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两本书 ——读张廷玉《明史》杂感 买了两本书,一本是《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买过之后,跳出来一本《巨流河》。齐邦媛的《巨流河》早N年就看过,19年去香港的时候,在铜锣湾口的商务印书馆书局看到港版的《巨流河》有得卖,因怕被海关查没,惜银子,所以不敢买。这次买的是简体版的。我还没翻。我私人极珍视《巨流河》。N年前读的《巨流河》,其他细节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是,但是,但是,《巨流河》末尾,有齐邦媛和钱穆的对谈,其中讲到,未来的中国,会出现由红卫兵出身的一代人掌权,联系到他们的出身、成长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两人对前景很不乐观。这一观点,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时,正是改开的高光时刻,厚督还没外放,西红柿也没有兴起。这个观点,像是冥冥之中的预言。所以,你不得不佩服谙熟历史的人的先见之明,你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物”,今天所发生的,在历史上早已有过,只是换了一件外衣。你如果作如是观,那么,历史的结局也完全可以预料到。因为今天的社会环境里种下的因,一定会结出未来社会的果。而不会是其它别的什么。
在写《读张廷玉<明史>杂感》的过程中,说大倒胃口稍有夸张之嫌,诚像中华书局在出版说明中所说的,张廷玉们秉承清政府意志官修的《明史》,“它的指导思想必然要反映当时政治斗争的特点和统治者的意图”。这样一套《明史》越读下去,越是清晰,也越是糊涂。早先,自己阅读各种历史书籍,也算对明代史实有些粗浅的了解。今次想系统的阅读一下明代的历史,以便对历史的记忆,有个系统的脉络,希翼丰富自己。没想到,一知半解尚好,一深入,越一头雾水,以我的性格,越想深究,就越堪玩味。为写《杂感》,前两册《明史》我已读了四遍,手头辅助性的书就有《中国人史纲》,《中国通史》,《读史方屿记要》,白寿彝《中国通史纲要》,鼎鼎大名的《万历十五年》,朱东润《张居正大传》,我有钱穆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实体书,但多次没找到,也许去年清理旧书的时候被误清理了,不得不从网上买一本。
说张廷玉们这套康熙版《明史》清晰,是史实脉络清晰,人物形象清晰。不过,清晰过头,就是脸谱化。书中的帝王将相、能吏良臣,都有这个特点,非黑即白。书中遍是颂扬“朱家虐我千万遍,我待朱家若初恋”的忠臣情结。其潜台词就是“忠君爱国”。不是有这说法吗,“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帝王将相的家谱”,诚如是。与其说“明史”,不如说是为康熙朝贴金。这就引出了“糊涂”二字。说糊涂,那是如果你拿这套张氏康版《明史》来依据入文,不做任何鉴别,那只能贻笑天下。此就应了那句古话,“尽信书不如无书”。因为书中的一些“三观”,不但于现在格格不入,就是放之彼时,也有与时乖违的地方。最大的最为后世熟知的就是头上那根猪尾巴。当然隐然于文字中间的就是“纲常名教”的那套儒家理论。统治者最在乎的就是政权,而保政权第一要务就是意识形态,在政权稳固之后,当务之急就是洗脑。这是历代统治者的惯常手法。
朝代更迭,前朝末期最为民众痛恨的就是贪官。常法之一,就是为民众树立“榜样”。而最有说服力的,莫过于褒扬前贤。我印象深刻的,譬如軒輗,赴了同僚的宴会,转头要付银子;亲友同僚来访,“端坐独室”,一概不予接待。这样的官员,说明要么没有人情味,要么政治环境险恶,舍此无他。还有我们尊敬的海瑞海老大人,在苏州知府任上,把退休的前常委徐阶一家整得七零八落,不留一份情面。我想说,做事要地道,做人要厚道。留几分薄情,不为日后相见,也为为子孙积福。我不相信,人情冷漠甚至没有人性的人,做事决绝的人,会不计私利,为民请命。
