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1、一 休 臘 梅 (一) 喜 迎 歸 (原创小说，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臘梅在春梅家住了幾個月，丘家莊已把房子修好了。村長派人趕了毛驢車把臘梅母子接回家裏時，家家戶戶都在磨鐮收麥。臘梅因爲逃到山裏，誤了種麥，不禁犯愁道：沒有麥子，我可怎麽過呀？她把洞生鎖在家裏，自己起早貪黑地背著簍，到人家收過的麥地裏揀麥穗，挖野菜，生活過得十分淒苦。雪豹走了這麽長時間，一封家信也沒來。臘梅四處托人打聽，也沒有個結果。想做個夢會會，竟然一次也沒有做成。 這一日，臘梅下地幹活時聽人說，村上幾個當兵的，因爲嫌家裏的老婆土氣離婚了，在城裏又結了婚。臘梅想，俺家雪豹是不是也變心了？但她馬上否定了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因爲她覺得，雪豹不是那樣的人，他同自己的感情也不是一般夫妻可比的。記得南征時，雪豹哭鼻流涕地一再向自己表示，只要戰爭一結束，他就回來接她和父母到城裏生活。說這話才幾年，他怎能說變就變了呢？絕對不可能的！她又想，是不是他在戰鬥中出了事？又一想，不會的。因爲戰士犧牲了都要通知家屬的，更何況他那樣的一個高級指揮員，怎麽能輕易犧牲呢。她越想越迷惘，越想越傷心，覺得心裏堵的慌，就又領著洞生到父母墳上，燒了幾張紙錢，趴在墳上大哭道： “媽，爸，你們怎麽這樣狠心，扔下女兒就走了呀！ “你們知道不知道，女兒的日子過得有多苦呀？ “你們在哪兒？能不能出來陪女兒坐一會兒，說幾句話？能不能給雪豹托個夢，叫他回家來看看？……” 就在臘梅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忽然聽到後面有腳步聲響，回頭一看，正有七、八個人朝這邊走來。走在最前頭的老村長喊道：“臘梅，快來看看：誰來了？” 臘梅趕緊擦乾眼淚站起身來，腥艘呀泚淼剿拿媲啊ＥD梅一眼認出，跟在村長後面被大家行桥踉掳愕卮負碇囊粋€人，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丈夫雪豹！只見他頭戴一頂新軍帽，穿一身草綠色新軍裝，腰間插著一枝嶄新的“勃朗寧”手槍，比幾年前送他南征時顯得更加英俊威武。 突然相見，喜從天降，臘梅顧不得眼前的許多人，抱起洞生就向雪豹懷裏撲來。 雪豹一向覺得臘梅非常害羞，見了外人都不敢同自己走在一塊兒，沒有想到她會當杏羞@樣的舉動，嚇得趕忙向旁邊一閃。 臘梅撲了空，打了一個趔趄，險乎摔倒。不禁擡眼望望雪豹，只見雪豹一臉驚愕，鼻子尖都窘的紅了。臘梅這才覺得自己思念丈夫太過心切，連個場合都不顧了。她望著雪豹那副尷尬樣子，心想：老實人就是老實人，在外頭混了這麽多年了，也是老大不小的官了，見了自己的女人還這樣的不好意思，不禁更增加了對他的愛意。她走上前，雙手把洞生遞給雪豹： “快，把你兒子抱過去。”又對洞生說：“娃兒，快叫爸爸。” 雪豹不覺一愣：啥時有了這麽大的孩子了？正待伸手去接，誰知孩子小，又頭一次看到他，忒認生，他兩手緊緊地摟著媽媽的脖子，臉兒也貼到了她的臉上。 臘梅笑道：“看這孩子，自己親爸也不認了。” 老村長看見雪豹、臘梅的神色都有點尷尬，解圍說：“外頭風大，回家進屋說吧。” 陪同的青龍市委辦公室主任說：“直接跟我回市吧，市里的領導都在招待處等著呢。” 鄉政府秘書秦南說：“不行，不行，我們鄉長、書記已經在飯店包了桌了，派給我的任務就是把丘主任和大家都領回去。” 老村長說：“你們說的都不算。雪豹多少年沒回來，早忘了家鄉的水土是什麽滋味了，中午這頓飯，村裏包了！” 臘梅說：“你們誰也別爭，今天都在我家裏吃頓便飯吧。” 雪豹覺得這次雖然是榮歸故里，但是要辦的事兒並不怎麽光彩，接觸的人越少越好。