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冬 梅 探 親 (原创小说,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經過幾年建設,青龍市已經發展成一座相當規模的新興工業城市。只可惜好景不長,又迎來了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三年困難”時期,許多新建工廠被迫“關停並轉”,大批職工精減下放,回鄉種田。 紡織廠女工魏冬梅的丈夫馮興,新婚不久就“響應黨的號召”,從青龍機修廠下放回鄉了。好端端的一對恩愛夫妻,在一起沒過幾天即勞燕分飛,異地相思之苦可想而知。他們天天盼、月月盼,終於盼到了冬梅一年一度的探親假。這天,冬梅從廠部辦好了探親手續,把壓在箱底的一百多元存款摺子全部取成現金,用幾個月省下的糧票買了十斤白麵、五斤饅頭、四斤包子,又買了些豬肉、粉條,鼓鼓地裝了一大提包,再帶上被子,坐上工廠下鄉拉貨的汽車,喜孜孜地往馮家莊趕來。 這是冬梅第一次來馮興家,她怕不認路,提前寫信告訴馮興,叫他到村口公路邊接她。可是冬梅下車後,左瞧右瞧也不見馮興在哪兒,只好自己提著行李,吃力地往村裏走來。 村裏很靜,她想找個問路的人也沒有。直到走過十多戶人家,才見路邊有幾個提著籃子拾草的孩子,趕緊上前打聽:“小朋友,馮興家在哪兒?” 幾個孩子先是一愣,互相嘀咕了幾句之後,一個較大的女孩問道:“是不是從城裏下放回來的?” 冬梅連忙說:“是,是,個子高高的。” 女孩道:“他是俺三叔,就在前面,俺領你去。” 說著,幾個孩子都擁了上來,要幫冬梅提包,冬梅怕弄壞了包裏的東西,說:“你們小,還是我提吧。” 冬梅被一夥孩子擁著,很快來到自家門口,擡眼一看,傻了:孤零零的兩間房子,因爲年久失修,牆上的土坯風化得嘩嘩向下掉土;屋頂瓦片間長了許多茅草,乾枯了,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沒有院牆,房門上連塊門板都沒有,挂著用蘆葦打成的門簾子;糊窗的報紙也破了不少洞兒。更令她驚訝的是,自己已經到了家門口,怎麽還不見丈夫的影子?她問那女孩:“你三叔呢?” 女孩說:“他到街上給你買吃的去了。” 冬梅從包裏抓出一把糖塊分給孩子,孩子們難得見到這稀罕東西,高高興興拿著走了。 冬梅拎著提包,吃力地掀開又笨又重的蘆葦門簾,屋裏很暗,站在門口一會兒也看不清屋裏的情況。她習慣性地伸手向門旁去摸電燈開關,摸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窮鄉僻野,哪來的電燈?她自嘲自個兒:“怎麽這點事都沒想到?” 她揉揉眼,又站了一會兒,才漸漸地看清,挨著東山頭有座土炕,燒炕的爐子上放著水壺,水開了,蒸汽掀動壺蓋達達作響。房子正中靠牆有一張方桌,上面擺著幾隻碗筷。靠著西山牆,零散地放著水缸和一些盆盆罐罐。 冬梅將被子放到炕上,提包放到方桌前,從中取出裝包子的飯盒,放到爐臺上烤著。然後倒了一碗開水,坐到炕沿上慢慢地喝著。 冬梅一邊喝水一邊想,應該做點湯,最好是雞蛋湯,等馮興回來了,喝著熱湯吃包子,多好呀。她放下碗,站起身來,在屋內找了半天,不僅沒找著一隻雞蛋,連一根做湯的小蔥都沒有,不禁嘟囔道:“他這日子是怎麽過的呀!”心裏一陣酸楚,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她決定去迎迎馮興。掀起門簾,快步走到村口,擡眼向集鎮的方向望去。寒風颯颯的,冰冷刺骨,空蕩蕩的原野上,一棵樹兒都沒有。路上偶爾有個把行人,全都面黃肌瘦,行色匆匆,想攔住問個話也沒人搭理。她擡腳向丈夫回來的方向走去,走有二里多路,望見前面一個高高的身影,左手提著籃子,右手拄著拐棍,舉步蹣跚地朝這邊走來。她一眼認出,他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馮興!