間裏海闊天空地談論着文學,詩歌等話題,偶爾還會小聲唱一些很好聽的歌.我記得許多蘇聯早期的歌曲就是在虹家聽到的.她家有客人時,我會和虹坐在一個角落裡,很好奇的,靜靜的聽他們說,唱着那些在我那個年齡並不能理解的東西.在這些年輕人中,有一個叫安然的小伙子,他不僅歌唱的好,小提琴也拉的好.有一天,他說可以教我和虹拉小提琴,這樣虹和我就成了安然的學生,我們經常在一起吱吱呀呀地練小提琴,而且一學就是幾年. 雖然我生長在北方,但父母是四川人,家裡一直保持着四川人的飲食習慣,喜歡吃米飯和辣的東西。爸媽不會做東北人最愛吃的餃子,包子,餅等麵食。虹的媽媽是純北方人,很會做這類東西。每當她們家做這些東西時,她總忘不了讓我一起跟着吃。但是,吃別人家的東西總是不好意思,不能放開吃,會有不過癮的感覺。等我們上中學時後,我就讓她教我怎麼包餃子,烙餡餅等,以至於後來我成了包餃子的快手, 餃子也成了我最愛的食物之一。
上大學後,我去了外省的大學,但每到放假的時候,我們又會整天粘在一起。那時我們已經不再到外面去瘋,而是在一個房間裡每人手捧一本書,惡補着上學期間沒捨得花時間讀的文學讀物。記得當時讀的較多的是瓊謠,三毛的小說以及十月,收穫,小說月刊上發表的各種小說。到了晚上,我會經常和虹還有她的妹妹三人擠在一個大床上,議論着白天讀過的書,直到說累了才肯睡覺。 虹的戀愛不太順利,她和她媽媽都太愛幻想,對男方總有很多的挑剔,這使她多次戀愛失敗,但是最後老天爺還是很照顧她,讓她找到了平.虹的公公和我的公公是在一個研究室共事了幾十年的同事,平和我老公又是同一所大學的老師.我們住在前後樓.又差不多同一個時期懷孕生小孩, 所以我們又能經常在一起去買東西,一起帶着孩子在校園的林蔭道,花壇,噴水泉邊散步,一起訴說着彼此心裡的秘密。
後來我出國了,新的生活讓我無暇顧及和她常聯繫,只是給家裡打電話時,偶爾娘家人或婆家人會告訴我他們又見到了虹,每次她都關心地問問我在外面的生活情況.在外生活幾年後,我回國再見到虹時,除了開始時的寒喧,往事的回憶讓我們沒有陌生感外,我們開始有點很難找到兩人都感興趣的話題了.儘管我們都在極力地設法迴避這種距離感,但是,兩人的生活環境和生活內容都有了很大的變化,想法上的共鳴和呼應隨之在減弱.空間和歲月改變了我們是一個不得不承認,令人惋惜和無奈的事實.
90年代末的一次回國,我們又見面了.雖然我們已不像兒時那樣無話不說,但是還能發自內心地關心一下彼此的生活.虹告訴我,她和她妹妹還有她媽媽一起在練一個什麼氣功,臨分手時送給我一本關於那個氣功的書.我打開首頁看了一眼,是李洪志寫的法輪大法.那時,李洪志是誰?法輪功是什麼?我全然不知.只覺得好友送的書,就先帶出國,等有時間的時候再讀.那本書放在我的書架上已經2~3年,我還沒來得及讀的時候,有一次,往家裡打電話,家裡人說,虹和她妹妹還有她媽媽因為去北京天安門聚眾靜坐都被拘留起來了,但很快又放出來了.聽到這個消息嚇了我一跳,我不知道虹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她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05年元旦回國探親時,我又見到了虹.虹看上去很會保養,她面容光滑,身材適中,嫻雅端莊,一付淑女的打扮。那時她已經辭職在家做全職太太。見面後她很簡單地說了她練法輪功後,給自己和家庭帶來的傷害和辭職的原因。她說,雖然按國家有關規定,不可以開除練過法輪功的人.所以,她從拘留所出來後又回到原單位工作了, 但是,周圍人的目光還是讓她無法承受,她只好辭職回家了。好在平的學科是一個時髦的專業,他已經是學科的博導教授,收入很好,即使虹不工作,對家裡的生活也沒太大的影響,而且平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虹和平買了一個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寬敞明亮的家被虹打點的很漂亮,溫馨,女兒在重點學校讀高中,學習很努力,成績也很好。看到虹過着很安靜,優雅的生活,我心中曾經對她有的擔憂全都消失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虹。
這次聽到虹的消息是她把家裡的100萬存款拿走,她給平只留下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平:你不要找我了,就當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消失,這輩子我對不起你和孩子。” 也許平知道她離家時的心情,但外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麼離家出走。這幾年,我不知道虹的心裡經歷了一個什麼樣的心理歷程,她會拋開她那個溫暖的家,離開愛她的平和孩子。想起她,心裡就會襲來一陣陣心疼,也會不斷的自問,虹,你在哪裡?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要離開家人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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