於是順著臘梅的話兒說：“對，大家都別走，就在我家吃。” 腥擞X得人家小倆口分別多年了，不知有多少知心話兒要說呢，都說：“既然這樣，我們也就不打擾了。”他們陪著雪豹走回村子，紛紛向雪豹告別，雪豹的警衛員也被秦南領回鄉政府去了。 臘梅喜孜孜地抱著洞生、領著雪豹回到家裏。根據以往的經驗，她害怕雪豹久別重逢，一定憋不住了要“使壞”，叫鄰居看見了不好，一道一道地把院門、房門都插了，然後放下洞生，睜著兩眼等雪豹來摟抱自己。 誰知雪豹不解地問：“這裏治安情況不好？” 臘梅說：“好呀。” 雪豹說：“那你爲什麽進來就把院門、房門都插了？” 臘梅說：“怎麽，你學正經了？過去哪次見面你不是火急火燎的……” 雪豹說：“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大白天插門，不怕人家看見了笑話！”說著返身把門又一道一道地打開了。 臘梅詫異地想：雪豹今天怎麽了？在墳地裏，我要親他，他急著往旁邊躲；到了家裏，我把門插了，他又開開…… 雪豹卻在想：你看這農村女人就是土，見了面沒有別的，就知道……心裏不禁多了幾分厭惡與瞧不起。 臘梅見雪豹冷冰冰的樣子，以爲他走了幾千里路定然累了，把供桌旁的一把椅子端到他的身邊，說：“走了這遠的路，一定累了，先坐下歇歇，陪孩子玩會兒，我給你做飯去。” 雪豹說：“我不餓，你也坐下，咱們說會話兒。” 臘梅說：“我也有八大車的話要跟你說呢！不急，以後慢慢說唄，我還是先做飯給你吃要緊。” 雪豹想：這女人怎麽這樣呢，我明明說不餓，要跟她說說話兒她不叫，她就知道做飯呀、吃飯呀！也就不屑去阻攔。他望見孩子倚在門上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不禁心頭一動，走上前來伸手要抱他，孩子見了，嚇得把頭一縮，跑到廚房找媽媽去了。 雪豹這才想起，自己回到家裏，只顧想怎麽跟臘梅張口說離婚的事了，對孩子和二老的事兒一句沒問，未免過於不近人情。他跟著孩子來到廚房。 臘梅正在往鍋膛裏添柴火，見雪豹來了，心裏一陣子高興，記得以前自己燒火做飯時，雪豹有事沒事就往廚房鑽，有時幫著舀瓢水，有時往鍋膛添把柴，瞅著爸媽不注意，還要偷偷往自己臉上啃一口……想到這些，臉上頓時溢滿了笑意。但是她怕熏著雪豹，沒等雪豹進屋，趕緊喊道：“這屋裏咕嘟狼煙的，嗆人，你別進來！” 雪豹也就沒再往裏走，在院內揀了一隻小凳子在廚房門口坐下，問道：“臘梅，你啥時有了孩子，怎麽沒告訴我一聲？” 臘梅說：“你還怪我呢，你離家這些年，一個口信也沒往家捎，我知道你在哪兒，怎麽告訴你呀？” 雪豹自覺理虧，但仍然硬著嘴皮說：“部隊一天到晚行軍打仗，哪有個固定地點呀！” 臘梅：“沒有固定地點，你捎個話來報聲平安，也免得人家牽腸挂肚地惦念呀！”說著說著聲音變了，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雪豹說：“姐，你別哭，都是我不好，我這就給你賠禮道歉。”說著站起身來，打了立正，向臘梅行了一個舉手禮。 臘梅笑道：“知道不對就行了，誰要你這樣呢？” 雪豹說：“姐，你還沒告訴我呢，你什麽時候生了孩子的？” 臘梅說：“部隊開走之前懷上的，我沒覺得，等你走後，發現該來月經沒有來，跟咱媽一說，媽說准是懷了孩子了。生他麽，是當年冬天，正下大雪的時候……” 臘梅想把生孩子的詳細過程給雪豹講講，也好讓他知道這些年自己和孩子遭受了多少磨難。誰知雪豹對這些不感興趣，接著問道：“孩子叫什麽名字？” 臘梅：“小名叫洞生，也叫洞兒，大名留著你起呢。” 雪豹：“爲什麽叫洞兒、洞生的？” 臘梅：“躲敵人躲到山洞裏，在那兒生的，就叫洞兒、洞生了。” 雪豹：“咱爸、咱媽是什麽時候過世的？” 臘梅流著淚說：“自從那次被劉大水抓進炮樓驚嚇折騰之後，兩人的身體就一直沒好，後來看你又走了，整天想兒子，喊兒子，病情越發的重了，沒有多長時間，先是咱爸、接著是咱媽，一個接一個的都走了……”她嗚咽得說不下去了。 