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路 上,她 遇 到 了 “ 溺 死 鬼 ” (原创小说,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破舊的汽車行駛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搖籃似地催眠著車上的旅客。多少天來一直沒有睡好的冬梅,倚著座椅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汽車猛地一刹車,冬梅的身子來回晃了幾晃,頭也磕在了前排的椅背上,把她疼醒了。睜眼一看,已經到了中途站馮村。 馮村是個大站,車門外排了長長的候車人群。人們拎著大包小包,拼命地往車門擠。冬梅望見人群中有一對青年男女很眼熟。她擦去車窗玻璃上的哈汽水,看清了,那個女的叫榮梅,是自己同車間的工人;男的是榮梅的丈夫馬俊,也是馮興一樣的下放工人。只見他們有說有笑,非常高興。見汽車停穩了,他們先把身邊的幾隻大包交給車站的工人,裝到車頂的行李架上,然後每人拎了一隻小包往車上擠。 冬梅趕緊把自己的兩個小包放到身旁的座位上,幫他們占了座位。見他們上了車,喊道: “榮梅,這裏來!” 榮梅見是冬梅,推著丈夫擠過站立的旅客來到冬梅跟前坐好。 冬梅問:“榮梅姐,你們倆一起進城?” 榮梅高興地說:“是呀,一起回城。” 冬梅:“怎麽帶那麽多東西?” 榮梅:“馬俊回城上班了,那些破破爛爛、盆盆罐罐的留在家裏沒有用,全都裝箱打包帶回來了。” 冬梅有點不敢相信,馬俊和自己丈夫在一個工廠上班,同一批下放的,怎麽這麽快就調回來了呢?她脫口而出地問:“你說的這是真的?” 榮梅、馬俊幾乎同聲回答:“真的,回城上班了!” 見冬梅仍然滿臉狐疑的樣子,榮梅從丈夫的提包裏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從中取出兩件東西給冬梅看:“這是農轉非(由農業人口轉爲非農業人口)的批准書,這是公安局的戶口遷移證。” 冬梅一看,果然不錯,只見農轉非批准書上寫道:“經調查,馬俊同志積極回應党的號召,主動要求精簡下放、回鄉務農,並做出了顯著成績。現因身患重病,家中無人照顧,經領導研究決定,同意其回城申請,並在病癒後安排適當工作。” 冬梅問:“你們怎麽辦得這麽順當?” 榮梅收斂了笑容,說道:“還順當呢,費死勁了。” 冬梅:“再費勁,總算辦成了,你能給我傳傳經嗎?” 榮梅望望周圍伸過頭來聽稀罕的旅客,說:“這件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等回去找個時間,我跟你慢慢說吧。” 回廠第二天,榮梅就來找冬梅,向她介紹辦理回城證的“經驗”。 榮梅說:“辦回城這事兒,說難,真難,難比上青天;說易,也很容易,就像五月收麥時到地裏揀個麥穗。” 冬梅:“這話怎講?” 榮梅:“先說難。當時青龍市下放了幾萬人,誰不想往回跑?眼下就有幾千人正式提出申請要回城的,對這些人,中央、地方都卡得很死,據說除了俺家馬俊,還沒有一個被批准的。你說這事難不難?!” 冬梅隨口應了一句:“難!” 榮梅:“再說易。只要你有門子,能見到市里掌握實權的大人物。我說這大人物,必須是在市里說一不二的大人物,而不是一般的(副)市長啦、(副)書記啦,並且你能生著法子把他哄好了,打動了,他能幫你說句話就成了。” 冬梅:“像咱們這樣一個普通工人,連這個大人物是誰都不知道,又怎能有門子見著他呢?” 榮梅:“冬梅,咱倆在一個車間幹活,平常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我看你一個人生活也是怪可憐的,我就對你啥都不瞞了。我問你,你認識市里的丘市長不?” 冬梅:“不認識。” 榮梅:“你忘了?上次咱廠王書記同織布車間的小呂搞流氓被抓住了,丘市長來咱廠處理這事,在全廠職工大會上,他做了一個鐘頭的報告呢。” 