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在江城,长在江城,但是我很少以自己是武汉人感觉到自豪,所以一般都不会主动介绍自己是武汉人。最近十年,每年都要回武汉。似乎街上每年都有新的口号,今年看到了“武汉,每天都不一样”还真是有点感触。
由于刚刚结束了在太仓沙溪古镇的“抒写乡愁”的文化活动,突然发现对“乡愁”这个词变得敏感起来了。每次回武汉,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吃一碗热干面,而且后面的每一天都会吃,或者想着应该吃。文革前,买一碗热干面是二两粮票一毛钱,很少的地方可以买到。现在四块五一碗哪里都能买到。武汉的过早是武汉人开始每一天最重要的活动。江城的早上,到处都弥漫着芝麻酱的香味。无论是悠闲地坐在小店门口,慢慢享受的老年人,还是边匆匆赶路,边把热干面往嘴里塞的年轻人,都让人感觉到热干面在武汉人心里的地位,也感到我这武汉胃也是和“乡愁”有关的。 这次一个人回武汉,发现武汉的交通更方便了,地铁四通八达,公共汽车也很多。武汉的人也变了,变得不那么焦躁了。特别是新一代人的改变,让我看到了希望。当我和妈妈在陌生的路上犹豫的时候,热情的年轻人会走过来问:“阿姨, 您要去哪儿?” 然后仔细地告诉我们应该怎么走。在车站里,一个妈妈坚定地告诉小男孩:“你不能打妹妹。去,去给妹妹道歉。”在公园里,年轻的父母对孩子说: “不能乱扔垃圾,捡起来,送到那边的垃圾箱里去。” 在地铁站,人们主动地站成两排等待上车。我期待的拥挤上车没有发生。我上车以后,一回头,更让我惊异的是,还有好几个人耐心地站着等下一趟,而不是推涌着挤上车。
我记忆中的武汉人抢车的情景是十分可怕的。那时候我每周回汉口父母家,下了轮渡到武昌等15路车,每次都是个噩梦。那时候等车的人站了一满街。有一次我抱着儿子,好不容易挤上去,发现儿子的腿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还在流血。所以武汉人会排队让我很吃惊。我想因为人们知道,再过两分钟,下一趟车就会来了,所以他们不必去挤,去抢。 这也说明有了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也是可以慢慢跟上的。主动排队和维持秩序也成了社会公约,在商店里,看到不排队的人会被人告知请到后面去排队。商店,酒店,机场,这些服务行业的服务人员,也都显出很好的专业素质,基本上都做到了微笑服务,只在天河机场看到一个女服务员对旅客大声吼叫。 为了去看一位朋友,我乘地铁到汉口的江汉路,这是我特别熟悉的地方。于是放弃坐车,决定走过去。小时候,妈妈就在南京路上班,我每天走过铺满大青石板的花楼街,走向江汉路,转到胜利街,最后拐到南京路去吃中午饭,吃完饭又反方向地走回学校去上学。 晚上又把那条路来回走一遍, 吃完晚饭再和妈妈一起走回家。我们回家的路上,常常是满天星斗,我会问妈妈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月亮总是跟着我们走,它跟不跟别人?为什么有的星星会闪,有的却不动也不闪?为什么,为什么。。。 让上班累了一天的妈妈不胜其烦。不久,家里出现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的丛书。这套书让妈妈的耳朵根清净了很久,因为我得自己仔细琢磨那些答案了。 这次我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循着自己少年时候的足迹。所以每次看到了熟悉的建筑,就像见到一位久别的老朋友一样惊喜。看,那个高大的银行还在。我同学的妈妈在那里上过班。
老武汉市图书馆还在。 爱读书的爸爸有个借书卡,我读过的第一部大部头,金敬迈的《 欧阳海之歌》,就是爸爸从这里借回去,我偷偷读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爸爸不喜欢我读他借的书,所以我只能白天趁他没下班的时候, 抓紧时间读,而且还要在他下班之前,就还原到他读到的那一页。 武汉市少年文化宫的建筑也还在。文革前,我在这里渡过了短暂的一段美好的日子。我很偶然地发现了这个地方有很多少儿书籍,我一放学就钻到这里,拼命地读书。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就文革了,这里被贴上了封条。我为自己没能早一点发现这个地方后悔了很久。 这个“老百姓大药房”以前就是武汉市商业职工医院的门诊部。我每天放学以后就到这里,帮妈妈她们数那些绿色的挂号票,换床单,用酒精灯煮针消毒。那个窄窄的小巷还在,可是那个读报栏没了。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在那里踮着脚,跟读一本长篇连载《清江壮歌》。 城市还在建设中,还在无休无止地到处挖。我继续向前走,合作路,兰陵路,黎黄陂路,这些熟悉的路名不断地闪过。这些路名好听,也有历史意义。比如黎黄陂路,就是国民革命政府临时大总统黎元洪的别称,因为他是黄陂人,所以就叫了黎黄陂。
一路上,保存完好的古老建筑已经不多了,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红房子,仔细一 看,原来是共产党在武汉的办事处,进去参观了一下,温习了一些已经忘记了的党史。 手工纳鞋底的老人家,已经很难见到了, 我从她那里买了两双鞋。 接着往前走去。我要采访的是江城名中医,尉孟龙先生。他说诊所在武汉中医院旁边。我转了好几圈也没看见,却遇到了一件让我惊奇的事。 因为路边都挖得没法走路,一个拄拐杖的中年妇女,在前面摔倒了。我很无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因为南京的法官判决,我是知道的,万一被她讹上。。。就在我浮想联翩地犹豫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冲到她的身边,把她扶着慢慢坐了起来,听着他们在抱怨着这“满城挖”,我又很无耻地把这个场面给照了下来。
人们一边抱怨着,一边改变着,这就是我的江城,每天都不一样的武汉。 五芳斋的粽子很好吃。和荷兰女作家娜姐一起在五芳斋吃的粽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
祝朋友们端午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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