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回国时,由于N1H1流感影响把原定三周该成了两周,所以时间安排得很紧。快到临走时决定无论如何要亲手给八十岁的老妈做一顿饭,于是带上俩孩子就去了超市。先从熟食肉部开始,只见猪牛羊鸡鸭鹅,辣的,不辣,麻辣的,炸的,烧的,卤的,样样俱全。我开始很贪心,每样要一斤,眼看着太多,就改成半斤,后来发现肉部还没走到一半,东西就太多了。等儿子把青菜,水果拿过来时,我们的车里就快堆满了。 后来还想要的东西就只敢每一样二两了。 我们推着车去交钱时,忽然女儿问道:“妈妈,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我在笑?没有啊?”,“是的,你一直在笑。”。如果我一直在笑而自己毫不察觉,那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笑。于是告诉女儿:“妈妈高兴啊,妈妈是真的高兴。我高兴家里人再也不用为买菜发愁了。” 看着女儿一脸的茫然,我想起四十年前半夜起来买菜的往事。 文革时期,国营商店里的东西很少不要票的。粮,油,布,柴,煤,肉,豆制品通通要票。到了过年的时候,就会发黄花,木耳,粉丝,京果,杂糖票等等。就算是有票每一样还要排很长很长的队。平常没菜就随便一点咸菜算了。 记得有一次,妈妈送医下商场,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家商店卖臭豆腐,她急忙排队抢了二,三十块,就用旧报纸包回家来。我和姐姐们还没等到饭熟就吃了一半。而 每个星期天买菜就成了一件非常头痛的事。一般星期天我们要用一张一斤的肉票(每人每月一斤), 因为客人总是在那天来。所以我们三 姐妹经常和邻居的女孩们一起半夜十二点起来去排队买菜。 现在的大名鼎鼎的汉口商业一条街-汉正街上当时有个紫阳菜场,那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晚上菜场正面的大铁门紧闭,侧面的小巷子有三个小门。通过小窗口的缝,可以看见在暗淡的灯光下,各有一小堆青菜。小窗口前已经有几个砖头,破蓝子占上了位子。我们把菜篮子放在后面开始排队。武汉的冬天夜里很冷,我们的棉衣棉裤根本挡不住那刺骨的寒风,出门没几步手脚就冻僵了。一开始就使劲地跳啊蹦啊,可是过一会儿就跳不动了。不跳吧又冷得要命。我们就互相把手伸到对方的腰里取暖,其实腰也是冰凉,只是比手热一点。 三点到五点是最难熬的,那比国际歌里的奴隶还惨。“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那奴隶们好像是有地方躺的,而我们不但饥寒交迫,还困得睁不开眼睛。一般过了五点以后天会特别黑,我想那就是黎明前的黑暗了。而当时的中国离黎明却还远着呢(如果以文革结束作为黎明)。 五点以后人开始多了起来。我们也都来了精神,因为一场紧张的位子保卫战就要打响了。这时前面的砖头和破蓝子都变成了人排在前面。我们开始数前面有几个人就到窗口。 菜场一般是六点半开门。而快到开门时原来排得好好的队就开始变形了。一些新来的但特别有劲的 “狠人”开始往小窗口边涌,并用手里的破篮子在大家头上乱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能被挤出人堆,只要是在人堆里就还有希望接近小窗口。所以有时候就是脸被破篮子抽破了也要坚持在人堆里。因为一旦被挤出去,几个小时的惨奴隶就白当了。 好不容易盼到六点半,小窗口开了。小小的窗口就有十几只手伸向女售货员。她只能每次都拿那个伸得最长的手里的钱,然后把菜倒进在很多手上面摇晃的篮子里。等到前面的“狠人” 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那一小堆菜也剩不了多少了。好在限制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三斤,所以我们这些十二点来的,又能坚持在队伍里面的才有希望接近小窗口,就这样有时候菜太少也买不到。我们三个人三条队能买到两样菜就算很幸运了。 肉队相对来说比较文明,也许是售货员手里的明晃晃的大刀起些镇静作用,另外还得要票。想来那时候菜是真便宜,小白菜三到五分钱一斤,菠菜八分到一毛,莲藕一毛五。但是样样东西都要排长队,很多时候都是靠抢。那年月普通人家的孩子们肯定都有排队,抢菜的经历。 古人曰:“民以食为天”。作为一个平庸的普通人,我无法掌握国家的命运,人类的前途。也讲不出长篇大论去对比,评论中共几代领导人的是非功过。但是当我看到我的老母亲和我的姐妹们不用每一天再为饭桌上的几个小菜发愁时,我,从心眼里感到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