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他们还是那样纯朴善良 卖耳挖子的大嫂 “纺织城”外,大门两侧,整齐地摆了两行地摊。名曰地摊,实是“车”摊,而且竖向发展,四层经营:车底放包,车箱作库,箱上摆板(柜台),又在柜台四周立杆拉绳,叮叮当当地挂着各种各样的杂货物品,经营者多是生活无着、自谋生计的下岗工人,没钱进“城”租柜台,就在“城”外挤个地方摆地摊,一辆三轮,摆设多多,论智商,够精明的。 我们走到一个小商品摊前。摊主是位大嫂,40来岁年纪,正值中年的面额上陷着深深的鱼尾纹,染过的头发根处露出丝丝白发。按常情推测,她不是下岗就是内退,上有老下有小,又手头拮据,只能做点小本生意,勉强维持生计。已是仲夏,红日当空,摊位没撑遮阳伞,大嫂坐在车旁凳子上,不停地搧着一块硬纸片,驱赶夏日的炎热,或把纸片高举头上阻挡烈日直射,见了我们,站起身子,笑着问道:老人家,想买点什么? 夫人拿起一只耳挖子:“这个多少钱?” “六毛一只,一元两个。”大嫂回答得干脆利落。 夫人价也没还,选了六只,递给大嫂三张面额一块的纸币。 大嫂接钱在手,点了点,迅即拿了一张退还夫人:“您给多了。” 夫人愣住了:“一元两只,我买六个,给你三元,没错呀。” “您买的多,两块就够了。” “不行,你该収多少就多少。”夫人把钱又推给大嫂。 “収您两块足够了。”大嫂比夫人还倔,把钱又退了回来。 我站在一旁,静观一老一少两位女士在该不该収这一块钱的问题上推来让去,既觉得好笑,更感到欣慰,尤其对卖耳挖的大嫂,在贪欲横流的今天,竟能如此地较真,该要的钱一分不少要,不该要的多一分也不要,突显了一位底层生意人的善良与诚信。 一块钱,对于旱涝保収的工薪阶层来说,根本不算多大的事儿,但是对这位大嫂,她可以拿着去买四个馒头或两只烧饼,配点罗卜咸菜,就是一顿饭啊(不是大嫂吃的多,如今四个馒头只抵以前两个馒头的份量)!然而她没有去想这些,不愿贪图别人塞到手里自己也拿得光明正大的一块钱,简朴无华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晶心亮洁的金子般的心!敬佩之感冉然而生。我决定尊重她支持她,劝夫人说,别争了,拿着吧。我想到,再争下去,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纺织城内夫妻俩 纺织城的名字起得名符其实。楼高四层,每层都是横三竖五八条街道,别说买东西,逐层逐街逛一圈,也会累得腰酸腿软,时不时地还会转向迷路呢。主营的纺织品,衣帽鞋袜、布料窗帘,凡是沾上纺字的应有尽有。“城”内商家多达数百家,多为凭着自己苦挣苦攒积点钱后,进“城”租个店铺继续小本经营的“个体户”。他们比较讲信用,你想买纯棉的,他有则说有,无则说无,钱价也多便宜公道,我们每次来这儿,都会大包小包的往回拎。 这次主要买秋衣秋裤,洗衣机大,换洗衣服少了,值不得机洗,可孩子又一直说别手洗了,于是决定乘回乡的机会来次秋衣大釆购。转了几个店,不是质量不够理想,就是数量满足不了要求,最后来到一家专卖店,满满一大间房子,摆的都是想要买的秋衣秋裤。但质量如何,心里不澄底。开口就向店家提出,一,必须纯棉的;二,必须不掉色。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男老板马上接一句:我再加一条,不变形。我马上回应,你这一条加的好!以前买过一些针织品,缩水厉害,一件很合身的秋衣,穿着穿着,缩到肚脐上头了!但是心里总有点不放心,也就直出直入地问,怎么知道你说的全是真的?老板说,是不是纯棉,点火一烧就知道了;“掉色、变形呢?”“您拿回去洗洗看,掉色不?缩水不?如果有,算我不诚实,包退包换。” 老板说的那样果断,对自己的商品充满信心,我们也没得说的了。但是以前买东西,商家说的比这还好听的有的是,有的甚至赌咒发誓,我要骗你,如何如何……尤其这纺织品,左一道关右一道卡的检查验收,出口到了美国,说纯棉不是纯棉、说不掉色、缩水掉色、缩水的,也时有发生。于是伙同店主挑选衣服时,侧面迂回,问这衣服是哪里产的,厂家的信誉如何……店主听出了我们话里有话,先是男的说,你老尽管放心,我们要是从没信誉的厂子进货,那不是自己坑自己吗?