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三宽”就没有社会和谐 仁心厚泽 心系苍生 ——送别“三宽”部长朱厚泽 俞梅荪 5月9日中午,一条手机短信牵动了人们的心,牵出一个时代的记忆:朱厚泽走了。 5月11日早上,因路上堵车,我跑步于8点50分赶到北京医院送别大厅。在签到台领到朱家人奉送的单页对开彩色纪念卡上,朱厚泽微笑的侧影和其散文《山之骨》及两张摄影作品:金色的田野、根扎大地。伴着熟悉而深沉的老歌:“我深情地爱着你,这片多情的土地……”这一切使人感到宽松和随意,如果不是内页66字讣告:“根据朱厚泽遗愿,丧事从简……”和家人对亲朋好友的感谢语,似乎是来与他重逢的。 朱厚泽(1931-2010)摄影作品:风吹广袤的金色田野;百年大树根扎大地。 大厅悬挂着横幅:“厚泽我们永远和您在一起。”遗像下是家人的五个花圈。朱厚泽安卧在白花丛中,身上覆盖着鲜红的党旗,格外夺目。墙上挂着94岁李锐(原中组部副部长)前来送别并手书的挽联,道出人们的心声:“高谈改革靠三宽,藏富于民天下安,生活会时心似火,铁肩道义更尤先。”(注:党组织的“生活会”。)(左下图) 9时26分,李普(新华社原副社长)到来,他坚持要人从轮椅把其搀扶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朱厚泽遗体前鞠躬,献上一支花,端详片刻,绕行一周。93岁李普(1938年加入中共)送别80虚岁朱厚泽(1949年加入中共),可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别有一番伤感(中上图)。另有一位瘫痪的新华社离休记者,由其夫人推着轮椅默默在此良久(左下图)。 9时30分,85岁李洪林(原中宣部理论局副局长)送上挽联:“一生蹉跎成千古,一言不朽是三宽。”他对我说起,自己在朱厚泽上任之前,已被极左保守的部领导调离中宣部而到外地工作,在朱厚泽下台后与其结识并成为知音(右上图)。 1 9时35分,孙长江(约80岁,1978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作者之一)由朱华(朱厚泽之子)陪着含泪致哀。(左下图) 9时40分,两位30岁人跪在朱厚泽遗像前叩头痛哭。 9时41分,一位40岁人在朱厚泽遗体旁失声痛哭。 孙长江、朱华(朱厚泽之子) 胡德平 胡启立 前来送别的还有胡耀邦之子胡德平(中上图)、赵紫阳之女王雁南夫妇;因“六四”下台的原政治局常委胡启立(右上图)、原国家新闻出版署长杜导正(88岁,1937年入党);因“六四”而炼狱的于浩成(82岁,原中国政治学会副会长、中国宪法学研究会副总干事)、曹思源(原《企业破产法》起草小组长)、高瑜(原《经济学周报》记者)、吴稼祥(原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组成员)、施滨海(原《法学》记者)、江棋生(原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陈子明(民运学者);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分子而长期劳改的杜光(81岁,中央党校离休教授)、杜高(80岁,中国戏剧家协会书记处书记离休)、铁流(74岁,原记者)等。 数百人在院内和医院大门外的胡同里伫足交流,许多熟悉的面孔,有上世纪80年代以来活跃在思想文化领域的知名人士,有改革成果颇丰的学者和媒体记者,有近年来十分活跃的维权人士和一些年轻网民,集政治、经济、法律、新闻、历史等领域的老中青三、四代人,成了“六四”后21年来体制内外规模最大的追求民主人士的聚会。其中有我认识的师友张显扬、姚监复、李树桥、戴晴、秦晖、吴思、卢跃刚、陈小雅、李健、滕彪、崔卫平、朱毅、余习广、董郁玉、袁绪程、张曙光、钟波等。 左图:送别大厅外的人们正在交流。右图左起:陈小雅、高瑜、于浩成、张显扬、俞梅荪、施滨海。 2 9时58分,亲友们向朱厚泽遗体作最后告别(右下图)。朱华、朱宇峰(朱厚泽之 子和之孙)捧着遗像,引领灵柩上车。灵车缓缓驶出,壮志未酬的思想解放的先行者,一去不复返了,望着远去的灵车,我悲痛之极,潸然泪下。 10分钟后,人们逐渐散去,我随着人流沿着胡同来到百余米处的路口,灵车及十多辆送灵的车队,竟被堵在胡同里,不少人默默地伫立在灵车周围,有的持着鲜花。尽管医院门外的胡同里早已集结不少警车,但却不执行疏导交通的应尽职责,任由其混乱不堪。灵车被堵20多分钟,终于逐渐挤上马路,西去八宝山公墓火化,他的骨灰将送回家乡,长眠在他深爱的山野。 