一个王朝的兴起,是社会环境综合因素的结果,或者简而言之是自有它的天意。天意之一,就是它的隙光,就是窗口期,军马倥偬,变在俄顷,把握住了历史的契机。如果刘敏不霸占陈圆圆,讲好的投降李自成的吴三桂,就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愤而改投爱新觉罗。而当时的满清兵没有多么大的野心,当吴三桂建议多尔衮吞并中原的时候,多尔衮还犹豫自己的三万人马怎么敌得过明兵的几十万军队。爱新觉罗的胃口并不大,能葆有关外,能和朱明王朝分庭抗礼已经足矣。但我们说,天意之中最大的变数是人事。这里,多尔衮政治和军事才能卓然显现,最后多尔衮汲取了吴三桂的建议,大清才有了267年的天下。
而维持国祚长久的政权,必然江山代有明君出,汉之武帝,唐之玄宗,明一朝稍弱,但也有成祖、孝宗之类的有为之君,也算是一代霸主和一代贤君;到了满清,所谓的康乾盛世同治中兴,对延续国祚,功不可没。同时,历代开国皇帝,也都重视自己统治的正统合法性,并以此作依据诏视天下。朱元璋颁布《孟子节选》,颁布《大明诰》给每家每户,作为去各个衙门投诉伸冤的通行证。清廷为崇祯发丧、举行国葬,修订这套以张廷玉为总裁的《明史》,都是为了巩固和发展自己的政权。老人家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老人家的这句话对吗?读张廷玉们的这版《明史》,使我联想到鲁迅所赞扬的“无韵之离骚”的《史记》。《史记》也因为鲁迅的加持,而身价备增,很多人谈到《史记》,认为这是一部历史传记,而且,甚至有些勤于读书的人,也不分“史实”和“纪实”,两者天差地别。人云亦云,鲁子误人深矣。
我还是那句话,“尽信书不如无书”。所有的书,都有偏向性。都应带有批判性的眼光来阅读。尤其是近现代出的史书、人物传记,尤其不靠谱。昨天凌晨因帕病无法入睡,我在中央研究院,看到一位自称汪荣祖学生的黄克武在谈李敖。我读过汪荣祖、李敖合著的《蒋介石评传》,此书印象里两位作者充满偏见、意气用事充斥全篇,是书依“蒋介石日记”为依据,把传主糟蹋的一塌糊涂,是书很难说是一本客观、持平之论的书。顺便说,黄克武在视频中说胡适,前几年我专程去南港拜谒了胡适墓和胡适故居,我认为胡适没有视频中称赞的那么好,我读过胡适大部分著作,我认为胡适是一位恂恂长者,一位大儒,但和钱穆不可比,他在文学思想哲学领域都没有大的建树,在政治外交领域也没有突出的作为,愚之私见,胡只是一位饱学的书生,其个人成就十分有限。但这不影响我对他的崇敬。
接着说历史。我们现在看的各色样等的历史书籍,都是有问题的。简单的说,我们常读到“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把马克思主义作为定海神针,放之四海而皆准,如果我说“马克思主义吃饭观”“马克思主义拉屎观”,你会不会笑掉大牙。这不是我胡说八道,罗莎·卢森堡《论俄国革命》,普利汉诺夫《最后的遗言》早就批评过。我只是拾人牙慧而已。“马克思主义”本身作为一门哲学,无可非议有它可贵的探索精神,乃至和其他哲学并列的思想光芒。中国的历史,如果追溯到魏晋末出土的《汲冢书简》,考之这些竹简,那中国完全是一长串黑历史,不堪卒读。历史的真相令人沮丧。几乎所有的历史记载都是“秽史”,如果没有其它不同年代、不同人物的书相参考、相辅助、相对比,几乎每一本史书都是操蛋的。传说是“董狐秉笔”,各个朝代又都设立秉笔太监,实录帝王的饮食起居和朝政,但这些秉笔先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加上中国政治的黑暗、黑箱作业,你很难判断各路大咖笔下的史实。所以写文章,只能各种史书相互掺杂,互为补充,不媚书、不媚世,不媚权威,只媚实。这个实就是以理性和常识和人性推断出来的人或事。愚以为,还是那句老话,“独立精神自由思想”,下笔才会“若有神”。
2022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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