可是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拄起拐棍來了? 那邊的人也認出了冬梅,他沒想到她會走這麽遠來接他,趕緊把手裏的拐棍扔到路邊,裝成健康人的樣子,想往冬梅跟前走。誰知兩條腿不聽使喚,沒走兩步就哆嗦起來,身子也站不穩了。他擔心摔壞了籃子裏的雞蛋,趕緊把籃子放下,立在原地,打算定定神兒再走。 冬梅見狀,趕緊跑了過來把他扶住,焦急地問:“你怎麽拄拐了?” 馮興說:“剛才走急了,不小心把腳崴了。” 冬梅:“爲什麽又把拐扔了?” 馮興:“我覺得疼勁過去了,用不著了。” 冬梅不相信,蹲下身子就要看他的腿,馮興把她拉起道:“沒事的,快走吧,路上怪冷的。” 冬梅只好站起身子,從路邊揀回拐棍,提起籃子,叫馮興一手拄著拐棍,一手扶著自己的肩膀,一步一步地挪回家來。 進了屋,冬梅將籃子往地上一放,倆個人就緊緊地摟在了一起。一陣狂吻之後,馮興就要拉冬梅上床。 冬梅說:“你先歇會兒,我做點飯吃了再來。” 馮興說:“我實在等不及了!” 冬梅:“看你身體虛的,又走了這麽遠的路,累了,還是吃了飯再玩吧。” 馮興:“我買了白菜和肉,準備包餃子給你吃。這包餃子,現剁肉,現和麵,再包,再下,要好長時間呢!” 冬梅:“不用,我已經給你熱好包子了,再做點雞蛋湯就行了。” 馮興這才發現炕邊爐子上放著飯盒,他打開盒蓋,一股久違的香味撲鼻而來,高興地大聲說道:“啊,狗不理,狗不理包子!” 他抓起一個遞給冬梅,自己拿了一個,一口填到了嘴裏。他問冬梅:“你這一飯盒包子,花了多少錢?” 冬梅:“我這是拿糧票買的,兩塊八角錢一斤。沒有糧票,再多的錢也買不著。” 馮興:“三年大躍進把東西都‘躍’沒了,東西貴著呢!糧食、豬肉不用說了,就連以前喂豬的胡蘿蔔還要兩塊錢一斤呢!” 冬梅:“你是怎麽買到肉和雞蛋的?” 馮興:“這不是快過年了嗎,公社宰了豬,半高價賣給社員,每人四兩。隔壁大哥家聽說你要來,給了我兩張肉票,一共買了一斤二兩肉。” 冬梅:“買肉的多不多?” 馮興:“一年就供這一次肉,咋能不多!我怕誤了接你,一大清早就去排隊了,這不,一直等到天晌午了才輪到我,把接你都耽誤了!也有實在買不起的,把肉票拿去賣了點油鹽錢。” 冬梅:“我就知道到這兒肉難買,在市里買了幾斤帶來了。等會兒你把籃子裏的肉給大哥家送去吧,咱自己有肉過年。” 馮興說:“好的。” 兩人說著話,飯盒裏的包子已經吃了一半,冬梅還想做雞蛋湯,馮興說:“不必了,就喝壺裏的開水。” 吃了包子,馮興拿了繩和樹棍把門簾扣緊,冬梅往盆裏倒了點熱水,洗了下身,兩個人一個鋪床,一個放被子,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鑽進被窩,如膠似漆般粘到了一起,一直睡到了傍晚時分。 起床時,冬梅借著燈光往丈夫腿上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只見他的兩條腿腫得明晃晃的,一摁一個坑兒,難怪走路要用拐棍呢! 冬梅心疼地問:“你這是怎麽了,得了什麽病?” 馮興說:“沒得什麽病。” 冬梅:“沒得病怎麽腫成這個樣子?” 馮興:“村上許多人都這樣的,有的比我腫得還厲害呢!” 冬梅:“這到底是什麽病?” 馮興:“哪里有什麽病,都是餓的!” 冬梅這才想起在廠裏聽人說過,有許多人餓的得了浮腫病。但她是紡織工人,糧食指標比一般市民高,再配上點副食品,基本夠吃的,所以對浮腫病,只聞其名,未見其實。如今見丈夫餓成了這個樣子,疼得她兩隻手在馮興腿上摸來撫去,兩行眼淚也滴答滴答地掉了下來。 馮興見冬梅這樣傷心,安慰她說:“我因爲下放時發了點退職金,加上你每月給我的錢,在這村上算是富戶了,實在餓得撐不住了,就到街上去買點高價雞蛋、熟食貼補貼補,所以我這浮腫還算輕的呢。有許多人腫得下不了炕,還餓死了不少人。明天我領你看看村後的新墳你就知道了。” 他本來想安慰妻子的,說著說著自己也抽泣起來了。 冬梅埋怨丈夫道:“既然是這樣,你爲什麽每封信上都說你糧食夠吃的?早知這樣,我每月省幾斤糧票給你,也不至於餓成這樣呀!” 