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边说美国是第一大石油产产国,一边看到美国油价失控般上窜,之前还要依靠俄罗斯进口8%的石油。总想知道为什么。罗宾逊﹒迈耶(Robinson Meyer)的这篇文章大概能十分清楚地解释这个问题,而且引导人们思考其解决办法,是一篇既专业又易于被大众理解的好文。罗宾逊﹒迈耶是 The Atlantic月刊的特约撰稿人,时事通讯 The Weekly Planet 的作者。 ----------------------------------------------------------------
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那么,为什么失去俄罗斯的石油如此重要? -- 美国可能是”能源独立”,但它仍然无法控制生产。 罗宾逊﹒迈耶
12 月,我们看到一场全球物流的芭蕾舞:30 多艘将液态天然气从美国运送到全球各个目的地(日本、巴西、南非)的油轮取消了行程,而为欧盟开辟了新航线。欧盟的船进入港口时,美国向欧洲供应的天然气超过了俄罗斯的。 这只是全球能源史上的一个小小的里程碑,然而其意义不仅仅如此。就在 2000 年到2010年中,能源公司还担心美国将很快耗尽天然气。现在,多亏了美国发明的水力压裂技术,美国生产的天然气超过了它的消耗量。 “就像在二战和其他危机中一样,美国有欧洲作后盾,”美国石油学会首席执行官迈克·索默斯上周写道(不管该研究所用什么名称,它是华盛顿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主要游说者。) 仔细观察,这批船队展示的不是美国工业的原始力量,而是市场无可避免的一种霸主地位。然而,这些船并没有往回开,因为美国国务院已经征用了这批天然气。休斯顿热爱自由的人们没有向他们的立陶宛亲属捐赠汽油。油轮前往欧洲的旅程,就像每年派心脏病专家前往佛罗里达州那样,是由同一股力量精心策划的:对充足的利益的需求。 12 月下旬,欧洲天然气价格处于当时的历史高位,于是船就去了。如果这些装载的不是美国的,而是卡塔尔天的然气,他们也会这样做。 这一幕揭示了近 50 年来指导美国能源政策的愿景的力量,以及它的问题。 1973 年,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宣布了一项能源独立项目,计划到 1980 年让美国摆脱对外国石油的依赖,但是该项目失败了。从那时起,从罗纳德·里根到巴拉克·奥巴马的每一位总统都以“能源独立”为其奋斗目标。 (唐纳德·特朗普更具有独特色,将这个目标调整为“能源优势”。)如果美国能生产自己的石化燃料,那么就可以保护它免受遥远的战争和危机的影响。说不定还可以放弃其在中东昂贵的军事基地。 自 2018 年以来,美国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在纸面上,正如赫斯公司(用水力压裂技术获取石油和天然气的美国公司)首席执行官约翰·赫斯昨天在能源行业年度会议(CERAWeek)上表示的,“我们是能源独立的”。但这是一种多么有趣的独立。在他讲话时,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将美国油价推高至每加仑 4.10 美元以上,创下历史新高。能源独立既没有使经济免受地缘政治的影响,也没有在紧急情况下为美国提供更多的工业能力。它当然也无助于减缓气候变化。 可以说,能源独立并不是坏事,但要看在哪里。当全球油价飞涨时,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主要产油国能够使其公民免受冲击。由于地质和政治原因,他们保留了一些备用产能,即可以在六个月内开启或关闭的抽油能力。他们认为石化燃料的生产是一个国家安全问题,因此对其进行监管。 