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是能见蓝天白云的好日头,今天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在这使人略感忧郁的秋雨中,我和雁子结伴去天安门广场漫步,有意无意间追寻着那些已失去多年的记忆。 三十年前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和好朋友湘来到北京。湘和我从同一所中学考上了大学,他要在北京学化工,而我还要接着往东北方向走。我们两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郎都是第一次离家远行。离家时我大哥送我们去西安登上东去的列车,湘的二舅和二舅妈则守候在北京站不同的出口接站。湘和二舅二舅妈只在照片上相互认识,所以并没有在出站口彼此识别出对方。我俩像一对乡下来的傻小子站在站前广场上呆头呆脑地东张西望。后来一位身材魁伟的男子走过来问湘:你是湘吧?湘用我们老家的地方话叫了声二舅。二舅听后乐地笑出了声,然后招呼老远还在找人的舅妈过来相见。湘试着把出站时的过程说一遍,但二舅二舅妈愣是没明白。我然后用不标准普通话又讲了一遍,这次他们才闹清是怎么回事。 在二舅宣武区的家里,我们见到了湘的姥姥,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除了我明白湘说的话,其他人都似懂非懂,半听半猜。姥姥极不满意,她数叨湘:你妈见天讲一口北京话,你怎么一句普通话不会说,咋还不如你朋友呐! 湘的母亲是地道的北京人,父亲是湖南人。两人上学时相识相爱,为了爱情双双来到西部的县城工作。湘是他家的老二,他和后面的三个妹妹都是由父母一手带大。比湘大一岁的哥哥冀自小由他姥姥在北京看管,大概十一岁时回到父母身边。冀刚到县城时,只会讲北京话,结果老被同学取笑,为此他几乎天天和同学打架。一年不到,冀也能说一口地道的地方话。等到高中毕业时,冀即使讲普通话,已经不带北京腔了。我估计湘是因见识了冀被人取笑的经历,所以压根就没想学说普通话。 第二天,二舅带湘和我去天安门。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虽然天阴沉着脸,我们的兴奋还是禁不住地溢于言表。当然,湘如果连着讲几句话,二舅总会目视我请求翻译服务。隔天,二舅陪湘去学校报到,二舅妈送我登上继续东去的火车。二舅妈送我一大袋吃的东西,叮嘱我一路上小心,而且念叨着:你一个小孩到举目无亲的地儿,多可怜啊!你要是和湘都在北京哪该有多好啊。 湘每次来信都少不了告诉我,姥姥二舅二舅妈老打听我的情况,嘱咐我回家路过北京时一定要去看他们。我上的那所大学每年暑假总比其它大学晚放假两到四个礼拜,这样和湘在北京碰头的计划每每落空,也就错过了看望二舅他们的机会。几年后再次见到湘时一起吃饭,湘告诉我:二舅突然去世,姥姥没能挺过去,也跟着走了;二舅妈带着儿子改嫁了他人。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斟满两杯酒,无声地泼洒到墙边。 2005年我在网上查找我们中学的资料时突然发现,湘在做化工实验时遭遇事故遇难。算起来湘也就刚过四十吧。。。生命难道就是如此的脆弱吗!漫步在这三十年前曾使我们无比兴奋的地方,湘那纯朴的乡音好像又在耳边响起,二舅那等待的目光似乎就在眼前闪现。我不知道,这些是伴着这淅淅沥沥的秋雨而来呐,还是要随着这蒙蒙雨雾而逝去呢? 雁子静静地听着。等我讲完且陷入悲情之中时,雁子忽然推了我一把,笑着说:哎,醒醒,你那幽思都快赶上回中子啦。你看这纪念碑,本来就是冰凉的石头,可是你一走到这里,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很多逝去的人。有你认识的,也有你不认识的;有新近离去的亲朋好友,也有小二十年前死难的同龄人,也包括近一二百年来死去的所有英雄和平民。这个毫无情感的碑子,只是因为你有了心念才被赋予了思念的含义。没有这东西,难道你就没有思念了吗?所以这触景生情要不得,心里有就常有了。 我也恢复了常态,笑道:你果然是---平和,豁达,悟性高! 雁子回答:七哥尽拣好听的说,一个个听的美滋滋的。其实我们是什么材料,他心里明镜似的! 南星子初稿于2008年9月24日,修改于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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