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贈 表 玉梅見雪豹用了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就把困擾李莊大隊的四大難題全都解決了,覺得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她更從中看到了雪豹在全市幹部群兄械耐5妊┍蛲觌娫挘s緊端過一杯熱茶來:“快喝點,嗓子都快喊啞了。”語氣中充滿了感激和敬佩。 雪豹接過杯子,呷了兩口,對玉梅說:“以後還有什麽困難,你儘管說。” 玉梅:“目前什麽困難都沒有了。大隊幹部、群兄懒诉@事兒,還不知怎麽高興呢!” 雪豹說:“別客氣。這些廠子的領導,多是我在部隊時的老部下,你們要這點東西,在他們那裏算不了什麽的,況且又不是他們自己掏腰包,支援農業,名正言順,你就別往心裏去了。” 玉梅:“對他們是小事,對我們可是大事,不管怎麽說,我們都得感謝您,感謝您的這些老部下。” 雪豹:“你再這樣說,就太見外了,以後不准再提‘謝’字了!還有,你一口一個‘您’字,聽起來也挺彆扭的。” 玉梅:“好,聽你的,不言‘謝’,也不叫‘您’,行了吧?” 玉梅給雪豹添了茶,雪豹問:“那幾位專家在這兒挺辛苦的,他們個人有什麽困難沒有?” 玉梅:“這幾位專家,整天泡在地裏,逢年過節隊裏送他們一點土特産,他們也都堅持要按價給錢,沒聽他們說過什麽個人困難。” 雪豹:“對這些只知奉獻、不講索取的人,咱們越要主動幫助他們解決一些個人生話中的實際困難。” 玉梅:“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那天我聽陳局長說,他的兒子要結婚,想買台縫紉機,就是搞不到縫紉機票。還有,農科所的楊教授,家裏的自行車被人偷走了,因爲買不到自行車,他愛人每天都是步行十多里上下班……”雪豹:“這樣吧,你找他們瞭解一下,看他們都需要點什麽東西,統計個數,我給他們開個條子。” 玉梅:“好,我這就去。” 雪豹:“別忘了,還有你自己。” 玉梅笑道:“你這人,心真細。我自己什麽都不缺,什麽都不要,你的這份情我領了。” 雪豹:“你真的什麽都不需要?” 玉梅:“真的。” 雪豹:“我看你現在就缺一樣東西。” 玉梅:“什麽?” 雪豹:“我問你,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玉梅:“你是問幾點幾分?” 雪豹:“是的。” 玉梅:“這好辦。”說著走到門口,擡頭望望天,轉過身來回答道:“九點一刻。” 雪豹看了看手錶,心想:“神了!”但對玉梅說:“你說的不准。” 玉梅:“你那表上是多少?” 雪豹:“九點十三分四十一秒。” 玉梅:“只差一分多一點,那就算准了。” 雪豹:“怎麽‘算’准了?” 玉梅:“自古以來,就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村裏幹活,誰摳那幾分幾秒啊?就是你們城裏開會,不也是‘八點開會九點到,十點做報告’嗎?” 雪豹:“就算你說的有理,但是像你這樣的,常常出門開會,誤了火車怎麽辦?人家來你這參觀,你給人家介紹經驗,領人家到地裏參觀,沒有一塊表掌握時間怎能行?” 玉梅既佩服又感激雪豹爲自己想的這樣周到細緻,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有一次,我領外省幾位領導到地裏參觀,說好了九點出發,十點半回來,結果趕上陰天,我的‘望天儀’不靈了,人家又不好意思催我,險乎把人家的火車都誤了。” 雪豹:“這就是了。有塊表還是必要的。” 玉梅:“那就請你給我弄一張手錶票吧。” 雪豹:“手錶票就不必要了。”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握在手心,叫玉梅走到跟前,說:“你猜這是什麽?” 