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硝煙，不見敵人——漫聊韓國電影《釜山行》

《釜山行》又名《屍速列車》。本來，我一直認為，這樣的殭屍片適合小女人看，吃着薯片，喝着咖啡，躺在沙發里一驚一乍的。打發晚飯後的無聊時光。我從來不喜歡殭屍片，我的惡習是，空閒不是消磨在無碼的1024小電影上，就是看正兒八經的《天國的車站》《模範母親》，再或者看《野鵝敢死隊》《特種部隊》，再或者乾脆看《一江春水向東流》《他們在相愛》，我甚至很討厭殭屍片。但《釜山行》不然，尤其是在今年這樣的背景下看《釜山行》。《釜山行》說的是一家生物公司病毒外泄，中招的人會失去理智，眼睛翻白，全身抽搐，繼而轉身撕咬別人，把病毒擴散傳播，最後是所有人無一倖免。而最後從瘟疫中逃生的孕婦盛京和小女孩秀安，也要面對守在釜山的防疫部隊的槍口，最後到底有沒有被防疫戰士射殺，電影為我們留了個懸念。當然，作為電影的藝術或者藝術的電影，這樣的結尾無可厚非，但經過今年新冠疫情危害過的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孕婦和秀安這兩個好不容易從疫區逃出來的兩個人，最終結果一定會被無差別對待。我這樣認為是有依據的，對於刻板的軍事體制來說，戰士執行上級要求射殺的命令不會有任何過錯，抬高槍口，反而會有給自己帶來無窮麻煩的風險。秀安的爸爸，那個基金經理石宇，在列車上疫情剛剛出現苗頭，秀英給大老奶奶讓座，爸爸教育女兒，“在非常時期，首先是要保護好自己”。作為基金經理的爸爸，在影片中，是代表了中產階級精英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但如果完全按照他的精英想法，一味的自私自利，使自己碎片化，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只能成為疫情過早的受害者。如果人人都一味地為自己着想，孕婦和他的女兒秀安必然遭到射殺的命運，沒有懸念也就沒有了希望，這對人類社會來說是殘酷的一件事，也就是凡是和疫區沾邊的，統統毀滅，這是多麼殘忍和令人絕望。然而，對比今年疫情肆虐期間的武漢城，歷史的傷痕近在眼前，斑斑可考。如果你拿着這部《釜山行》去問問今年的武漢人，問他們的感受，多數人會有一致的感受。隨着新冠疫情的擴散，全世界都被波及，所以這部《釜山行》，對現在活着的每一個人都具有現實意義，只有影響深刻與否的差別。

以前，不喜歡殭屍片還有一個理由就是覺得此類片子奇思怪想，不着邊際，怪力亂神。看殭屍片，純粹浪費時間。還嚇人嚇己，自討苦吃。雖然我很早就相信三維空間，認為和我們生活的世界有一個平行的暗物質世界的存在，但畢竟誰也沒有見識過這個暗物質世界，更別說論證了。經過這個新冠疫情的洗禮，我不得不更新自己對已知世界的認識，那就是任何一種奇談怪論，都有成為現實的可能性。

你看，基金公司的金主任向基金經理石宇匯報，說是他們炒作起來的生物公司，泄露了病毒，進而為禍整個國家。而國家為了保持社會平穩，卻在隱瞞疫情。這一幕，我們是不是覺得在什麼地方有某些相像之處。雖然《釜山行》是2016年上映的，但仿佛是為今年量身定製。基金經理好比是美國，足夠精英，也足夠強大，但為了自己的利益，一代一代的美國精英力量，扶植起了邪惡勢力，到今年特朗普時代，終於為自身的短視，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並連累全世界為之買單。而且。美國在受疫情戕害的時候，找不出敵人。美國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在展開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特朗普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把前三年贏得的經濟成果，毀於一旦。

