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洛陽人,中唐文學家。元稹是鮮卑族後裔,漢化後以“元”為姓。從北魏至隋,其家族曾經顯赫一時,不過到元稹祖父一輩時已漸趨沒落。元稹八歲喪父,由母親攜往舅家撫養。寄人籬下的生活使他早知發憤,貞元九年(793),十五歲的元稹應明經科考試及第,授校書郎。貞元十五年(799),元稹在河中府(山西永濟縣)任職。貞元十九年(803),二十四歲的赴京城應試,得到太子太保韋夏卿的賞識。元稹立即娶韋夏卿之女韋叢為妻,隨後進士及第。 在唐朝,進士及第後還要參加吏部考試,合格者才能授予正式官職。元和元年(806), 元稹通過了吏部考試,名列第一,被授為左拾遺。他一到職立刻旗幟鮮明地支持時任監察御史的裴度對朝中權幸的抨擊。裴度當宰相後,提拔元稹為監察御史,出使劍南東川,劾奏不法官吏。元和五年(811),元稹與宦官劉士元爭驛舍正廳,被劉士元帶人追打,臉上還留下了馬鞭作為‘記號’。中後唐時,宦官集團實力極大,上可廢立君王,下可誅殺宰相,元稹因此衝突被貶為江陵參軍。次年裴度去世,政治上失去倚靠的元稹轉風使舵,投靠宦官崔潭峻,青雲直上。長慶二年(822),拜平章事、當了三個月宰相,達到了事業上的頂峰。好景不長,宦官之間相互傾軋,元稹被外放同州刺史,改浙東觀察使。大和三年(829),回京任尚書左丞,不久又外放武昌軍節度使,唐文宗大和五年(831)五十三歲的元稹暴卒於武昌。 元稹的創作,以詩的成就最大。他與白居易齊名,並稱“元白”,同為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元稹詩流傳最廣的是悼念韋叢的《遣悲懷》和《離思》。然而,元稹也是擅長寫男女性愛艷詩的聖手。他的艷詩不同於一般泛寫的朦朧詩,而是描述細緻生動,情景交融,像《贈雙文》、《春曉》、《鶯鶯詩》、《雜憶五首》、《會真詩三十韻》等。這些都不是寫給韋叢的,而是為追念他以前的情人所作。元稹在散文和傳奇方面也有一定成就,他首創的自傳體傳奇《鶯鶯傳》(又名《會真記》),後來被元代的王實甫改編為《西廂記》。 元稹在河中府任職時,與他的親戚崔雙文一家相遇,元稹很快通過丫頭紅娘把17歲少女雙文弄到手。這段時間元稹活得很滋潤,寫下了很多描寫與雙文雲雨歡情的艷詩。在《鶯鶯詩》裡他寫道: 殷紅淺碧舊衣裳,取次梳頭暗淡妝。 夜合帶煙籠曉月,牡丹經雨泣殘陽。 低迷隱笑原非笑,散漫清香不似香。 頻動橫波嗔阿母,等閒教見小兒郎。 而在《會真詩三十韻》裡更詳細地描述兩人床第之歡的情景: 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 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 眉黛羞頻聚,朱唇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 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汗光珠點點,發亂綠松松。 如果兩人真正相愛,這些艷詩留着關起門來作起興之物,其實也無可厚非。但是,元稹24歲時入長安應試,得到地位顯赫的三品大員韋夏卿的賞識,沒幾天就娶了韋夏卿的女兒韋叢,給自己利用裙帶關係飛黃騰達鋪好路徑。 對雙文始亂終棄還不是最噁心的部分。元稹拋棄雙文後,還把雙文寫給他的信昭示朋友炫耀。更可惡的是,他又拿不幸的雙文墊背,把這段風流寫成了自傳體傳奇《鶯鶯傳》,炫耀自己的情場絕技。他還在書裡自我辯解說(大意):像崔鶯鶯這樣天生尤物早晚就要害人,好像他自己在其他人之前占有了崔鶯鶯,就似為民除害一樣。他元稹是一道德君子,當然不能娶這種作風輕浮的女子! 元稹娶了太子少保韋夏卿季女兒韋叢後,曾過了幾年清平的日子,賢惠的韋叢陪他度過人生低谷。但藉助老丈人的關係,他三年後在吏部考試中得了第一。要知道,在唐朝通過吏部的選拔考試沒有關係是很難的,韓愈中進士後曾三次參加吏部考試才得以通過,李商隱因陷入牛李黨爭,在吏部考試中被無情刷掉。不幸的是,就在元稹開始騰達之時,韋叢卻離開了人世。七年的夫妻生活似乎給元稹留下了無限的懷念,他寫了30多首悼亡詩來紀念亡妻,包括收入《唐詩三百首》裡的《遣悲懷三首》和未收入此書但名聲更大的《離思》: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讀這些真摯的悼亡詩,你會以為元稹跟王維一樣,會為亡妻孤居30年。其實,卑鄙就是卑鄙者的通行證,元稹在韋叢未死前就已經與四川名妓薛濤‘暗渡陳倉’了! 元和四年(809)三月,元稹授監察御史,出使東川時與薛濤相見。41歲的薛濤是當時鼎鼎有名的女詩人,也是官妓,風韻猶存。30歲的元稹是舉國聞名的風流才子。兩人詩作傳情,很快就如漆似膠、巫山雲雨了。七月韋叢離開人世時,元稹和薛濤已同居了近4個月! 810年,元稹被貶為江陵府參軍。811年,不甘寂寞的元稹在江陵納良家女子安仙嬪為妾。815年,又續娶大家閨秀裴淑。長慶二年(822),元稹當了三月個月宰相後被發配紹興。元稹和當時在杭州的白居易不僅互相寫詩讚嘆風花雪月,而且還共享歌女。杭州有個叫玲瓏的歌女,一直是白居易的最愛,元稹就向白居易借玲瓏,一個多月才還回去。兩位在同一戰壕里戰鬥過的兄弟自然有共同語言,他們分別為玲瓏寫詩作為紀念。元稹白居易合稱“元白”也算是名副其實的合二為一。 元稹在浙江閒居了六年,其間懷念起當初在成都結識的老相好薛濤,一度準備派人去接薛濤。就在這個時候,元稹遇到了一個樂工的老婆劉採春,不但姿色出眾,而且歌聲美妙。此時薛濤已是50多歲的徐娘,元稹有了劉採春,就把接薛濤的事置之腦後了。 離開浙江兩年後,大和五年(831),元稹在湖北暴卒。 後人對元稹和白居易詩風的一種評語是“元輕白俗”。 “輕”大概指有些元詩“輕佻”、“輕薄”, “白俗”指白詩通俗平易。文宗開成年間當宰相的李珏(784—853年)認為元稹乃“輕薄之徒”。稍後的詩人杜牧(803—852年)認為元稹的詩“纖艷不逞”、“淫言媟語”。但流傳千古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確也出自元稹這個“輕薄之徒”! 忽然想起了多年前讀過的痞子王朔的小說《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和《動物兇猛》。人就是穿着衣服的動物,只不過有些就像溫順的綿羊,有些類似本性難改的惡狼,更多的如同偶爾也咬人的狗一般。對社會有沒有危害、或者危害有多大,取決於動物們所處的社會環境。在道德日下、人慾橫流的亂世,當然是衣冠禽獸的美好時光。元稹如果能看到今天,恐怕又該嘆息‘生不逢時’啦! 附:《遣悲懷三首》(元稹)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 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善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皆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