美国对其石化燃料采取的不是这种方法。美国联邦政府不主张对私人土地下的石油或天然气拥有任何权利,因而它没有快速增加或减少钻井数量的政策工具。在 20 世纪上半叶,当美国真正主宰全球石油工业时,美国的政府机构实际上能够以与今天的 欧佩克+的卡特尔相同的方式,在全球范围内设定价格。但这在美国只是发生在州一级:得克萨斯州铁路委员会可以打开和关闭了该州强大的水龙头(从1891 到1971 的40年间,该委员会有效地设定全球油价)。当德克萨斯州易于获取的石化资源已经枯竭,因此该委员会就不再发挥其定价作用。现在得克萨斯州的石油来自现代水平压裂井,需要六到八个月才能开井生产出第一滴石油。 这意味着,今天所存在的美国石油工业,没有办法在几周或几个月内增加新的石油生产。但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美国石油公司发展了与能源独立相反的东西。自 2015 年国会解除石油出口禁令以来,所有美国钻探的石油和部分天然气都是在国际市场上定价。是全球市场力量,而不是美国丰富的国内石化燃料,决定了美国的石油和汽油价格。 这使得每家压裂公司都暴露在全球石油市场的波动中。在过去的十年中,油价两次飙升,以至于压裂者通过钻更多井并将更多石油投放到全球市场来做出回应。每次,他们开采的石油都太多,以至于价格一再暴跌,破坏了他们的投资,并推动了行业整合浪潮。到目前为止,这些萧条周期中最糟糕的一次发生在疫情大流行期间。如今,过去由数百家公司组成的美国水力压裂行业已缩减为数十家公司。 该行业曾两次背叛其投资者,以至于现在都出现了金融创伤后应激障碍。价格上涨的时候,压裂公司非常担心钻新井会导致价格下降而打击他们的投资者,以至于他们几乎没有钻新井。 上周,随着俄罗斯石油从全球市场上下跌,美国的压裂井数量实际上也下降了。这种新的“资本纪律”已经把这个行业变成了某种卡特尔。美国最大的页岩油公司 Pioneer Natural Resources 的负责人斯科特·谢菲尔德去年宣布,即使石油价格超过每桶 100 美元,也没有一家水力压裂公司会钻新井,而事实确实如此。 他说,“与我交谈过的所有股东都表示,如果有人恢复增长,他们将惩罚这些公司。”。 这意味着,尽管美国在纸面上可能是“能源独立”,但美国消费者并没有从这种独立中获得任何好处,美国官员也无法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断言这种独立性。市场的动态控制,而不是过分热心的监管,已经囚禁了这个行业。 这并没有阻止游说者们假装看不到这种情况。美国石油学会(API)最近向能源部发送了一份政策愿望清单,这封信谴责白宫寻求“错误的解决方案”来解决美国的高能源价格。例如,它要求拜登政府加快几个监管程序,其中一项是新的五年离岸租赁计划。这意味着政府应该放松某些环境法规。许多这些所建议的想法在几年内都不会对石油市场有影响。 API 没有估计其成员每天会生产多少桶,也没有承诺这些想法可以填补俄罗斯生产商留下的空白。 美国石油和天然气产量的激增带来了战略利益,但那是很小的。正如欧洲液化天然气的例子所示,最直接的好处是市场上的石油和天然气比以往更多些,也意味着欧洲可以在紧急情况下为自己获取新的天然气。但目前尚不清楚,到底是美国获利,还是美国为其提供生产的国家,如加拿大或其他一些国家,像意大利,获利。 要看到的是,美国石油产量的激增也削弱了它的战略地位。当汽油便宜时,人们倾向于购买更大、更不省油的汽车。历史上看,从 2014 年到 2021 年,汽油是非常便宜的。这意味着这段时间对石油的需求量很高,并且在美国国家安全和气候目标要求它开始下降的时刻,不情愿地为俄罗斯的金库提供帮助。除此之外,美国的新能源强国地位使其与沙特阿拉伯,甚至德国的关系变得复杂,帮助两国以各自的方式与俄罗斯拉近了距离。 政府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它可以在稳定产出方面发挥更直接的作用,使该行业免受变化无常的全球市场的影响。