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苦难,岂容作秀? 作者:巴山老狼 一九七四年,十九岁的我高中毕业。说实话,这个高中毕业用现在的教学水平来衡量也不过仅有初中一年级的水平:小学四年级,毛泽东的文革一来就停课闹革命三年之久,六九年复课后直接上了初中。初中两年又是半工半读,每天下午都到工厂做工,到矿井去挖煤,毛泽东的教育革命又将数学内容改成了《生产队会计》、《水土测量》、《土改田》,物理、化学课砍掉,取代的是《工业基础知识》 、《农业基础知识》 其内容是怎样炼钢、三机一泵的使用和维修、农作物的种植,高中时又遇张铁生“白卷英雄”走红,更是老师不教,学生不学,全年多数时间是到工厂学工,到农村学农。 毛泽东为我们这一代青年安排了唯一的出路――上山下乡。我钻进了大巴山中。初到农村的新鲜感伴着清新的泥土味着实让人高兴了一阵子,生产队长为表示欢迎特意安排每一户社员轮流请我们吃饭,乡民的热情、纯朴、善良让人感动,每个人都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可是好景不长,半月后,当我们出工劳累一天回屋后面对的是冷锅冷灶时;当我们刚端上饭碗上工的钟声又敲响时;当我们面对一碗什么菜也没有的白饭发呆时,才知道生活的艰难。(就是这碗白饭还得感谢李庆霖老先生,是他给毛泽东写了一封反映知青艰难生活的信,才破例给知青们每人保证四百斤粮食,李庆霖真是知青们的大救星,否则不知还有多少知青会抛尸在广阔的天地里。粉碎“四人帮”后,李老先生竟被捕入狱!老狼在此为李老先生鸣一大冤!)没菜的日子谁也熬不了几天,几个十几岁的青年只有去偷。然“窝边草”刚吃上嘴,农民就上门抓了“现行”……当时的心情真恨不得有一地缝钻进去!一年到头吃不上一两肉,看不到一两油,馋得没法,只得半夜时悄悄将农民家的鸡、猫偷来吃。一次公社开知青会,开着开着,公社书记宣布把知青张某某抓上台来,公社武装部长和两个打手把张某押上台,用麻绳死勒脖子,张当即两眼翻白,面孔青紫,差点就没命了,张的罪状是偷吃农民的鸡被农民抓住了。一次生产队一头下了几窝猪仔的母猪病死,全队人均分三两,知青受照顾一人半斤。当我把半斤死母猪肉拿回屋当即下锅,肉味飘香禁不住清口水长流。(我们生产队有一农民半夜起来将他家九口人分的近三斤死猪肉一人悄悄吃光,第二天一家子吵了个一塌糊涂)还有一次农民家中的母狗产下一窝小狗仔,我又去向农民讨了一个来,开水一烫,架柴一煮,除毛以外,吃个精光!大巴山中几年对外界的事是一无所知。唯一的娱乐就是晚上对着昏暗的煤油灯唱上几首悲伤、凄凉的知青歌曲,唯一可看的书就是刚下乡时发的《毛泽东选集》。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而久之人变得麻木了,没有理想、没有欢乐、没有追求,没有关爱;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虽然我每年辛辛苦苦与农村的全劳动力一道拚命挣工分,且与他们一年挣的工分相差无几,但到年终决算,每天挣的十个工分只值二角二分钱,一年到头挣的三千多工分只够把四百斤口粮装进肚子!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我想的是今生今世若在此扎根有一万个的不甘心,多少次知青的相聚,大家盼的是结束这白天背太阳、夜晚数星星的原始部落生活,早日回城。 从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到一九七九年知青大返城,我们这一代青年付出了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可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的一腔热血换来的是什么?个个都成了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愚民,不但一无所有,而且在今后的岁月里还会为此付出终身的代价!不错,极少数知青凭着自身的努力和其它一些机遇,后来有了一些成就,于是就以一段知青经历为荣,把曾经历的苦难作为炫耀的资本,在那里高唱“青春无悔”,试问:既然无悔回城干啥?既然无悔何不将自己的儿女送下乡,让他们也再无悔一次? 每一次人类的劫难都是多数人受苦受难,能从劫难的废墟上拾到财宝,甚到从被害者的尸骨上扒得金银的人毕竟是少数,那些高唱“青春无悔”者就是这类人。他们用两千万知青的苦难,酿制出“无悔”的美酒四处兜售,然后名利双收。没有两千万知青的苦难,就他几个人下乡,他几个敢说一个“青春无悔”? 所谓青春无悔,只不过是一种自我炒作的方式。红花要有绿叶扶持,花儿才更娇艳,成就要有苦难作陪衬,功名才更伟大,历尽苦难居然无悔,更是不食人间香火的鬼怪神仙!青春无悔者用自己一点小小的成就来证明自己在艰难岁月中也能成才,来证明自己不同凡响,来证明自己是个天才,这一切证明又以两千万知青的苦难和默默无闻作陪衬,真是残忍!若他们的参照系是他们的上一代(当今社会的主宰者)和下一代(当今社会的生力军)他们还能气壮如牛高喊“青春无悔”吗?其实他们所取得的一点成就与他们不去下乡应取得的成就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几个“青春无悔”的时代娇子身后是近两千万知青青春的代价!如此做秀,岂不令两千万知青恶心。 如果历史真象毛泽东说的那样,再来十次文革,再来十次上山下乡,那些“青春无悔”者会不会大红大紫地上台去现身说法?变成迫害知青的打手?然后高歌一曲壮年无悔?老年无悔?一生无悔? 注:一九九八年,成都《华西都市报》发起“知青下乡三十周年征文”,老狼写本文投稿,第二天本文发表在《华西都市报》知青版上头条。老狼再把此文再发在个人博客上,愿今天的人们记住那一段毁了一代人青春的上山下乡知青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