女主人接茬说,你们二老,都这么大岁数了,大热天、大老远地跑俺这买点衣服,俺能忍心拿瞎话、拿劣品骗你们吗?察眼观色,看得出夫妻俩说的都是大实话,不是骗人的主儿。於是发话,这衣服,哪好哪不好,我们不管了,你们给挑吧。 很快,点数,打包,满满装了四大塑料袋。回到家里就洗了几件,基本上如店主所言:一纯二不。价钱呢,我们原先考虑,每件至少十二、三块钱,总共八、九百块钱的样子,再多点,只要不超过1000元都能接受。店家结账时说,你们买的多,按批发价吧,秋衣秋裤,每件都是8元。我们买了70件(衣贩子了,哈哈),収了560元!这个价,好几个地方的亲友听了都不相信是真的。 不给面子的送水工 家里的瓶装“矿泉水”(谁知道是真是假)没了,按照水票上的号码给供水公司打电话,不大一会儿,有人敲门,说是送水的。小伙子很精干,蹬了几里路的三轮,又把几十斤重的水扛上三楼,气喘吁吁地,进屋就忙着卸瓶、装瓶,都说日本人干起活来紧张麻利,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们只强不弱。乘他忙活的时候,我东一句西一句地同他聊了起来。“今年多大了?”“40出头了。”“我看不像,干活挺带劲的。”“习惯了,锻炼出来的。”“你以前干什么了?”“开车床。”“怎么不干了?”“裁员裁下来了。”“厂里还给你们什么待遇?”“给几万块钱,买断了,同厂里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买断是厂方处理下岗工人最简单最省事也最少麻烦的做法,按照工龄,一次性结清,给点钱,拍屁股走人,以后双方就不存在任何关系了。可是这古城,原来工业铺的面很大,如今大多不景气,有的厂子倒闭了,有的半死不活的,有的效益虽然不错,但钱都落到老板、高管们的腰包里了,工人还是多少年前的那点死工资。最苦的是这些被买断了的,下岗人多,再到哪里去找工作呀。这位师傅还算不错,在一家矿泉水公司找了送水的差事。 “老板怎么给你开资的?”我问。“按瓶算,送一瓶,一块两毛。”“一天能送多少瓶?”“那不准,有时10瓶,有时20瓶,最多的一天30多瓶。”我心算一下,差不多,一些在岗的工人一月也就是这个样子。这个钱在十几二十几年前,算个钱儿,可是现在,买不到多少东西了……我为他犯愁,又无力帮他一把,在给他水票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一张纸币,说,“你还空着肚子,拿去买点早点吧。”孰料碰上了又一个卖耳挖大嫂,他坚拒不要,拎起空瓶,咚咚咚咚地跑着下楼去了。 我骇然,也很迷惘:这几天怎么尽碰着这号见钱就拒的人了?!无论摆摊卖耳挖子的大嫂,还是秋衣专卖店的俩口子,以及今天这个送水工,他们可都是急需要钱的主啊,他们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向顾客多収一些钱,或者光明正大地接着别人塞到手里的钱,可是他们怎么了,钱到手里,就像抓了烫手山芋一样,想尽方法把它扔掉……不禁联想起社会的另一个层面上频频发生丑闻恶事,比如最近几天万维网披露的冰山一角——南京某髙校教授组织换妻案主角马某因聚众淫乱罪获刑;前海军副司令贪污过亿、情妇5个 ;国美集团董事局主席×××涉嫌经济犯罪被查;一批与×××有利益关系的政界人士纷纷落马;前深圳市长×××买官手段吓人 献60斤现金给中央大员;玩下级淫上级女贪官财色兼收 令中纪委大开眼界 ;以及众多商界巨贾、政界髙官造假文凭、中国再现三聚氰氨毒奶粉等等,不禁作了两厢对比:前面几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有个共同的特点,正直,善良,诚信,守法,他财不贪,非己不取,无论做人经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自立自强、自尊自重的人格精神都堪足称道;而上述种种贪腐无比的髙官、巨富,你能从他们身上找出一点这些髙尚品德的影子吗?也就不禁地心生疑窦:当今社会的品德分化是否与物质财富分化一样,非常的突出,非常的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