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喜欢看陈丹青写的东西,可如今老陈早已经不再说话了。 不说话的主要原因估计是件件事情都在应验之中,逐个爆雷。
最近剧团有个老邻居,她弟弟回国看望父母,他父亲已经九十多高龄,还很健康,姐姐听说他在美国已经援助四川甘孜,阿坝地区扶贫投资15万人民币,还在资助农村贫穷学生读完高中再读大学,且还剩下15万人民币需要继续资助。不料这个当姐的劝弟弟不要再捐款了。原因很简单,老爸有个老友,前段时间因为肺部感染住院,“轻轻松松”地就花掉20多万人民币。
再来说说剧团一个朋友,她老母亲去年突然检查出肺癌,已经后期,子女想送母亲去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治疗,结果情况是根本无法入住,连个门都没有。于是只好转过头来询问剧团有无关系。剧团家属诧异得很,出国那么多年了,连国内的关系还能延申到国外来了,理解不了。
剧团咨询了一个比较善良的老同学,因为她肯说实话,她告诉剧团她丈夫的老爸也是患癌,一心想入住川医,在西南地区,四川医学院的医疗水准应该算最高的,这就是长期以来患者拥挤,医院普遍态度傲慢的根源,“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嘛,不要以为这句话是剧团编出来的,是一个在川医工作的同学亲自告诉剧团的,原本学校培养他当二,三梯队的,因为搞CT那些仪器检测效益比其它部门都要好,根本不会为职称高低所动,这些与实际利益相比起来,就是风吹之货,何况当官还有风险,跟仪器打交道轻车熟路,拿科技数据说事风险就小。那个同学以前还告诉剧团,西南地区很多农民,哪怕借钱,倾家荡产都要到川医来住院,哪怕是死在这个医院里面也是安慰的。
剧团咨询这个要讲实话的老同学,也是因为看看以前同学里面有哪一条线路可以去攻破,结果老同学说她没有去找关系,是她丈夫花费7000--8000元人民币通过黄牛中介入住医学院的医院的。这家老父亲在医院住一个月期间,并没有得到具体的治疗,基本对待这样九十多岁的老龄病患者,采取的是“凉拌”。 最后是等到老人家自己觉得住在里面无趣了才出院的。
于是剧团找到一个已经在川医学院退休的老大哥同学具体询问这件事情,他不否认黄牛的现象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护士与黄牛勾结,一般没有关系的病患者入院的唯一办法就是这个,而且,即使入院了,患者家属还得继续花钱跟黄牛和护士搞好关系,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医生才出场。
当然,医生对于病患者也得看在医疗的过程中能否得到恢复和转好才肯下手,而对于那些晚期无法有回天之术的,爱住不住,绝不多管“闲事”。
如今市民虽然网上可以挂号了,但是依然有病患着要去买黄牛的号,不是国内有个著名中医,他的挂号费已经高达2000元了。 说句实话,剧团在欧洲,看见去见上帝都需要交钱的地方都是不会进去的。说白了就在实践卑贱者啊。
可人病了,再有志气也不解决问题的。 后来剧团那个朋友带着老母亲入住了一个跟川医挂钩的下级医院,不但费用高,关键是采取过度医疗,病入膏肓的患者哪受得住啊。家属对医院说能不能温柔点,医院的态度是,不配合这样的治疗,第二天就滚蛋。
现在 剧团来说说自己老母亲住院的事情,出国不多久,母亲因为患帕金森,脑梗塞,老年痴呆入住成都一个中医学院附院的理疗科。那里真是口味最重的中国当代社会缩影。有些病患者在最后关头被从颈部插一个管道来呼吸活命,这样的手术是自费,价格在十多年前是13万左右,那些插着管道勉强活命的人,基本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偶尔被家属请的护理人员推动轮椅在大厅走动,印象最深的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双眼紧闭,始终保持一个姿态,跟雕塑一样,毫无任何表情(僵尸)不知道患的是哪一种病。有一个26岁的男青年,家里独子,父母在区税务部门工作,这孩子车祸高位截肢也不消停,找了一个附近舞蹈学校的女生,那个女生倒是天天都来看望他,条件就是每周父母得给她2000元,不给的话,这儿子就不吃不喝作为要挟,做母亲的出门就在大厅里落泪。 还有一个老母亲,已经是昏睡病床多年,在没有昏睡以前,她有一房产,但并没有委托给她的儿女,而是给了她的侄儿,她有一个女儿是律师,偶尔来一次,一来也是恶歹歹地指责看护人员一番,然后又匆忙离去。事后看护人员就拿昏迷不醒的病人出气。
