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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荒唐歲月荒唐事兒(3) 一次家訪 |
| | (3) 一次家訪
文革時，有一最高指示是"全國人民學習解放軍"，所以很多部隊的東西都在學校里實
行。那時候的班級不叫班級, 叫排。我們還有一幫一, 一對紅。當時我的一對紅的對
子冬梅是個漂亮的女孩。 她長得白白淨淨， 有一雙圓圓的大眼睛。 漂亮女孩自然
是愛美些，誰知這也成了她的錯。 那年頭她能做的無非就是剪個留海兒或在辮梢扎
個紅絨線纏過的橡皮筋。 還有就是把那帶補丁的衣服穿的乾乾淨淨。 而這些在那
時候卻有個專用名詞: 小資產階級思想。 所以每學期期末她都能得到小資產階級思
想嚴重的評語。 於是有一次排里決定，要進行一次家訪， 讓家長配合一起找找這
小資產階級思想的根源， 一起進行思想教育。
到了她家一看，我馬上意識到，無論這小資產階級思想的根源藏在哪， 也不會在她
家。只見那一個長條形的屋裡堆滿了東西。 進門沒兩步就是一個小床， 緊挨着一
個大床。 大床的另一頭就是窗戶。大床對面放一五斗櫥。小床對面是一桌子，四個
方凳都擠在桌子下， 這才騰出走路的地方。靠牆還放了個洗臉架。 就這條件，
還資產哪? 真慘吧。
冬梅爸爸長年在外， 媽媽上班也不在家。老奶奶接待了我們。 當她知道了我們的
來意，大為不解， 說， 梅梅怎麼會有資產階級呢? 她穿的衣服那麼破， 家裡也
沒有好的吃。你們說的那資產階級我在電影裡見過， 他們住的好， 還老有肉吃。
我們一聽就笑了，說， 奶奶， 您弄錯了。 我們是說她有小資產階級思想， 不
是說她是資產階級。 奶奶一聽不是資產階級，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是啊， 那年頭，
誰敢跟那玩意兒沾邊兒啊?)，但馬上又問到, 這小資產階級是不是有肉吃呢?
我們先是長篇長篇地向奶奶背誦了許許多多的報紙上，廣播裡學來的大道理，奶奶
還是不甚明了。 我們只好嚴肅地指出問題不在於梅梅有沒有條件當資產階級(有肉
吃)， 而是她的心裡老想着資產階級的東西(就是老想吃肉)。 經過這深入淺出的一番
解釋， 奶奶終於明白了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思想的區別。只聽見她先是
輕輕地點點頭，又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小聲嘟噥着，這沒肉吃，光想想也錯啦? 這
次我們沒詞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奶奶那句話，這沒肉吃，光想想也錯啦?
幾十年了，我還常常想起奶奶那句話，這沒肉吃，光想想也錯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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