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大使或秘书是正确的,西欧就会开始看起来更象世界其余部分的核心地区,由一个伟大的陆上帝国统治。但是,被领导的想法让基督教世界的国王和国君非常惊恐,有些人发动了先发制人的战争以阻止查理。法国甚至和奥斯曼土耳其人缔结了协议对抗哈布斯堡王室家族,且在1542年法国和土耳其的联合舰队炮击了法国的里维埃拉(Riviera)(当时处于查理的控制之下)——当然,这一切迫使查理更加努力地试图领导基督教世界。
查理与其子腓力二世把他们漫长的统治期用于和其他基督徒、而不是和穆斯林人作战;然而,他们的斗争没有将西欧变成一个陆上帝国,而是将其撕裂,加深了旧有的分歧,并制造了新的分裂。比如说,当1517年德国修道士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把关于基督徒习俗的《九十五条论纲》钉在维藤贝格(Wittenberg)堡教堂的门上时,他的做法丝毫不足为奇;这是为引起公众对神学辩论的注意的一种传统方式(而且和自从黑死病以来教会的许多批评家比起来,路德实际上是温和的)。但是,一触即发的气氛将他的宗教抗议变成了一场政治和社会大动荡,他的同时代人通常将此比作土耳其的什叶派-逊尼派分裂。
路德希望查理会支持他,然而查理认为领导基督教世界需要一个、未分裂的教会。“如果一个修士反对所有基督教徒的观点,他一定是错的”,查理告诉路德。“我决意让我的王国和领土、我的朋友、我的躯体、我的鲜血、我的生命和我的灵魂来对付它。”而且他确实这么做了;然而,随着整个欧洲武装起来或者为哈布斯堡家族而战、或者反抗它,否认基督教世界内部的分歧是灾难性的。有时是为了原则,有时是狭隘的利益,有时仅仅是因为困惑,数百万基督徒抛弃了天主教会。新教徒和天主教教徒相互杀戮;新教徒杀害别的新教徒;而且对于抗议的解释一传十,十传百。一些新教徒宣称(世界末日前的)基督复临,(无婚约的)自由性爱主义或公有制社会制度(communism)。许多人的死亡血腥、激烈。无论是暴力还是崇高,他们的抗议都让哈布斯堡家族的任务更加困难,也更为昂贵。
相信敌人是反对基督教者的代理人的那些人们很少想妥协,因此小冲突变成了大的,大冲突无休无止,而代价急剧上升。最终,哈布斯堡家族的底线就是底线本身:他们根本难以统一西欧。
查理被他的斗争折磨得精疲力竭,在1555至1556年间从他的各个王位上退位,并将其分给了一个表亲和腓力,前者得到了奥地利和神圣罗马帝国,后者得到了西班牙和其余的西方领土。这是一个聪明的举措:通过将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等同于西班牙的统治,腓力可以精简管理,并集中于真正的问题:钱。
四十年来,腓力如同大力神赫拉克勒斯(Hercules)一样费力改革哈布斯堡家族的财政。他是一位老人,在马德里外面定制的办公室里花费了大量时间,然而总是太忙,找不出时间真正参观他的财产。但是,尽管他象丰臣秀吉一样热中于普查并向臣民课税、增加税收,并且大胜法国和土耳其,可以统一西欧的最后胜利却从未来得更近一些。他的收税员榨取越严厉,问题就增加越多。腓力的臣民们——象谷仓里的老鼠那样繁育,被饥饿和国家夹击,看到他们的税消耗在他们一无所知的遥远国家的争执上——越来越开始抵抗。
在1560年代,腓力甚至设法将上帝和玛门(Mammon)推到同一阵营里。因为其新教教义而受到哈布斯堡家族的迫害并承受更沉重的赋税,通常冷漠的荷兰自治城镇居民聚众闹事,捣毁圣坛、亵渎教堂。将富裕的荷兰丢给一帮加尔文主义信徒(Calvinist)是不可思议的,因此腓力派遣了军队,结果却只是荷兰人征集了自己的军队。腓力不断赢得战斗,但无法赢得战争。荷兰人不同意向哈布斯堡家族交新税,然而在信仰遭到威胁时,为了保卫它,无论多少金钱他们也能够花费,无论多少生命他们也能够献出。到了1580年代,战争使得腓力的开销超过了整个帝国的收入;因为无法获胜,也不能担负得起失败,他更大量地向意大利金融家借钱。当到了既不能支付军饷也无法偿付债权人的时候,腓力宣布破产;之后又第二次、第三次如法炮制。他那未支薪水的军队暴乱,为糊口而抢劫,而他的信用等级崩溃。西班牙直到1639年(在海上)和1643年(在陆地)才被彻底击败,但是当腓力在1598年去世时,帝国已经没落,债务达到了年收入的十五倍。
两个世纪之后,一个西欧陆上帝国才再次显得可能,到了那时其他的西欧国家已经开始了改变世界的工业革命。如果哈布斯堡家族或者土耳其人在十六世纪统一了欧洲,那个工业革命也许不会发生;也许在未能统一西欧的查理和腓力、或者未能征服西欧的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中间,我们最终找到了改变历史进程的傻瓜。
然而,再一次,这对某一个人的指责是太过了。对土耳其人的接管极为忧虑的欧洲大使指出,“唯一的障碍是波斯,其位于(土耳其)入侵者后方的位置迫使后者采取防备”;打败波斯、什叶派教徒和欧洲人,完全不是土耳其人力所能及的。同样地,查理和腓力未能成为基督教世界的保护者,并非因为他们输了某一关键战役(实际上,直到1580年代他们几乎总赢),或者缺少某一决定性的资源(实际上,他们的运气、人才和信用远远超出公平的份额),而是因为击败土耳其人、分裂的基督徒和西欧的其余诸国超出了他们的组织和财富。而且,如果拥有所有优势的哈布斯堡家族不能统一西欧,那么无人能够做到。西欧必然会继续不同于从土耳其绵延至中国的一群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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