有一个从北京外交部门刚退休回成都的大妈,父母外省人,一看就是南下的干部,这个女人的哥哥在部队估计是个高管,她来去都占用她哥哥的部队军车,司机当时打算退役,正在紧张备课考律师资格,整天被她这样呼来唤去的弄得鬼冒火,背后骂得也是XXX的。说来也是可怜,这个横蛮女人的女儿已经17----18岁了,身材跟埃塞俄比亚饥民一样,四肢火柴棍,据说是小时候保姆在带这女孩的时候摔坏了脑子,导致瘫痪萎缩。如今她退休了,鼓足干劲要恢复女儿那骨瘦如柴的肌肉,使其变成正常人,在过去的岁月里面,他们走遍名山,在各种树上挂红彩带祈福。最后护理科来了一个赚外快的按摩医生,那个按摩医生跟这位大妈一阵讨论,令大妈大悦,按摩医生保证很快经过他的理疗,这芳龄妙女一定会有起色,就连农村来的护理人员也看都出里面的问题,大家都不多嘴,不去挡了人家的生财门路,何况这家人有钱,爱医不医,事不关己。当然这类所谓游医跟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如何进得来按摩赚钱(付费统一收费到医院自费部分),这些人还得跟护理人员保持良好关系,不外乎请他们吃吃火锅,送一些小品礼物以便推荐病员资源。
高潮是得讲一讲我妈的看护人员,一个藏族地区的妇女,人长得不错,就是一个字凶,动作也麻利。突然有一天跟我朋友们闹麻了,说她衣服被弄脏了,必须赔偿新的。原来是医院一个癌症病人,那个女的42岁,有两个孩子,还有丈夫,因为没有钱治病,直接从这幢十多层楼上跳楼身亡。
关键惨的是,在跳楼的过程中,她被打开的窗户给挂了,撞伤的躯体血肉飞溅,把护理工挂在窗户上晾晒的衣服给染红了,她只为她的衣服而痛惜。最后我有一个朋友专门买了一件新衣服送给她,还有我妈的一个老朋友,她是一个特级美术老师,不管走到何处都是一个善良爱管事的太婆,她专门去医院,带了一大包衣服,她告诉护理人员,如果还需要的话,她会筹集更多的衣服给她。
再说说现在医院的护士,根本不同于我们传统上认为的是护理,现在打针,送药的都是护士学校的实习生,余下的换床单和其它一切事情都由护理人员来做,曾经亲自看见农村来的护理人员,把探望病人的鲜花送给护士长,还有其它食品等礼物,护士长的实权大,护理人员都得通过她的认可放可上岗,护士长的任务就是每天在电脑前,清算哪一个患者的自费用药还没有到达足够的金额。她的工作就是负责病患者自费的药物和理疗部分的花费,每个月必须要自费消费足够金额。
至于医生,当剧团面临回国的时候,医生突然要找剧团谈话,本来心存感激,结果一去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对剧团讲关于老妈的住院事情,规定是每一个月必须出院一次,其中自费住院一周,然后重新入院办理手术费,医院赚的除了自费药和理疗费,还包括得有这个部分钱,这个部分不得报销。当时一听就五雷轰顶,这些细致的事情都得必须是个人亲自去跑腿,医院收费处忒霸道,每个月底,不具体告诉你具体日子,月底这十天里面,哪天早上发出通知,病员家属就得前去付费,不能用银行卡付钱,必须付现金,这就意味着病员家属一大早必须去银行取现金,那个时候银行有时候也会取出假钞,厉害锅善意把事情复杂化来压制人,哪怕一桩小事呢,当时的银行每天人满为患,毛焦火辣取到款以后,急忙得回到医院继续排队交款,给病员的时间是早上11:30半结束,如果不及时交款,病人直接就从房间被安置到医院过道,这不是威胁哟。
剧团急忙奔跑去市政府有关部门咨询这样的情况,当时大家都准备过节日了,办公室没有剩下几个人了,以前父亲下属单位的熟人直截了当地说: 那你就等他们(医院)把你妈抬到过道上嘛,你去喊电视台记者来拍摄看看,这些恶劣的事情,就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就怕不要命的。
这样的土匪逻辑,就是厉害锅解决事情的办法。 那么,趟在病床上半梦半醒,一生还被洗脑还忠诚的老妈,那不得被活活气死啊。
剧团那天事先请那个管我妈的医生在医院办公室等着我去“上访”结果,其实我被那些人忽悠得没有底,就这个事情都没有办法搞定,那国家的电视台一个草民未必你就撼得动? Naive! 再者,当流氓也得有本事啊。
医生看见我跑得满头大汗,最后来了一个了断,那就改成两个月出一次医院,自费住院一周,然后再重新交纳1000元入院费,如果还有什么不乐意,医院也可以来硬的,那就是抬着你老妈,每次入院之时就去抽血,让各种仪器再重新全面体检一次,下来费用更高。 你还能咋个板命呢。
剧团曾经回国也享受了一次“特权”。 剧团一个前辈,刚跟医学院领导们讲课,那是个政治任务,就是管理层必须参加个代表,几个自信之类的讲座,必须过关。前辈教授可是一个女强人,她认为这样临时的权利不用白不用,非常慷慨地要去麻烦这个学院。剧团被医院书记的秘书带去见医院里面的一个名医生,进去的时候看见医院过道布满了患者,室内医生则正在盘问挂号为第一号的男人:你是怎样挂到一号的,病人回答:我是三个月前就计划好了的。显然医生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你挂的第一个号里面究竟有哪门子关系呢?