通過《釜山行》，通過這次新冠疫情，我們看到，整個人類，遠沒有人類自身認為的那樣強大。整個人類，命運是一體的。雖然人與人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存在着巨大的差異，但如果不能同步推進文明進程，認同普世價值，任憑藐視人類生命、漠視他國福祉、無視國際規範和義務的情況肆虐；如果文明之間差距懸殊，甚至價值觀南轅北轍，那麼人類有可能悄無聲息的被意想不到的力量斷崖式滅絕。這個力量，有可能來自外部太空，也有可能來自人類自身，如果再出現希特勒那樣的狂人，整個人類像瑪雅文明那樣突然消失，整個地球淪為廢墟，不是毫無可能的。我敢斷言，這個世界在不遠的將來必然有一場大的風暴，所謂三觀不同，你死我活。歷史上最可悲的就是，只有戰爭和死亡才能使那些肆行專制的人意識到自己的罪惡和有限。這不是危言聳聽，你不要以為你是精英，手裡握有諾亞方舟的船票，看了《釜山行》你會認為，建立一個有序的文明世界可能需要幾百年，但摧毀一個世界，可能只要短短幾十秒。人的生死存續可能就在那麼幾十秒之內，在承平日久之後，大災難來臨之時，當你醒悟並作出反應，再去登諾亞方舟，可能連這點時間都沒有。而且，諾亞方舟可能在你登船之時，上面早已擠滿了人。

這個世界已經有精英和寡頭控制很久了，不管是特朗普的“讓美國再次偉大”也好，“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也罷，本質上都是口號，你信或不信，反正我是當作一種娛樂。底層人群的訴求無法被傳達，已經被壓抑很久了。這在影片中也有所反應。作為底層的摔跤手胖子尚華，嘲笑作為精英的基金經理石宇，說他們是“喝人血不吐骨頭”的一群，而秀安證實，很多人都這樣說爸爸。這也可視作底層和精英的割裂。這種底層和精英的割裂，也暴露在今年蔓延美國的“黑命貴”運動中。一種思潮和一種社會現象，並不是憑空產生的，總有它產生的社會土壤。這次“黑命貴”運動，我認為是美國底層對精英階層的不滿的一種矯枉過正的一種反抗或說宣泄。

影片中，底層的胖子和精英的基金經理和青年學生（棒球選手榮國）聯合起來抗擊邪惡時，表現出了強大的力量，從9號車廂一直殺到13號車廂，但一當三個人被現實分開，每一個人被碎片化之後，就被邪惡無情的吞噬了。小老奶奶打開車廂，這可視作是對邪惡絕望的代表。小老奶奶打開車廂的舉動，就是統治階層的漏點。《釜山行》揭示了，當一個社會遭遇重大危機時，代表社會的三種人：代表未來的青年，代表底層的胖子，代表精英的基金經理，他們的排列組合，決定了社會的走向。影片中沒有涉及信仰問題，着力渲染的是人性與良知，這與中國人的社會形態有密切的相關性。也許是同為東亞人的緣故，韓國電影與中國文化有近似的基因。因為價值觀近似，看《釜山行》，我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唯一和中國文化不同調的是影片中着力宣揚的父愛。《釜山行》本來是一個爸爸在女兒生日這天送女兒到她釜山的媽媽那兒，不巧遇到了疫情，在這過程中基金經理作為父親對女兒秀安的無時不刻的保護。但在現實中，不管父親社會能量如何強大，是無法做到對女兒全覆蓋的保護的。我們知道，在泰坦尼克號沉沒時，有條不紊地讓婦女和兒童先逃生，這來自基督教傳統中上帝之愛。而《釜山行》一片中讓孕婦和兒童走到最後，恐怕也是受到宣揚普世價值這種政治正確的影響。而在中國，不要說歷史上易牙食子這樣的典故，就是現在，大概一零年，網傳南京一個人，因為股票失敗，殺妻殺女後自己自殺，因為他認為，像他這樣聰明的精英，尚且無法憑自己的智慧在社會上立足，妻女就更難以在這處處險惡的環境中生存，與其讓他們留在世上受辱，不如和他一起死，這是對妻女最大的保護。十年了，我一直記得這件事，每當想起，不勝唏噓。我們常說生命無價，其實，與其沒有尊嚴的活，死亡便成了一種榮耀。我沒有在西方社會生活的經歷，對西方社會的人情物理了解的不深，事實上，一個孕婦和一個小女孩，不管能不能逃出疫區尚且難說，即使僥倖逃脫，也是生存不下去的。

2020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