如果世界变得更加危险,那么美国必须将其石油和天然气产业视为地缘政治资产。它还可以使该行业免受减低碳排放和全球向可再生能源过渡所带来的更加动荡和无序的能源市场的影响。根据中左翼智库 Employ America 的一份新备忘录,如果很好地使用三种现有的法律工具,拜登政府可以在几个月内实现这些目标,同时保护美国消费者免受弗拉基米尔·普京以石油燃料为武器的经济侵略。 第一个工具是战略石油储备(即SPR,是世界上最大的紧急原油供应,其建立主要是为了减少石油产品供应中断的影响,并履行美国在国际能源计划下的义务。),也就是联邦政府控制的原油储备。自 11 月以来,乔·拜登曾两次从储备中抛售战略石油,以降低油价。但正如经济学家毫不犹豫地指出的那样,这是一种权宜之计,不会永久增加石油产量,也不会对价格产生长期影响。政府可以更强有力地使用 SPR来影响石油市场不稳定的根本原因。 如果油价跌破每桶 60 美元左右,那么美国的大多数水力压裂项目将不再进行。这意味着石油公司将无法为其投资者带来持续的利润。 Employ America 认为,此时政府可以使用 SPR 来改变这种行为。它可以承诺在未来几年以一种稳定的的价格购买石油。根据法律,政府还可以进行交易,从储备中出售石油,并承诺以后再买回来。这将降低今天的油价并鼓励未来的生产,特别是如果白宫表示将只从新的国内油井购买石油的话。 第二个工具是外汇稳定基金,一个由财政部控制的融资机构。尽管该基金是为稳定汇率而设计的,但它可以广泛使用。今天,财政部可以利用该基金帮助压裂公司获得生产更多石油所需的资金。 最后一个工具是《国防生产法》,这是一部产生于朝鲜战争时期的法律,它允许政府在国家遇到危机时刻稳定供应链。在大流行期间,该法律被用来支持美国的 COVID-19 测试和疫苗,以及其他医疗用品的生产。现在它可以用来确保用于压裂的原材料,如钢管,优质沙子的生产,甚至可能是以公平的价格让行业提供劳动力。 先锋公司首席执行官谢菲尔德曾表示,沙子和水力压裂钻机的短缺,是导致该行业不愿钻探的部分原因。 在短期内,经济对石油和天然气的需求是缺乏弹性的。从长远来看,必须尽快削减这种需求。稳定石油市场不能是美国对乌克兰危机的唯一回应。这意味着国会必须通过能源和气候条款来鼓励低碳电力生产。但这也意味着拜登政府应该使用类似的工具来增加其他能源供应链的过剩产能。这需要使用《国防生产法》来确保西方公司能够尽快增加电动汽车,可再生能源和热泵的生产。但这也意味着向致力于减低碳排放的公司提供低成本融资,并提供电池以减少对备用柴油发电机的需求。 市场需要一个恒定的价格信号才能摆脱石化燃料,目前它正在接受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尖叫和抱怨声。但在这里达成协议是可能的,因为可再生能源行业和石油行业都不知道它应该为哪个未来做计划。没有人知道未来几十年石油需求的轨迹会通过哪一个确定性的点,拜登政府可以帮助石油行业规划未来石油消耗量减少的局面。 值得补充的是,增加国内石油生产对气候的影响并不像其他形式的石化燃料生产那样糟糕。压裂的好处之一是它是“短周期生产”,用行业术语来说:大多数压裂井在其寿命的最初几年生产出大部分石油。与墨西哥湾的一个大型新深水项目不同,该项目将在未来几十年内大量生产石油,水力压裂法的破坏影响将更局限于 2020 年代。 能源独立并非坏事。但真正的独立是靠市场无法实现的。美国确保其食品供应,林地和水质不完全由市场管理。同样的理念也适用于它的两种最重要的自然资源:石化燃料和气候。第一个目标可以通过更积极的行业管理来实现;第二是靠完全淘汰石化燃料。只有通过这种管理,美国才能获得繁荣和自由的真正红利。 (译自 The Atlantic, March 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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