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Early decision 的通知陆续发出来了。哥大上周四下午五点网上公布,几分钟后,女儿就从训练现场看到了E-mail。 昨天我们收到了正式录取通知,随信还寄来了一张哥大的地图。 那封录取信是满满的一张纸,写得是那么热情洋溢。 虽然我知道那些话是写给所有的哥大2015届毕业生的,读起来还是很兴奋。读着读着,三十二年前的标志着我命运转折点的那一张纸,渐渐浮现在眼前,严格地说,只是小半张纸。 下乡三年多以后,一直回城无门。1977年十二月,我参加了文革后第一次高考。( 高考三十二年前)。高考以后的等待是那样的漫长。记得那时候,不管考试成绩如何,每个考生都要体检。好像查了血压,心率,听力,视力,甲状腺。好像还看了走路直不直。记得我们知青组眼睛近视的,体检时很怕过不了关。 好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平脚板,脖子也都有些粗。 那一年的春节,我没有和其他知青一起回家过年,而是选择在农村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结果那个春节果然过得很难忘。虽然那时候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 连电话也是每个大队才有一部。但是好像该知道的消息还是能得到,只是慢一点而已。二月初,当同伴知青们从武汉回到知青点时,我已经知道我过了分数线,还知道被哪所学校录取了。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想对所有的人都是终生难忘的,对我也是。据说,通知书是在二月十号左右寄出的。二月二十号上午,我们是在麦地里锄草。到了中午收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通知书应该到了。于是叫同伴把锄头带回去,自己就直接下山去了。 当时我们的信都是邮递员送到山下的小卖部,从山上到山下要走三里多山路。不记得怎么下的山,只记得到了小卖部问信时,小卖部的小杨说上午收到了一封信,但是因为他要下队里去,就把信交给了部队的李副营长。 那个地区当时有部队在磷矿挖磷,团部离大路不远。有一位刘副团长和李副营长在那里掌管大业,与知青关系很好。李副营长是四川芮城人,极爱读书。我每次下山都能在他屋里搜出好书来,还可以掏出皮蛋来吃。我们用的最多的就是他们的汽车。 我急急忙忙找到李副营长时,他正在慢吞吞地给他自己做午饭。当我问他要信时,他竟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什么信,我急了,说: 小杨说给你啦,就是我的一封信。他这才从抽屉里拿出来,还故意扬了扬,害得我跳起来去抓。 当时虽然已经知道了信的内容,打开信封时,手还是一直发抖。哆嗦着从里面抽出那张入学通知书。那张纸只有一般介绍信那么大。上面写着:XXX同志,你被XX大学化学系有机专业录取,请于三月7--8日到XX大学报到入学。XX大学革命委员会,大红印章。 李副营长笑着说:大学生,给我看看,显然他已经猜到了。我把信递给他,然后问他什么是有机专业?他边看信边摇头说,不知道。我再也不用问别人了,如果连见多识广的李副营长都不知道的话。我也不想再问了,记得那时候,看到武汉的环卫工人,拿着一把大竹扫把,一下,一下地扫大街,心里都羡慕得要死,更何况咱是要奔"有机专业"去呢。 和女儿通知书比起来,那张纸实在是太寒酸,太不起眼了。可是我的命运的转折点就是从拿到这张纸开始的。从一个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的知青,到新时代的大学生的转变就全凭这张小半张纸了。 过程其实也很有意思,大多数网友恐怕是闻所未闻。首先要在林场挑六十斤稻谷下山,到粮站换了一张证明。 凭此证明到公社去换一张粮油关系证明(别问我是什么意思,反正那时候转户口的同时,要转粮油关系)。 公社出了一张证明到县知青办盖章,转知青关系,最后到县公安局拿到户口迁移证。花了三四天才把这些关系,证明之类的拿到手上。 我们那时候下乡是跟父母单位。武汉市商业局的胡副局长得知消息,亲自到知青林场看望了我(嘻嘻,我一生中受到的最大的官员接见)。送他下山时,他伸出软软的大手,握住我满是老茧的手问:“怎么样,三年过得很快吧?”。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想了想,才说了一句估计是我这辈子说的最有哲理的话:“算起来很快,过起来很慢,很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