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思念那个小鞋匠 穿了新买的皮鞋串亲访友,谁见谁夸:样式好呀,真牛皮呀,做工不错呀,等等,等等。原以为都是一些礼貌性的奉承,没有往心里去;直至他们夸完之后,又认真地打听起什么牌子、哪里买的、价钱多髙、能不能替他们买一双之后,才觉得这些夸奖发自内心,充满诚意。在他/她们的眼里,我们经常出国,如此髙级的皮鞋一定是从国外购回的名牌。 只能以诚对诚,如实相告:这皮鞋,“三无”牌的:一无品牌,除了鞋面上那块镀铜的小小装饰品,没有其他任何标识; 二无正式厂家,更非国外泊来货,出自一间简陋作坊的小鞋匠之手;三无定价,买一双55元(人民币),买两双,100元。 我这人,从来对皮鞋就不感兴趣:硬梆梆的,穿上脚不舒服;走起路来,咯咯作响,怪烦人的;周围的人又很少穿这洋玩艺儿,何必出这风头。隨着时间推移,环境变化,总有些场面要应付,不得不隨大流,买一双偶尔穿穿应应场面。 第一双皮鞋,美国买的,意大利产,在商店试鞋时,觉得还可以,价钱也适宜,买了,穿了。谁知到了亮处细看时,发现两只鞋的颜色深浅不一;穿的时间稍长一些,又有勒脚的感觉。按这里的商规,这鞋完全可以退换的,可是本人生来是个“凑合派”,心想,将就穿吧,费那事干嘛。将就的最终结果,勒脚感越来越严重,不仅不舒服,而且疼的厉害了。只好把它判了“废”刑,打入冷宫。 接着买第二双。此时,脚疾拇外翻厉害了。商场很难买到合脚的皮鞋。只好在农贸市场找到一家专门定做皮鞋的。门前大字招牌写道:货真价实,假一罚十。当前皮货假的太多,就连买根皮带,说是牛皮的,给你猪皮的就算不错了,何况皮鞋,涂的油光滑亮的,谁知是羊皮猪皮狗皮还是人造革?人家写了假一罚十,一定不会有假了。当即量脚定做,定价成交。哪曾想,拿到手一看,这才发现,牛皮倒是不假,可这牛皮,薄的如草纸一般!想理论吧,人家没有违约,理论什么?好在花钱不是太多,只好自认倒霉,吃了一次哑吧亏。 第三次,还是这个农贸市场,另一个手工作坊,也是一间小矮屋,但门前什么也没写。进去以后,拿几个鞋样一看,不错。问是真牛皮的不?答:没有假的;牛皮质量是不是同这样鞋一个样的?答:到时候您可以比较比较,如果不一样,算我的(退给他的意思);价钱?55元一双。这个价比上一家还便宜一些。当即决定做两双,我和夫人一人一双。小师傅忙说,两双,要您100元吧。 说他小师傅,一是岁数不大,20岁多点,不会超过30;二是个头也小,像从四川深山走出来的男孩。一聊,不是四川人,浙江的,本应细皮嫩肉的双手已经突筋露茧,不大人儿的脸上写满了成熟。 我们这个城市,原来是个古都。解放后,工业摊子铺的很大,纺织、陶瓷、采矿等好几个行业在全国都是挂了号的。只可惜离海远一些,,攺革开放后,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一个都不沾。许多工厂不行了,下岗失业的人很多,岁数大点的,夏溜阴凉冬晒太阳,好多年轻人则成了啃老族,他们宁可在家歇着,不愿放下身段当个体户,也瞧不起脏活累活侍候人的活,不仅引得许多农民工进城,也为头脑灵活的江浙一带的手艺人提供了赚钱的机会,大街小巷雨春笋般出现好多浙江制衣”、“温州发廊”以及眼前这样的做鞋作坊,他们大多做工精巧、手艺上陈,颇得古城人的青睐。这位小师傅就是北上大军中的一员,落地生根已经好几年了。小鞋匠指着身旁一位年轻女子对我说,她是我的爱人,一起过来的,在家做饭带孩子,闲时来门市,帮我収収活、打打下手。问及经济収入,他说“还可以”,除了这个地方,别处还有一个点。 交谈中感到,小伙子很诚实、很憨厚,不像传说中有些浙江人的那个形象。几天后来拿皮鞋,证实了我的印象没错。 说这话,已是两年前的事了。这次回去,决定再找这小鞋匠定做几双鞋,有自个儿穿的,有亲友委托代购的。 农贸市场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原先的小矮屋也还在。可当喜滋滋地快步赶到跟前时,傻眼了:门前摆着米面杂粮,屋里堆着粮垛,新主人是个卖粮的女孩,彻底的屋是人非了!问女孩:做鞋的那位小师傅哪里去了?她揺摇头:“不知道。”;又转了几个他可能落脚的地方,全都杳如黄鹤不知处。 没做成鞋,是这次回国的一个遗憾;更遗憾的是想见憨厚诚实的小鞋匠一面没有见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