馮興:“你的糧食指標本來就不高,我怎能忍心再從你嘴裏摳食吃呢。” 冬梅憤憤地說:“都怪蘇修、老天爺,一個天災,一個人禍,可把咱中國人害苦了。” 馮興說:“你們在城裏,上面說什麽信什麽,實際上這幾年都是風調雨順的,哪有什麽天災?蘇修討債又能要去多少東西?全是自己瞎折騰的。就拿咱家來說吧,門前的幾棵樹被刨走了,門板也被摘去煉鐵了,遇到災荒年,想捋個樹葉、剝點樹皮吃吃都沒有。” 冬梅頭一次聽說這些事情,開始還有些不信,但一想自己的丈夫老實八腳的,不會說謊,又有家裏的實情擺在眼前,不由得不信。他關照丈夫:“這些話只能你我關起門在家裏說說,千萬別對外頭人講啊!” 馮興:“這個我知道。彭德懷那樣大的官,不就是因爲說了幾句實話,就被撤職批鬥了,整咱一個普通老百姓,還不比踩死個螞蟻還容易!” 冬梅:“現在咱們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你的身體太虛了,我的糧食指標高,每月可以省點糧票寄給你,我給你的錢,你什麽也別花,全買東西吃了吧。” 馮興:“你一個月才三十四斤指標,活兒重,早晚吃個乾糧喝碗粥,中午再多吃點就沒了,千萬別省給我,咱家就你一根頂梁柱,你要出了點什麽事,咱這個家可就算完了!只要能熬到過年開春,地裏野菜出來了,我還可以吃點野菜擋擋饑呢。” 夫妻二人各說各的理,誰也沒有說服誰。 晚飯後,沒事可幹,馮興說:“坐著冷,鑽到被窩嘮嗑吧。” 冬梅說:“好。” 兩人鑽進被窩,又摟又吻,少不得觸物生情,馮興說:“再來一次吧。” 冬梅雖也想得厲害,但是說:“下午才搞過,不能再搞了。” 馮興:“爲什麽?” 冬梅:“我是怕你身體吃不消。” 馮興:“沒事的。” 冬梅:“都浮腫成這樣子了,還嘴硬!” 馮興:“你算過賬沒有,你一年一次探親假,咱倆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不到二十天,就是天天跟你上床,又能搞得了幾次?你就別太小氣了。” 冬梅苦笑道:“我小氣?我恨不得你一天到晚壓在身上不下來呢,可是你這身體吃得消嗎?” 馮興:“這又不是拉犁耕地,有什麽吃不消的。不信你伸手試試看,就知道了。” 冬梅被他纏得沒法,只好說:“弄也可以,輕點啊。” 馮興聽了,伸出手來在衣服口袋裏亂摸一氣,冬梅問:“你找什麽?” 馮興:“避孕套。下午就該帶,一急,忘了。” 冬梅:“別找了,用不著。” 馮興:“爲什麽?” 冬梅:“我也不知怎麽的,有年把沒來例假了。” 馮興:“都餓得閉經了,你還說指標高,高到哪兒去了!” 冬梅:“你怎麽知道是餓得閉經了?” 馮興:“這還用問,我們村的媳婦十有九個閉經了!這二年,全村幾百口人,沒有添一個新丁。”他歎口氣說:“看咱倆,一個浮腫了,一個閉經了,真是造孽呀!” 第二天,鄰居們聽說馮興媳婦回來探親了,紛紛前來探望,有的送小米,有的送紅棗,有的送白菜,有的送雞蛋,雖然數量都不多,但是看出鄉親們的一片心啊!冬梅也拿出香煙、糖塊熱情招待。 過年時,馮興領著冬梅串了幾家親戚,看望了莊上的長輩。路過一大片白茬地時,冬梅問:“怎麽不種點莊稼?” 馮興說:“有些人很悲觀,認爲還不知能不能活到吃新糧的時候,不願出那力氣,省下種子吃了。” 冬梅:“咱們可不能那麽悲觀。廠裏開會說了,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明天咱就動手把咱家的自留地翻翻,春天好種。” 馮興:“天寒地凍的,想翻也翻不動呀。” 冬梅:“那我把門前收拾收拾,養幾隻雞,喂頭豬,自己吃肉吃蛋好不好?” 馮興:“別提養雞喂豬了,許多人家喂的雞和豬,沒等長大就被人藥死偷走了!” 冬梅:“養狗看著。” 馮興:“也不頂事。偷的人精著呢,在窩頭上醮點毒藥扔給狗兒,一吃就藥死了。” 冬梅:“那就一點法子沒有了?” 馮興:“有,人看。” 冬梅:“人就不睡覺了?” 馮興:“你沒看見俺大哥家,現在豬圈上還搭著棚子呢,人就睡在那上頭。” 冬梅:“那多冷呀!” 馮興:“夏天也不好受,臭氣熏天的,蚊子也成團地往身上盯。” 