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豬 八 戒 倒 打 一 耙 (原创小说,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雪豹正在迷魂高興處,沒防備冬梅這一手,躺在地上還在發愣怔:“冬梅,你這是怎麽了?” 嬌梅聽見動靜跑了過來,連聲問道:“怎麽了,怎麽了,你們倆怎麽成了這個樣子了?” 冬梅兩眼瞪著她說:“全是你幹的好事!” 嬌梅:“我怎麽了?” 冬梅:“你們合夥兒欺侮我!” 嬌梅:“你這是什麽話!我怎麽同他合夥兒欺侮你了?” 冬梅:“你把我騙到你家,又合夥把我灌醉了。” 嬌梅:“你看你這沒良心的,我貼酒貼菜,讓你在我家裏請他,誰知你們倆怎麽搞的,乘我離開這一會兒,就撕扯到一起去了。這本來是你自己不對,怎麽倒打一耙,說起我的不是來了?” 雪豹跟著說:“看你那破樣兒,白送給我都不要!明明是你耍了陰衷幱嫲盐夜匆竭@裏,把我灌醉了,往我懷裏鑽。” 冬梅急了:“你別血口噴人!我怎麽勾引你了?” 嬌梅:“你沒勾引他,怎麽一絲不挂地躺在他的懷裏了?” 冬梅:“我才沒有你那樣不要臉呢,自己有男人,還整天跟他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臘梅大聲道:“冬梅,我警告你,你說話可得負責任!你說我跟他睡在一起了,你抓住了什麽證據?” 雪豹:“你要是拿不出證據,就憑這一條,也夠判你十年八年的!” 冬梅:“判我十年八年的?你強姦我又該判你多少年?” 雪豹:“你說我強姦你,你去告呀!看看是我強姦你了,還是你強姦我了?” 冬梅知道陷進了他們的圈套,自己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過他們,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我知道,你是市長,你有權力,不要說判我十年八年,就是把我拉出去剮了,你也能做到。你要是有種,你就到公安局去告我,我在家裏等著!” 說完,穿好衣服,咣當一聲門響,一路小跑哭回宿舍去了。 雪豹、嬌梅都傻眼了。愣怔了一會兒,雪豹埋怨嬌梅說:“看你出的餿主意,找了這麽一個刺頭給我。” 嬌梅說:“誰叫你非要她不可呢。原來我以爲替她辦了回城這樣大的事,她就是有點不樂意,只要你跟她上了床,她也不會說出什麽來,頂多以後不再來往就是了。真沒想到她會這樣倔。” 雪豹:“她會不會出去瞎說呢?” 嬌梅:“你就放二十四個寬心吧,別看她嘴硬,這樣的事她不敢向外頭張揚。” 嬌梅見雪豹還一絲不挂地坐在地上,趕緊把院門和房門插好,扶起雪豹說:“你躺下歇會兒,我去洗洗,回來向你賠罪。” 冬梅跑回宿舍時,同室的工友們都已睡著了。她在門外擦乾了眼淚,悄悄地摸到自己的床上坐下。平白無辜地遭到這場侮辱、糟踐,滿肚子苦水、冤水、恨水直往上頂,不知不覺地眼淚又像泉水般地湧了出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聲來,又悄悄地開了房門,走到院外馬路邊的路牙上坐下。 凜冽刺骨的寒風吹透了她單薄的棉衣,過路汽車卷起的塵土沒頭沒臉地向她撲來,她像一個石頭人似地呆坐在那裏,腦海裏卻一直翻騰著“我該怎麽辦”的難題―― 到公安局、到法院去告他們,自己無憑無據,無異於自投羅網; 写信、上访,向省委、中央反映,他在上面的靠山太大太硬了! 就這樣忍氣吞聲地算了,又覺得太冤,心有不甘; …… 冬梅絞盡腦汁,怎麽也想不出任何解決自己難題的辦法,不禁仰天長歎:“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求求你,快點來吧,給我指條明路,救救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人吧!” 不知是南海的普陀山離這兒太遠,冬梅微弱的聲音難以傳到菩薩耳裏,或者是這位萬能的菩薩也對雪豹這個被大大小小保護傘、各種各樣的護身符以及無數圍在他身前馬後的保鏢、打手層層護衛著的人間官員感到束手無策,抑或是這位神仙心胸狹窄,不屑于搭理冬梅,因為冬梅曾經虔盏信仰過無神論,從來沒有給她這位救苦救難的菩薩燒過一支香……總之,不知什麽緣故,冬梅沒有聽到觀世音菩薩的任何回應,而凍得她渾身發抖的寒風卻像棍擂一般颳得越來更大,凶湧的滿天愁雲也更加肆虐地向她襲來。 