左图:10时01分,灵车离开医院,驶往八宝山。中图:上午集结在医院外胡同里的不少警车。 右图:10时21分,灵车被堵在胡同里20多分钟后,驶往八宝山公墓火化。 左图:灵柩覆盖中共党旗,抵八宝山。右图:到八宝山送别的人们,加上在医院送别的,共近千人。 之后,我随着朋友进了餐馆,继续谈论着有关朱厚泽的话题。 1983年,朱厚泽任贵州省委书记,大胆改革,施政开明宽松,政绩卓著,在1985年7月被调来北京,接替极左的中宣部长邓力群。 3 他在1986年7月全国文化厅局长会议等多种场合不断指出:“对于跟我们原来的想法不太一致的思想观点,是不是可以采取宽容一点的态度;对待有不同意见的同志,是不是可以宽厚一点;整个空气、环境是不是可以搞得宽松、有弹性一点。完全刚性的东西比较容易断裂,它不能抗冲击。”(朱厚泽:《关于思想文化问题的几点思考》,人民日报,1986年8月11日第7版) 4 他提出“宽松、宽容、宽厚”,深得民心,辅佐胡耀邦总书记推动阳光政治,挣脱长期以来保守僵化极左的意识形态的束缚,为改革开辟宽松的舆论环境,成为30年来我国思想文化舆论领域的“小阳春”。当时我在国务院从事立法工作,感受到舆论界勃勃生机的新气象。 1987年1月,胡耀邦被迫辞职;朱厚泽被调离,成为最“短命”却最有建树最得民心的中宣部长。1989年5月,担任全国总工会第一书记的朱厚泽支持赵紫阳与工人对话,后被去职。 1989年底,中央对“六四”的清算基本结束,1992年邓小平南巡和“十四大”而开始新的改革开放;1990至1991年是中国不知向何处去的社会大倒退大萧条时期,我随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到中南海北面的俱乐部,遇到朱厚泽、胡启立等在此赋闲健身。1991年1月24日,朱厚泽写《山之骨》文,盼望人们如“山之骨”,坚强地站起来并深感任重道远:“对这一天,人们满怀希冀、信心和激情。但是,那只能存在于未来,我们难以触及的未来。它不会出现在明天,或明天的明天。” 作为推行我国民主政治的先锋战士,多年来,他走访基层做社会研究,在一些民间会议上不断发表提倡宪政民主法治,反思党建理论的言论和文章,其敏锐的观察和深刻的反思,切中时弊,点醒人们。 本世纪以来,当局一直不敢面对历史,拒绝还原历史冤案真相。对反思“反右”、“文革”、“六四”、“法轮功”,及其依法维权的诉求,实行言论封锁,由警方严厉打压和监控维权人士。朱厚泽在《炎黄春秋》创刊15周年的会上说:“我要讲两句话:一句叫保持记忆,一句是留存信史。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是无法理喻的人;一个忘记了历史的民族,是无法预期她的未来的。忘记了历史,就只能在原来的地方踏步,只能在已经逝去的生活里往复循环。” 朱厚泽强调:“一个失去记忆的民族,是一个愚蠢的民族;一个忘记了历史的组织,只能是一个愚昧的组织;一个有意地磨灭历史记忆的政权,是一个非常可疑的政权;一个有计划地、自上而下地迫使人们失却记忆、忘记历史的国家,不能不是一个令人心存恐惧的国家。” 如今,官场腐败,权贵合流,司法不公,民怨沸腾,用所谓“维稳”压制言论,压制民众正当的利益表达,维护权贵利益格局,从而激化社会矛盾,“构建和谐社会和科学发展观”已成为空谈和讽刺。 朱厚泽曾说过“我是一个参加过革命工作的过来人,我的一生几乎全部是在斗争中度过的,这其中最为残酷的斗争不是来自国民党,而是来自共产党内部。共产党斗争自己人是最厉害的,中国人斗争中国人也是最厉害的。”在临终前,他对以残酷斗争、牺牲人权的所谓“中国模式”提出强烈质疑,预言这将成为二十一世纪大争论的焦点。 朱厚泽的离去,牵动着数百上千人从各地赶来,牵动着对一个充满希望而激情燃烧时代的记忆;人们对他的景仰,出于其心系苍生的无私无畏;对他的怀念,是对“三宽”精神和民主政治的向往和企盼。 师友的悼朱厚泽挽联: 姚燮庭:没有“三宽”,就没有言者无罪;没有“三宽”,就没有公平正义; 没有“三宽”,就没有民主自由;没有“三宽”,就没有社会和谐。 曹思源:宽松宽容宽厚好,八六神州和谐早。(注:“八六”指1986年) 厚泽先生今仙去,三宽政策不可少! 黄河清:已覆党之旗,已挺华夏山之骨,专权制已远; 尚掩山之骨,尚盖中共党之旗,民主路尚遥。 张成觉:五四光焰照黔南,自由之葩现深山。 人生自古谁无死,三宽部长美名传。 (2010年5月20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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