冬梅說:“咱們寧可不養,也不受那個罪啊!” 冬梅在家過了沒幾天,壓在心裏的石頭變得越來越重。她後悔當初不該僅憑一時衝動,就支持丈夫報名下放,把丈夫一個人扔在這個鬼地方受罪,她實在於心不忍。她向馮興提出:“咱們倆,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回去我就寫申請,辭了工作,回來同你一起過。” 她的話一出口,把馮興嚇了一跳,連忙說:“別呀,別呀!我一個人在這兒也就夠了,何苦你也來陪我一起受罪呢。你可千萬別幹傻事啊!你想想,你在城裏,有個固定工作,每月多少還可以節省點錢幫幫我。你要是辭職不幹了,咱這個家還靠什麽支撐呀?再說了,你還要想得遠一些,將來咱們有了孩子,戶口隨你落在城市裏,上學、找工作都方便,你如果回來了,不就把孩子也帶進這個窮窩了嗎?你不爲自己考慮,也要爲孩子著想呀!” 冬梅聽他說得有理,愣了一會兒,說:“難道咱們就這樣分開過一輩子嗎?”馮興:“記得下放時,廠領導講過,等形勢好轉了,就把我們再招回去。” 冬梅:“誰知他們說話算不算數?” 馮興:“可能算數的。東南莊的張三綱,前些日子就被工廠招回去了。” 冬梅:“有這事?” 馮興:“這還能有假?我那天在街上,他哥哥親口對我說的。” 冬梅:“我回去打聽打聽,看機械廠能不能把你也招回去。” 冬梅的探親假,在恩恩愛愛、甜甜蜜蜜、淒淒涼涼、悲悲戚戚中很快過去了。臨行前的頭天晚上,整理行包時,冬梅掏光身上所有的口袋,除了留下自己購買回程車票的錢,把所有的錢和糧票都留給了丈夫。馮興要幫她捆綁被子,冬梅說:“這兒冷,留下你蓋吧。” 馮興說:“你回去蓋什麽?” 冬梅:“想法再做一條吧。” 馮興:“你哪來的布票和棉花?” 冬梅:“我先朝姐妹們借點,等發了新的還她們。” 馮興拗她不過,翻箱倒櫃找出幾尺布票給了冬梅。又把鄰居家送來的紅棗、熟紅薯乾包了一包讓冬梅帶走。 冬梅說:“你留下自己吃吧。” 馮興說:“你回來一趟,怎能空著手回去呢?” 冬梅:“那也用不了那麽多。”又從包裏捧了幾捧出來。 第二天,馮興早早起來,搶著爲冬梅煮了雞蛋,蒸了饅頭,熬了一鍋香噴噴的小米粥。冬梅哪里吃得下去,馮興也眼淚汪汪地說:“那就把饅頭、雞蛋帶著路上吃吧。” 冬梅說:“我一坐車就頭暈,吃不下東西。” 馮興說:“人是鐵,飯是鋼,你早起沒吃,又沒帶盤纏,下了車就接著上夜班,不吃東西怎麽受得了。”硬往她的包裏塞了幾個雞蛋、饅頭。 行李打點好,冬梅看看表,離上車還有一段時間,她望望丈夫,看看房子,這房子雖然不大,四壁透風,但它是一個家,一個給了她無限歡娛和溫暖的家。眼看就要離開這裏了,又要開始淒苦漫長、孤獨難熬的分居生活,眼淚不覺地掉了下來。望著面前同樣悲戚的丈夫,她的心碎了。馮興的心也碎了,兩個人同時伸出雙手,緊緊地、緊緊地摟在一起。 來到村外等車時,這一對恩愛夫妻,更是淚眼相擁,難捨難分。天空徽种窈竦臑蹼叄瑒C冽的西北風無情地撕咧著他們的衣服。不一會兒,四野飄起了鵝毛似的雪花。兩人更緊地依偎在一起,試圖用自己微不足道的體溫驅趕對方身上的寒冷。 不遠處傳來了汽車喇叭聲。兩人又緊緊相抱了一下。等汽車停穩,馮興站在車門口,托著冬梅的身子幫她進到車上。 車上空位很多,冬梅在車門邊的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馮興在外頭喊道:“挨著車門,灌風,冷!你朝裏頭走走。”又從身上摸出一張舊報紙遞給冬梅:“坐好了,把跟前的窗縫兒塞塞。” 丈夫無微不至的關心,使得冬梅已經流乾了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接過報紙,“嗯”了一聲,拎起提包重新選了一個座位坐下。 汽車開動了,冬梅扒在車窗玻璃上,睜大雙眼,望著丈夫瘦弱的身體迅速消失在漫天風雪中。一直竭力控制著的淚水,忽地一下奪眶而出,她伏在座位上嗚咽起來。 35、路 上,她 遇 到 了 “ 溺 死 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