冬梅徹底的絕望了。望著一輛輛呼嘯而過的汽車,她想到了死:撞車,臥軌,投河,跳樓,都行,用死來揭露和抗議這社會的不公! 但是又一想,自己死了,丟下可憐的馮興誰來照顧?雪豹他們也更會肆無忌憚地向自己身上潑更多的髒水。她想起身上還裝著雪豹的批條,肯定沒有用處了,就是能拿它把馮興辦回城來,也絕不能拿自己的肉體、名節去做這筆骯髒的交易! 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老老實實地當自己的工人,掙點錢,省點糧票,寄給馮興,每年再回去看他一次…… 拿定主意之後,冬梅站起身來,她要抓緊回去睡覺,再過幾個小時就該接班了。她是紡織廠的“技術能手”、“先進生産者”,她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因爲自己的私事影響工作,辜負了黨對自己的培養。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天中午吃飯時,工廠大食堂門口貼出了一張“光榮榜──青龍紡織廠第六批獲准光榮回鄉的職工名單”。排在名單第一位的就是冬梅。看過這“光榮榜”的工友們都不相信:她這麽老實能幹的人,怎麽能被下放了呢?有的跑來責問冬梅:“你是不是發神經了,在這兒幹得好好的,爲什麽要申請下放?”有的問:“你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或者碰到了不順心的事兒?” 冬梅被她們說得雲裏霧裏的,困惑地問:“你們都說的什麽呀,我什麽時候申請要求下放了?” 腥苏f:“你不信,名單上貼著呢!”他們拉著冬梅來到“光榮榜”前,果然第一名就是“紡紗車間擋車女工魏冬梅”。 冬梅擠出圍觀的人群,氣衝衝地找到車間主任。車間主任說:“我也正納悶呢,你去問廠‘退職辦’吧。”她找到“退職辦”,“退職辦”主任說:“我是按廠長的指示辦的。”她找到廠長,廠長說:“我聽書記的。” 冬梅推開了廠黨委書記的門。 黨委書記說:“你問這原因,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冬梅:“我清楚什麽呀?我一點都不清楚!” 黨委書記冷冷地說:“你就別裝糊塗了。” 冬梅:“我本來就糊塗著呢,我還裝?我裝什麽呀?” 黨委書記:“你仔細想想,前幾天你都幹什麽去了?” 冬梅:“除了上班還是上班,我幹什麽了?” 黨委書記:“下班之後呢?” 冬梅:“下班之後我也沒有幹什麽。” 黨委書記:“我知道你說不出口,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吧。” 冬梅:“書記,您是知道我的,我要有什麽事,不對誰講,也要向黨彙報呀。您說,多少年來,我對黨隱瞞過什麽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說不出口的事情。您要知道,你就直說了吧。” 黨委書記:“算了,算了!你自己鬧出這麽大的亂子,幹了自己都羞於啓齒的事兒,還用得著我再給你重復嗎?” 冬梅:“您要是這樣說,我猜到了,是不是張羅我丈夫回城的事?” “這你算說對了。”黨委書記用教訓的口氣說,“我說冬梅呀冬梅,你叫我說你什麽好呢。你要想讓你丈夫回城,爲什麽不走正道,一層一層地通過組織申請、審查,非要採取那種肮髒手段,走邪門歪道呢?” 冬梅急了:“書記,你說的完全不是事實,全是他們預先設下套子叫我往裏鑽的!” 黨委書記:“你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呀!你說他們預先設下套子,你有什麽根據?胡編瞎咧個事兒,侮蔑黨的領導幹部,可要負法律責任的呀!” 冬梅:“我當然有根據。” 黨委書記:“什麽根據?拿出來看看。” 冬梅:“頭一天晚上,他就把我的褲子弄髒了。” 黨委書記:“髒褲子呢?” 