玉梅望望他的手,攥得緊緊的,心裏已經明白了八九分,但她還是說:“猜不著。” 雪豹:“猜不著,真笨!你再走近點,把手伸過來。” 玉梅:“你要幹什麽?”嘴裏問著,身子已經貼到雪豹面前。 雪豹:“伸手。” 玉梅:“你不叫我看看是什麽,我就不伸。你要拿的是手銬呢?” 雪豹:“說你笨就是笨,誰家的手銬捏在手心裏?” 玉梅:“那是什麽?” 雪豹:“你再猜猜。” 玉梅:“不猜。” 雪豹:“不猜也行,你能把我這手掰開,就算你贏。” 玉梅聽了,走到門前、窗口望望,見四下無人,又走了回來:“真叫我掰?你可別嫌疼!” 雪豹:“誰怕你那點小手兒?”說著伸出拳頭:“你掰吧!” 玉梅走上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使足勁兒,摳著他的幾個手指向外掰。哪知道,雪豹的手握得鐵拳似的,玉梅兩隻手都用上了,翻上覆下,左旋右轉,也沒有掰開一條縫兒。 雪豹:“掰不開,你就認輸吧。” 玉梅:“我不認輸。” 雪豹:“不認輸你就繼續掰。” 玉梅:“不掰了。” 雪豹:“爲什麽?” 玉梅:“叫人看見了多不好。” 聽她這一說,雪豹也嚇了一跳,剛才光顧玩了,要是真的來了人,看見市長同一個女人玩掰手的遊戲,該會有什麽想法?想到這裏也就把手鬆開,露出一塊金光閃閃的女式金表來。不容玉梅分說,抓住她的手戴了上去,問道:“合適不合適,喜歡不喜歡?” 玉梅仔細看了看表,又捋了捋手腕,回答說:“好看,合適,喜歡。” 雪豹說:“喜歡就送給你了。” 玉梅:“這怎麽好意思呢,我不要。” 雪豹:“我送你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玉梅:“你這表是哪里買的?” 雪豹:“是一位戰友送的。我們原先在一個部隊,後來他轉業到上海,當了手錶廠廠長,前些日子到北京開會,路過這裏,給我和我妻子一人送了一塊手錶。” 玉梅:“你爲什麽不給你夫人?” 雪豹:“她有了,好幾塊呢。我就把這塊表留在身邊了。後來聽說要來蹲點,就隨身帶了來。”說著伸出自己的手腕:“你看,這兩塊表,樣式兒一模一樣的,就是一塊大些一塊小些,天分地合的一對兒。” 一句話羞得玉梅滿臉通紅,嬌嗔地說:“你瞎說什麽,誰跟你是一對兒?這表我不要了,不要了!” 雪豹:“我是說的手錶,不是說的人兒。” 玉梅:“這還差不多。不過,我想,讓你夫人知道了,還不吃了你!” 雪豹:“她可沒有那麽厲害。再說了,她還不知我有這塊手錶呢。” 雪豹告訴玉梅:“你先把表退下來收著,等工作組同志的東西都買了,你跟他們一起戴。免得叫人家見了說閒話。” 玉梅:“我不會退。你戴上的,還是你退吧。”說著已經把手伸了過來。 雪豹巴不得這樣,抓住玉梅的手摩蹭了好一會兒,才把手錶退了下來,放進表盒裏,交給玉梅。玉梅擡起眼睛,向雪豹遞過一個深情的微笑,低聲說句“謝謝”,轉身出屋去了。 望著玉梅那如風似蝶般的身影,雪豹埋藏在心底的一種欲望,情不自禁地又浮了上來。本來,發生“浴巾事件”之後,他曾多次痛下決心,以後就是遇到了天仙,也絕不能再幹這可能使自己身敗名裂的事情了。可是他自己也不知怎麽搞的,“色”這東西,對他來說,就像“癮君子”見了鴉片一樣,怎麽戒也戒不了。從那天進村第一眼見到玉梅起,就覺得這個女人超凡脫俗,非同一般,心兒也就漸漸地活了。 玉梅很快就把幾位專家需要的手錶、自行車、縫紉機等登記好了交給雪豹,雪豹給百貨公司的王經理寫了條子,對陳浩等說:“今天下午,你們早點回去,乘她沒下班,讓她簽個字,明天星期天就可以買了。” 工作組的人員,平時難得回家一次,如今雪豹主動安排他們回去,又能買到渴望已久的稀罕東西,一個個喜之不疊,向雪豹道謝之後,匆匆吃了午飯,坐上開往市里的過路汽車回城去了。 接待站只剩下雪豹一個人。玉梅來了問道:“他們都走了?” 雪豹:“都走了。” 玉梅:“你們城裏人都興過星期六,你怎麽不回去同嫂子團聚?” 雪豹:“哪能都走了,總得留個值班的。” 玉梅:“你儘管走好了,我們這裏沒有什麽事的。” 