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每分钟130多的步速在小区里晨走。初阳慈温,朝露未尽,住宅的窗框里透出懒散的活力,行道树下几个遛狗人的身影。那是一段优雅的小径,一米宽的水泥行道蜿蜒近百米,精心维护的草地像厚厚的地毯铺在行道两边,在缺水的南加州,那样的绿草实在会让人不忍踩踏。 前面有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牵着一条约7,8磅重的中等尺寸的黄狗,慢慢溜达,步速不到我的三分之一。女人和狗并排走,完全占据了行道的宽度。虽然女人手中有条绳子系着狗,那绳子松软地拖在地上,可让狗在五米左右的半径内任意活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女人转脸看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保持她和狗的慢悠悠,大概认为我会放慢脚步,在后面陪他们溜完这几十米行道,或踩进道边的草地去越过他们。我曾多次遇到过慢行的路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主动让开行道的一半,礼貌地让快行者过去,并友好地打个招呼,更不用说是牵着一条狗。这时我不想把步速减下来,并思考出应对的办法。我决定再加快点速度,踩着水泥行道接近草地的边缘越过他们,那里还有几寸宽的地方可供我使用。当我的右脚几乎和遛狗人平齐时,那黄狗不知道是对我的脚气有兴趣还是想憎恨我或亲近我,突然快速跑到我的脚下,我已刹不住车,一堆软绵绵的肉被我的脚刮到右边的草地上。 “You hurt my dog! You hurt my dog! . . .(你伤了我的狗!你伤了我的狗!. . .)”女人惊叫起来,像一鞭子抽下去的陀螺,在行道上飞转,一会转向我一会又转向她的狗。其实踢得也不重,黄狗轻轻叫了两声,夹着尾巴蹲在那里。 “Sorry! Sorry! . . . But . . . (对不起!对不起!. . . 但是 . . .)”我相对平静地回答她的叫声,“Is this a sidewalk? (这是个人行道吗?)”其实我是想说,“这是人道还是狗道?”可惜不具备那样外露的幽默感和英语表达能力。女人的声音放低了,抱着她的狗摸啊拍啊。 小区新建了个公园,朋友和家人都很兴奋,认为锻炼散步有方便的去处了。然而近来大家都对此失去了兴趣,原因是不守规矩的遛狗者太多。我也常去那公园,狗主人们把那里当成了狗的自由乐园,虽然到处有“法律要求拴住你的狗”的警告牌,人们一进去就把狗绳放开,让它们尽情在草地上奔跑,和同类亲近。有一次,当我沉溺于练太极拳的感觉中时忽然感到有什么潮湿的东西沾到了脚上,回神一瞧,一只狗在舔我的脚。我警告远处观看的主人应该栓好他的狗,他却不动声色地说,“我家的狗对人最亲切”。是的,那是对你。对我,那感觉像是一个胡子拉碴的醉汉跑过来和我亲嘴。 疫情以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被人和狗之间的关系代替了,以致于有人说清晨散步要带打狗棒。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在崇尚“人人一票”的生态环境中,公共场所必须栓狗的法律被废除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啊。 前一段看到有些人热火朝天地为两条狗举办结婚典礼,领结婚证,亲嘴,吃蛋糕,造作得令人肉麻。不久又看到报道,一条狗在家里把主人的两个小孩咬死,把救孩子的女主人咬成重伤。 人类爱护动物,天经地义。但是人和动物是有根本区别的。自觉不自觉地把人和动物的界限无限缩小,是不道德而且是危险的。对此,哲学家和社会学家们已经有了相当多的深刻论述,不想在这里重复。只是有点好奇,什么是这些动物圣母们的真实动机。 我向不少养狗的人探讨过养狗的动机,得到的答案不外三种,按其流行程度排列为:1. 孤独的陪伴,2.为小孩智力和性格的成长和生活情趣的考量,3.增加自己生活的价值感。至于人们常夸耀的对动物的“爱心”,在大多数人那里基本排不上号,更不用说视狗如己类了。看到有些人表露对他的狗的“深厚感情”,我想起当一辆开了20多年的丰田车最终被拖进汽车坟场时,我也曾一个星期心绪不佳。 很明显,那些动机都并非“人性”的,而是“物性”的。也就是说,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像对待与自己一样的有思想意识的人那样来对待狗,而只是把狗当成一种特殊的物,从狗那里获取一种被动的,从属的,动物性的情感,以及某些使用功能。 既然如此,狗和人的生存空间之间,特别是和那些不养狗,不适应狗的人之间,应画出明显的界限。人如果用人性化的,或拟人化的,或他自己所认为的“大爱”的方式来对待狗,并让它占据了某些属于人的生存空间,侵犯了另一些人的权利,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格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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