冬梅:“嬌梅洗了。” 黨委書記:“洗了?洗了還算什麽證據?” 冬梅:“我還有證人。” 黨委書記:“誰?” 冬梅:“嬌梅。” 黨委書記:“她能替你證明什麽?” 冬梅:“我在她家擺的酒席,被他們灌醉了弄上床……” 黨委書記:“人家說的可同你說的恰恰相反。” 冬梅:“那她這人也太缺德了!”她想了想又說:“我還有證據。”說著從身上掏出雪豹的那個批條,遞給黨委書記,“您看看這個。” 黨委書記接過看了,先是皺了皺眉頭,接著又冷笑道:“這是什麽證據?你寫申請,說你丈夫一個人在鄉下病得怎樣怎樣的厲害,生活怎樣怎樣的困難,又怎樣怎樣的需要人照顧,人家丘市長同情你,幫助你,批條子把你丈夫辦回城裏來,這是好事嗎,怎能說是設了套子叫你鑽呢?” 冬梅:“那申請不是我寫的。” 黨委書記:“誰寫的?” 冬梅:“嬌梅。” 黨委書記:“她怎麽對你的情況那麽清楚,她又爲什麽代你寫這申請?” 冬梅:“是我把情況對她說了,也是她領我去見丘市長的……” 黨委書記:“這只能說明嬌梅是個熱心人,她是招恼意地幫你,連申請都替你寫好了,你怎麽不感謝她,還要反咬人家一口呢?” “她根本不像你說的……” 冬梅還想說下去,黨委書記截斷她的話說:“你也不用再狡辯了,你說得再圓乎我也不信。實話告訴你吧,按照你的那套做法──用肉體去拉攏腐蝕黨的領導幹部,反過來倒咬一口,誣陷人家有男女作風問題,這個事要是拿到法院去,至少也要判你十年八年的。現在照顧你,在工廠一直表現不錯,家裏確有實際困難,你救夫心切,年輕幼稚,又是初犯,才把這原本是敵我性質的矛盾,改按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只是把你下放回鄉,還要發給你退職安家費,對你夠寬大的了。千萬不要再鬧了,再鬧,想退職下放也不成了。” 黨委書記這一番說教,頭頭是道,無懈可擊,只說得冬梅滿腦子漿糊似的,不知怎麽才能把自己的冤情說清。她愣了一會兒,才說道:“書記,有一個基本事實不知您想了沒有?如果我想用肉體去換那張回城證,爲什麽人家給了我批條,我又跟他翻臉?” 黨委書記胸有成竹地說:“正因爲你得了他的批條,以爲大功告成了,才敢同他翻臉,這點三歲小孩都知道的雕蟲小技,還用得著我再想嗎?算了,算了,我還是那句話,別再編了,別再鬧了,老老實實地辦辦手續,回去吧!並且要從這件事中接受教訓,走正道,辦正事,別再搞那些邪門歪道了!” 這些話,一字一句像萬把鋼刀,直捅冬梅的五臟六腑,她的腦子暈了幾暈,兩條腿也像沒了根兒似地站立不穩,只是被一股“我不能就這樣被他們打倒,我要活下去”的堅強信念支撐著,才沒有倒下去。她搖搖晃晃地走出黨委書記辦公室,到“退職辦”辦了回鄉手續,乘工友們上班的時間,把自己的鋪蓋行李捲了捲,坐上長途汽車,天黑時回到了馮興的小屋。 小屋四周還堆著積雪。剌骨的西北風,陰魂似地圍著小屋打轉兒,掀動沉沉的蘆葦門簾兒,硬把這來自西伯利亞、彌漫華夏大地的嚴寒塞進這已經充滿淒涼悲哀的小屋。 馮興砸開水缸裏的冰層,舀水做了一碗麵湯,讓冬梅喝了暖和身子。冬梅滿腔悲憤地把自己受騙上當、慘遭毒手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對馮興訴說了一遍,末了說:“馮興,我做了對不住你的事情,你要罵要打,就是把我休了,我都沒有一句怨言。” 馮興傷心地摟住冬梅道:“冬梅,你這都是爲了我呀!全怪我不爭氣,讓你吃了這麽多的苦,遭受這樣大的冤枉。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已經過去了,也就別老擱在心裏了。咱們倆老是兩地分居也不是事兒,你回來了,憑咱倆這樣子,好好合計合計過日子,也不比城裏人差到哪里去。” 冬梅原來擔心把自己遭受雪豹強暴的事兒告訴丈夫,不知他會怎樣地怨恨與看不起自己,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的通情達理,不僅一句怨言沒有,反而把責任拉到自己身上,說了這許多話兒來寬慰自己。她真的很感動,孩子似地伏在丈夫懷裏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