雪豹:“萬一有點事情,比如地委來電話了,或者外地來人參觀,工作組一個人都沒有,多不好。” 玉梅:“你說的這也在理。但是一個人在這兒,悶不悶得慌?” 雪豹:“不是還有你嗎,有啥悶的。”他問玉梅:“你今天下午有事沒有,沒事咱們一起到地裏轉轉。” 玉梅:“我沒事兒。你想看什麽?” 雪豹:“看看莊稼,看看改管道的事兒。” 玉梅:“好的。你先在這喝點水,下午太陽毒,我去找頂草帽,別曬著你了。”說著從接待站找來兩頂草帽,一人一頂戴了,出了接待站大門。 玉梅問雪豹:“你的腿有勁兒沒有?” 雪豹:“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玉梅:“你要是有勁,咱們轉個大圈,把村裏的地塊都看看,以前只轉了村邊一點點兒。” 雪豹:“走幾個鐘頭不成問題。” 玉梅:“那咱們就轉大圈。” 時值春末夏初。小麥長有半人高,綠油油的,被微風一吹,掀起了層層麥浪;麥地裏間作的棉花,鮮枝嫩葉地迎風起舞。生産隊的社員們,三一群、五一夥的,分散在田間,有的爲小麥噴灑葉肥,有的給棉花松土間苗,有的在麥壟裏點種玉米。見他們來了,有的老遠就說:你看玉梅跟前那個人,多年輕,多精神!有的說:別看人家年輕,管著上百萬人口的城市呢!有的說:你看人家,一個電話,鋼鐵廠把鋼筋送來了,水泥廠把水泥送來了……雪豹見到幹活的人兒,也都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有時還走到他們中間,家長里短地閒聊一會兒。人們越發感到眼前的這個大官,沒有架子,和藹可親,是給老百姓幹事的“主兒”。 在鋪築地下水道的地方,雪豹看到人們挖溝、夯土、和泥、砌磚、抹灰、封頂,做起來特別費事,施工質量也難以保證,就對玉梅說:“弄點現成管子放地下不就行了,爲什麽要用磚砌?” 玉梅:“這個法子我們不是沒想過,只是買那現成管子太貴了。” 雪豹:“我看你們這樣幹,價錢算起來,比埋管子只貴不便宜,而且這要幹到什麽時候呀?!” 玉梅:“這樣幹,省錢省多了。” 雪豹:“爲什麽?” 玉梅:“我們用的磚,是自己的磚窯燒的,自己燒磚,除了買炭泥花點錢,別的都省了。” 雪豹:“這磚要是賣,一角多錢一塊呢!” 玉梅:“我們沒想到賣磚這事。” 雪豹:“這樣吧,市里的水泥制管廠正在擴建,我跟他們說說,拿你們的磚換他們的管子。” 玉梅:“這要是換成了,光是人工就節省‘老鼻子’了!” 雪豹:“而且很快就可以用它澆地了。” 往回走的路上,玉梅說:“工作組的人都走了,剩下你一個人怪冷清的,今晚到我家吃飯行不行?” 雪豹:“行呀,我早想登門拜訪你的母親,看看她是怎麽培養出你這樣一個又漂亮、又聰明、又能幹、又賢慧的閨女來的。” 玉梅拿眼瞪了他一下,笑道:“看你說說就下路了!” 兩人邊走邊說,不覺已經到了村邊,玉梅說:“你先回接待站歇會兒,我從這兒回家做飯,飯做好了,去叫你。” 雪豹:“你不用來回跑了,我回去打了電話,就到你家裏,給你打下手。” 玉梅:“這也好。你認得我家嗎?” 雪豹:“認得。上天從你家門口走過,陳局長指給我看的。” 玉梅:“那我就不接了。” 雪豹:“不用接了。飯可別做複雜了。” 玉梅:“想複雜也沒有啊。” 二人在村邊分手,雪豹回到接待站,給城建局局長王建章打電話談用磚換管的事,王建章說:“老旅長,您這不是搧我的耳光嗎,您要點管子,還要拿磚換?您就說吧,要多少,我叫人送去。” 雪豹:“還是用磚換好,免得邉觼砹耍阄叶颊f不清楚。” 王建章:“那就聽您的,一兩天我就派車把管子送過去,順帶把磚拉回來。” 玉梅回到家裏,對母親說:“媽,工作組的人都回市里過星期六了,接待站就剩下丘市長一個人,怪冷清的,我想請他到咱家吃頓晚飯,你看怎樣?” 玉梅的母親向來對玉梅百依百順,馬上答道:“這有什麽不行的,只是咱家這點地方,人家來了,坐沒坐的,站沒站的(地方)。” 玉梅:“人家丘市長,也是窮苦人出身,不是擺架子的人兒。” 母親道:“只要他不嫌咱家窄狹,那就請他來吧。