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拿到那家小公司的Offer时，离毕业还差半年。老板心眼儿好，知道我们没有绿卡，找到工作不容易，同意我先去上班，然后回校答辩。

公司当时有三百多人，专做美国大的医药公司和化学公司的各类测试合同, 到我离开的时候，已经不到两百人了。

因为是第一份美国工作，开始时什么都不懂。记得一次一同事叫我去Xerox一份报告，站在别人面前半天没听懂。她只好带我到复印机前，还要教我怎么用。

我的第一个老板是印度人，Noel。 我的印象是, 他的化学基础并不好，但是为人真是很好。一开始，我什么都不会，指望能从他那里学点东西，可是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好在那里有几位中国人，很快就成了极好的朋友，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在美国公司里生存的基本本领。这样一来，Noel这个老板就当得很轻松了。我和他相处也很简单，任务交给我，他只要等结果就是了。

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年，就迎来了公司第一次裁员。大概提前一两个星期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要裁20%。大家心里都盘算着，不知道哪些人会遭殃，那可真是人心惶惶。

到了要宣布的那一天，一早上去上班就感到气氛非常沉重。大家见面也没有了以前的正常的招呼，好像都在忙些什么。Noel见了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也没谈工作，就假装翻找东西。我到实验室转了一圈，平常人来人往的实验室竟空无一人！想找人说说话都找不到。

到了九点半，就开始陆续有人被叫到主楼，其他人还是接着假装忙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和我一样，什么也没干！除了心慌意乱外，光是那沉闷的空气，就足以让人窒息。看到Noel出去抽烟，我也跟着出去透透气。我看到他点烟时，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想对我笑一笑，却只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面部表情。

到了十一点，广播通知大家到大会议室开会。到了大会议室，CEO讲话，但是没人听，大家的眼睛都默默地找着，看看都是哪些人不在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结束了！大概是兔死狐悲吧，后来一连好几天，公司的气氛依然沉闷。这次我们这个部门损失不大。可能是为了保存实力，调了几个人到环保部门去了。

这样的情形，一年多以后又出现了一次。这次我们部门损失惨重，连当家的副总裁都被撵走了。除了被裁掉的以外，又调了几个人去支援环保，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一九九五年下半年，美国的EPA（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和FDA（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突然放松了许多测试标准。很多大公司都取消了与我们签的合同，公司一下子就面临困境。于是在九六年初，大批裁员又提上了日程表，这时我到环保部门还不到一年。

环保部门仪器简单，人员也都是当地白人为主。我去的时候，上次调去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其他人都在那里干了十年以上。尽管老板对我挺好，我还是感到跟那些人格格不入。所以，这次我是在劫难逃了。

那天上午没动静，到了下午两点，老板找我说有事，心想：来了。明知道是时候了，心还是嘣嘣地乱跳得厉害。跟他到了经理办公室，坐在他俩对面。经理开始说话了，在一大堆好话里，我听到了我是这次裁员对象。一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清，只是一个劲地想忍住眼泪，却怎么也做不到。

就这样一路哭着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离开了那座楼。老板一直默默地跟着我，后来又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家，我说不用。自己把纸箱抱到车上，离开了那个公司。开车回家的路上，感觉好像是世界末日: 我被裁员了，我没工作了，我以后怎么办？这些问题在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