冬梅:“人家在臺上,咱們在台下,好幾千人,就是俺望見他的模樣了,他也不認識俺是誰呀。” 榮梅:“不認識不要緊,找個人領你去見見,一回生,二回熟,不就認識了嗎?” 冬梅:“找誰領俺去呀?” 榮梅:“咱們車間就有一個。” 冬梅:“誰?” 榮梅:“嬌梅呀。” 冬梅:“她怎麽能認識丘市長?” 榮梅:“聽說他們是什麽姑表親。你不記得了,嬌梅一進廠,分在打包裝甙啵醽砬鹗虚L知道了,把勞資科長處分了,把嬌梅調到了咱們車間。” 冬梅:“記得有這事。不過我同嬌梅不太熟。” 榮梅:“嬌梅這人挺熱心的,我就是她領去見丘市長的。你要是自己不好意思找她,我去跟她說說看。” 冬梅:“那太謝謝你了。” 晚上,榮梅來到嬌梅家裏,對嬌梅說:“咱們車間的冬梅你認識嗎?” 嬌梅:“咋能不認識,咱廠出名的美人嘛。” 榮梅:“你別看她長得漂亮,心裏可苦著呢!我這次從老家回來,在車上碰著她了,見她眼泡腫得跟核桃似的。” 嬌梅:“她能有什麽苦事?” 榮梅:“她的丈夫跟俺家馬俊原先在一個廠子,也是同一批下放回鄉的,這次冬梅回鄉探親,見她丈夫一個人在家裏,吃沒吃的,燒沒燒的,餓的得了浮腫病,連路都走不動了。她在家住了二十天就哭了二十天。” 嬌梅:“你跟我說這個是啥意思?” 榮梅:“她托我求求你,能不能領她見見丘市長?” 嬌梅:“她怎麽知道我能領她去見丘市長的?” 榮梅:“我看她怪可憐的,就把你幫我辦‘回城’的事跟她說了。” 嬌梅:“你同丘市長‘那事兒’也說了?” 榮梅:“哪能呢。” 嬌梅:“你覺得,冬梅這人怎樣?” 榮梅:“這還用說,冬梅的長相比我不知高強多少倍,丘市長見了,不知怎麽喜歡呢。” 嬌梅:“我是問她的性格怎樣?” 榮梅:“也沒得說的,進廠這幾年,沒見她同人紅過臉,頂過嘴,性情軟得像小綿羊似的。” 嬌梅:“照你這麽說,我該幫幫她了?” 榮梅:“就是呀,你不幫她幫誰呀?你定吧,叫她什麽時候來找你?” 嬌梅:“你叫她別急,等我找她。” 榮梅:“咱可說好了,冬梅的事情一定下來,你就跟丘市長說說,叫他放了我吧。如今馬俊回來了,我還跟丘市長靠的緊,被馬俊知道了,不知會出什麽亂子呢!” 嬌梅:“這事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就放心吧。” 榮梅剛走,雪豹來了。嬌梅說:“你來得正好,有事正想找你呢。” 雪豹:“什麽事?” 嬌梅:“又給你找了個大美人兒。” 雪豹:“別騙我了,以前你就說榮梅怎樣、怎樣的美,實際上……” 嬌梅:“實際上怎麽樣?” 雪豹:“很一般。” 嬌梅:“那是你吃的‘美食’太多了,美也不覺得美了。不過說真的,這次跟你介紹的,你到紡織廠去打聽打聽,幾千名女工中還有沒有比她強的?就怕你見了她,就一頭鑽到她那個小蜜罐裏去,把我們這些‘老棒子麵’忘到腦後去了。” 雪豹:“好,好,別貶你自己了,我信你的還不行嗎。你給我說說,她有什麽事兒求我吧。” 嬌梅:“也是榮梅那樣的事兒,幫她丈夫把戶口辦回城。” 雪豹:“你說吧,什麽時候見面?” 嬌梅:“剛才還嘴硬呢,這又急了不?這事我想過,咱這頭先別這樣主動。咱要是急著找她,不就是自個兒掉自個兒的價了嗎?” 雪豹:“你說的也是。等你安排好了通知我吧。” 過了許多天,冬梅一直等不到嬌梅的消息,問榮梅:“是不是沒有希望了?” 榮梅說:“怎能呢?嬌梅一直操著這個心呢,只等丘市長能擠出點時間,她就來通知你的。” 這天下班時,冬梅終於把嬌梅盼來了。 嬌梅說:“你的事榮梅跟我說了好幾次,我一直記在心上呢,得空兒我就往丘市長那兒跑,誰知去了多少趟,連個人影兒都見不著。前天好不容易叫我‘逮’住了一回,我跟他說,冬梅是我的好朋友,張嘴求我不容易,不管你能不能替她辦成事兒,同她見一見的面子總得給我吧。他被我纏得沒辦法,終於推掉了幾樁公務,定下今天見見你。” 冬梅喜出往外地問:“現在就去?” 嬌梅:“現在不行,市委機關還沒下班呢。” 冬梅:“機關裏不都是上班時間會客嗎?” 嬌梅:“一般工作人員是這樣,市長可就不同了,他一個人管那麽多的事,上班時間找他的局長、部長都要預約排隊,不知要等多長時間呢,哪有時間談咱們這點私事。” 