停了一會兒，臘梅接著說道：“咱爸咱媽臨終前都一直念叨你呢，如今你回來了，明天我領你到二老墳上燒點紙、磕個頭，叫二老見見吧。” 雪豹：“上墳可以，磕頭也行，就是不能燒紙。” 臘梅：“爲什麽？” 雪豹：“咱們共產黨不信神，不信鬼，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我上墳燒紙，傳出去，不怕被人家笑掉大牙！” 臘梅：“不燒紙也行，上墳磕個頭，盡到孝心也就行了。” 一會兒飯做好了，臘梅說：“你回屋坐著，我端飯你吃。” 雪豹走進廚房：“我端吧。” 臘梅：“不用了。”說完一手端了一碗飯，放到正屋大桌上，說：“吃吧，你在家最喜歡吃的。” 雪豹一看是野韭雞蛋拌麵條，說道：“好！好長時間沒吃這個了。” 臘梅說：“你兒子也最喜歡了。”說完回鍋屋拿了一隻小碗來，從大碗裏撥了一些麵條和雞蛋到小碗裏，招呼道：“洞兒過來，跟你爸一起吃。” 雪豹問：“你呢？你也吃吧。” 臘梅說：“你們先吃吧，我還不餓，等會兒再吃。” 雪豹：“不餓也一起吃點，還等什麽。” 臘梅：“好的，一起吃。”轉身回鍋屋舀了一碗麵湯，拿了一個窩頭來，在雪豹對面坐了。 雪豹問道：“怎麽，還吃的不一樣？” 臘梅：“我吃習慣了，乍吃細食，胃裏不舒服。” 雪豹：“你瞎說什麽呢，”說著把自己面前的麵條推了一碗過來，“把窩頭也掰點給我嘗嘗。” 臘梅哪里肯給，解釋道：“我不知你回來，一點準備都沒有，家裏就那點面了。等會兒我到魏家集買點吃食來。” 雪豹：“別去了，家裏有什麽吃什麽，我在家也住不了兩天。” 臘梅吃驚道：“怎麽，你剛到家就走？” 雪豹：“我是到北京開會，順路來家看看你的。” 臘梅：“開什麽會？” 雪豹：“全英會（全國戰鬥英雄會）。” 臘梅高興地說：“呀，你當上了戰鬥英雄了？” 雪豹點點頭說：“是。聽說毛主席和黨中央的領導還要接見我們，一起照相呢。” 臘梅：“這樣重要的會不能耽誤。”想了想又說，“噢，雪豹，忘了問你了，你們部隊開到哪里了？” 雪豹：“大部隊正在西南大山裏剿匪呢。” 臘梅：“你們呢？” 雪豹：“我們拿下無浪市後就留在那裏了。” 臘梅高興地說：“這麽說，你不打仗了？” 雪豹：“不打仗了。” 臘梅：“你在那兒幹什麽？” 雪豹：“在軍管會裏負點責任。” 臘梅埋怨道：“這麽長時間不打仗了，怎麽不打個電報、寄封信來！” 雪豹：“你以爲軍管會工作好做呀，一天忙到晚，忙得連個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臘梅：“既然不打仗了，你何不要求往回調調，到青龍市工作多好呀！” 雪豹：“爲什麽？” 臘梅得意地說：“回家容易呀！”說完抱起洞生說：“兒子哎，你聽聽，爸爸不打仗了，咱們一家人就要團聚了，叫爸爸好好還還欠咱洞生的賬兒，叫爸爸也像人家孩子的爸爸一樣，把你頂到頭上，帶你逛大街、上公園，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行嗎，乖寶寶？” 臘梅也不看雪豹什麽樣的反應，一口氣說出了憋在心裏多年的欲望，逗得洞生笑得直咧嘴，不住地點頭兒；說得雪豹的心也活動了，但他擔心被這濃濃的親情把自己離婚的決心感化了，趕緊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臘梅以爲雪豹是觸景生情，懺悔自己光顧打仗沒有顧家呢，擔心他因此傷了身體，趕忙改口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雪豹說：“等把事情辦好了就走。” 22、一 休 臘 梅 (二) 斷 腸 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