这样无聊的谈话浪费了很多时间,轮到剧团,这个医生的好奇心更强:你是如何认识我们院党委书记的呢,特别是关于出国,医生详细询问了剧团是如何出国的过程。最后开具了一堆的检查单,医生说必须把所有检查单做完,下次再来。 最后剧团告诉前辈,医生咋个这样看病的呢? 教授也是不依不饶,打电话直接给书记,书记倒是坦诚:医院的风气的确问题大,蛋4,是一个难题。
剧团拿着那么多的检查单子,还真好奇,去划了价格,一共得花费5800元。 一出门,就把这堆检查清单扔进了垃圾桶。
剧团在默默地想:要是一个西南地区的农民来看病,被这一堆过度检查,有些是完全不必要的检查而借钱看病的乡亲们该咋个办?这些昂贵的医疗费令农民不可承受之重呀。 他们的命运因为自生自灭而苦难,又因为疾病而受到欺骗而不自知。
相反呢,剧团也有朋友的父母就是特权阶层,父母年老生病长期住院一切免费,每年花费百万几百万以上,难怪今年北京301医院打出的广告是要为特权阶层服务到150岁。 草民呢?看看下面的幸福指数:
最后来说点瑞典医疗的事情。 前几天遇见一个从国内移民的难民到瑞典来,他刚做完一个心脏病手术,花费起码也是几十万,一分钱不出,因为心脏病手术需要专家开刀,本地区专门动用了医院的直升飞机往返去大学城接送。这样的权益发生在瑞典,每个平民都有条件得到保障。当然在医疗过程中,特别能感受到医疗,管理的先进,病人得到尊重,福利体系也不是不该花费的钱随便整,管理得也是相当的吝啬,小病只能去地段医院,能不能见医生前台根据来者的情况来断定,有些直接请你去药店购买一点自费药,药店也有医务人员给建议,如果病加重,需要去大医院,也得先需要地段医院的介绍信。(急诊就是另外了,也分缓急)。
以前的邻居,老头子一直有病,最后才查出来是癌症,已经全身转移了,医生直接告诉他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化疗,存活的时间估计为3个月到6个月。如果为了减轻痛苦,药物使用能存活一个月,但是在最后这段日子里面,可以回家一个星期,把该见的亲人和朋友都见完,每天医院护士,医生到家探访和治疗两次。
其实很多西方人在最后的日子并不希望亲朋好友来见面,他们则希望把以前脑子里面健康愉快的形象留给他们,而不是最后糟糕的样子。还有一个以前的邻居,她的哥哥在美国,她以前每年都去探望,最后她哥哥腿骨折了,走路困难,她告诉剧团她就不被允许再去看望他了。
一个文明社会里面,生命是自觉的,独立的,因为教育层度高,人们有对宗教的哲学思考以及对死亡的哲学思考,其中包括社会的相对公正和基本信任给人以安全感的暗示,而不是大家整天都如一只愤怒的公鸡,一遇事就跳八丈高,结果愤怒之下,依然在炼狱中继续。
一个相对文明和优越的社会,它的优越之处也是体制建设得优越,而不是所谓的一个链接块对了头。
刚到瑞典来的时候,有一件事情令剧团终身难忘。 那年冬天,一个弃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个婴儿被放在教堂门口的。新闻头版做了报道,后来这个教堂专门给婴儿举行了葬礼,六个大汉抬着棺材,上面覆盖着瑞典国旗。这个画面深深震撼了剧团。
对待生命,是不分高低贵贱,老少的。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社会啊。
附图:重庆雾都 今天, 摄影 怪蜀黍,朋友怪蜀黍完成了今年2019年最后一次出差。雾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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