冬梅:“那咱什麽時候去?” 嬌梅:“晚上去。正好今天是周末,談的時間可以長一些。” 冬梅:“晚上就晚上,聽你的。” 嬌梅:“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晚飯後我到宿舍找你。” 冬梅:“乾脆你跟我回宿舍,我買點飯一起吃,吃了一起走,省得你來回跑了。” 嬌梅:“別了,我還有事呢。” 冬梅:“你實在有事,我就不強留了,吃了飯我在宿舍等你。” 嬌梅走後,冬梅高高興興地到工廠澡塘洗了澡,到食堂買了肉菜和饅頭,端回宿舍,邊吃邊做夫妻團圓的美夢。吃罷飯,碗也沒顧上刷,就開始梳洗打扮,找出結婚時的一身新衣穿了,把這月剛發的工資全裝到了口袋裏,然後走到窗口,兩眼盯著嬌梅來的方向。 一會兒,嬌梅來了,手裏提著一隻時髦的小提包。冬梅把她迎進屋,問道:“嬌梅姐,你看我穿的這身衣服怎樣?” 嬌梅上下打量了一下說:“挺精神,挺好的。”又貼近冬梅聞了聞,說:“天冷,該搽搽臉,頭也再整整。” 冬梅:“我平時不搽臉,也沒有整頭的東西。” 嬌梅:“我就知道你沒有。這不,都給你拿來了。” 說著從提包裏拿出一瓶雪花膏、一瓶頭油和吹風機,說道:“咱這是去市委大院,見市長,不能邋裏邋遢的叫人家瞧不起。”不由分說就把冬梅拉坐到凳子上,替她吹風上油,臉也幫她搽了。 冬梅雖然不習慣,但是想到人家都是爲自己好,也就順從地任她擺佈,還不斷地說:“嬌梅姐,真太麻煩你了,叫我怎麽感謝你呢!” 梳洗打扮完了,嬌梅說:“咱走吧。” 冬梅問:“就這樣空著手去?” 嬌梅:“不空手怎麽的?” 冬梅:“怎麽也得買點煙酒什麽的帶去吧?” 嬌梅笑道:“人家一市之長,身邊什麽好東西沒有,稀罕你那點煙呀酒呀的。再說了,人家丘市長,不像一般人,廉潔著呢,不信你試試看,你要提著東西去見他,他非把你哄出來不可!” 冬梅:“聽你這一說,我就什麽都不買了。”嬌梅:“這就對了。” 紡織廠離市委大院有五、六里遠,冬梅問:“騎車去?走著去?”嬌梅:“天黑了,存車不方便,走著去吧,路上也好多說會話兒。” 兩人邊走邊聊。 冬梅說:“嬌梅姐,你別看我進城好幾年了,這市委大院還是第一回來。我的心就像敲鼓似的。我同人家市長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俺就這樣空著手去,人家能跟俺辦事不?” 嬌梅說:“我聽人說,現在要回城的人很多,除了榮梅的丈夫,還沒有一個被批准的。” 冬梅:“要是這樣,咱去了不是白搭嗎?嬌梅姐,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 嬌梅:“回去?你不想把他弄回來了?你這牛郎織女的日子還打算過一輩子呀!” 冬梅:“我何嘗不想把他立馬就弄回城來,可是那麽多人去找都沒有找成,憑我一個普通工人能說動人家市長嗎?” 嬌梅:“普通工人,普通工人怎麽啦,榮梅不也是普通工人嗎,她也沒有比你多長了三頭六背,她能跑成了,你爲什麽不能?上次我領榮梅來時,她也有你這種思想,可是後來經不住她左說右說,最終還是把市長說通了。” 冬梅:“她都說些什麽呀,你能告訴我嗎?” 嬌梅:“我的任務就是幫她倆接上頭,至於他們之間說些什麽、怎麽說的,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丘市長這人是蠻有同情心的,只要你把話說透了,他一般不會駁回你的。” 冬梅的心又活了,說:“這麽說,還有希望?” 嬌梅:“要是沒有希望,他那麽忙的人能抽出時間見你嗎?” 嬌梅告訴冬梅:“私批回城戶口可是違背中央政策的大事,人家豁著犯錯誤爲咱辦事,如果人家有點啥事求著咱,咱可不能往回縮,更不能昧著良心啊。” 冬梅道:“看你說到哪里去了,人家市長能有什麽事求著咱這老百姓呢?” 嬌梅:“這事兒說不准。誰都有背時的時候,也都有求人的地方。” 冬梅:“要是真有,只要我辦得到的,我冬梅絕不含糊。” 36、床 上,他 碰 上 了 剌 頭 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