這會兒,你抓緊把屋子拾當拾當,我去集上買點魚、肉。” 玉梅:“不用買魚買肉,家裏有什麽吃什麽。” 母親說:“沒魚沒肉,算什麽請客?” 玉梅:“人家丘市長,走南闖北的,什麽魚肉沒吃過?您聽我說,就做幾樣家常飯菜,保證他比什麽都吃得香。” 母親:“你說說,都做點什麽?” 玉梅:“我早就想好了,咱們做他個‘四飯四菜’,比城裏賓館的樣數還多呢!” 母親:“哪‘四飯’哪‘四菜’呀?” 玉梅:“您聽好了。‘四飯’是:小米粥,小米糕,煮花生,烤紅薯;‘四菜’是:香椿炒雞蛋,尖椒炒乾蝦,小蔥拌豆腐,韭菜綠豆芽。” 母親笑道:“‘四飯四菜’聽起來花裏呼哨的,把我嚇了一跳,原來就這些呀。” 玉梅:“這些東西,在咱這兒稀鬆平常,他們城裏人,珍貴得寶貝似的。不信你就等著瞧吧。” 母親:“就照你說的,動手吧。” 玉梅:“我先去菜園拔小蔥,割韭菜,摘尖椒,掐把香椿芽。” 母親:“去吧,爬樹小心點。” 玉梅:“知道了。”提起籃子往菜園去了。這邊,玉梅母親在家裏淘米熬粥,發麵蒸糕…… 雪豹打完電話,回到屋裏,看看天色不早,趕緊洗洗臉,攏攏頭髮,理理衣服,就奔玉梅家來。老遠就聞到撲鼻的小米粥香味。進了門就問:“玉梅,這是哪兒的小米,熬粥這樣香啊?” 玉梅正在院裏理韭菜,趕緊站起身來,笑著迎道:“飯還沒做好呢,你就來了。先到堂屋坐一會吧。” 雪豹:“不用。先看看大娘,再來幫你摘菜。” 玉梅:“俺娘正在鍋屋做飯呢,等一會兒吧。” 玉梅母親聞聲趕緊走了過來,招呼道:“丘市長來了,快坐,我給你倒茶。” 雪豹說:“大娘,不用了,我在接待站剛剛喝過。來家裏,給您添忙了。” 玉梅母親:“家裏沒啥東西,有啥忙的。”她見雪豹手裏正抓著一把韭菜,數落玉梅道:“看你這閨女,人家丘市長輕易不來咱家一趟,來了就叫人家幹活,真好意思?” 雪豹:“大娘,這些淘米、摘菜、刷鍋洗碗的事,我們在家也不少幹的。” 玉梅母親:“家是家,外是外,你是貴客,來這吃頓飯兒,還要叫你動手,叫人聽了還不笑掉大牙!” 玉梅:“媽,忙你去吧,什麽家人外人的。” 雪豹接著說:“玉梅說的對,像我們這些人,成年累月在外頭,走到哪兒,哪兒就是家,您就別見外了。” 理完了小蔥、韭菜,玉梅拿臉盆舀水讓雪豹洗了手,領他到堂屋說:“你先坐會兒,喝點茶,我去給你做點菜。” 她親自下廚房,不一會兒,四樣菜就做好了。雪豹幫著擺桌子、端飯端菜,隨便得像一家人似的。 玉梅問:“喝兩盅不?” 雪豹:“不喝了。” 玉梅:“不喝也好。酒這東西,喝多了傷身體。” 三個人一邊吃一邊說,玉梅母親說:“看這幾樣飯菜,沒有一樣能拿上桌面的。” 雪豹說:“您說哪里去了。這幾樣,比大賓館的山珍海味高強多了。就說這小米粥,城裏也有,缺滋少味,水淋淋的,看您熬的,又香又粘乎;還有這小米發糕,軟和香甜,多少年沒有吃過了。這香椿炒雞蛋,城裏的年輕人見都沒有見過……” 玉梅見雪豹一直誇這飯菜,高興地對母親說:“看我說的怎樣?您就是老腦筋!” 母親笑著說:“算你有理。” 吃完飯,三人又坐著說會話兒,天已黑透了,雪豹謝了玉梅母親,玉梅拿著手電筒,一直把雪豹送到接待站門口。 雪豹說:“進去坐會兒吧。” 玉梅說:“不了,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雪豹:“剛才忘了告訴你,水管已經聯繫好了,一兩天就送過來,順帶把磚拉回去。” 玉梅說:“你又爲俺村辦了一件大事,真太感謝你了!”說著抓住雪豹的兩手,緊緊地握著、抖著。過了一會兒,她想往回抽手時,兩手被雪豹鉗得緊緊的。 玉梅說:“松了吧,當心被人看見。” 雪豹這才戀戀不捨地把手鬆開,收回時,有意把手擡高,緊貼玉梅的兩個奶子重重地劃了一下。擡眼看玉梅,玉梅笑著輕輕罵了一聲“壞蛋”,擡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睡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