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失败国家 

-- 墨西哥迎来了首位女总统，但她的大胜可能对民主和安全构成更大威胁

 戴维•弗鲁姆（David Frum）

今天早上，乔•拜登总统的下一个重大外交政策危机就在他的办公桌前等待着他：南方邻国正迅速走向威权主义和不稳定。

过去六年来，墨西哥专制总统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试图颠覆该国在 20 世纪 90 年代实现的多党竞争性民主。他削弱了保障自由和公平选举的独立选举机构；他违反法律，无视限制总统利用国家权力支持其中意候选人的惯例；他破坏了司法独立。

2021 年，墨西哥民主获得了短暂喘息，当时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失去了国会的绝对多数，失去了随意修改宪法的权力。这一期间暂时缓解了墨西哥央行和其他尚未受总统直接控制的政府机构的独立性。昨天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所选定的继任者在截至本文撰写时获得了这次总统选举的59% 的选票，这似乎占据了州长选票的绝大多数，几乎可以肯定在国会中也获得了绝对多数，这就将更多的权力集中在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莫雷纳党手中，这是自墨西哥一党执政以来，拥有最大权力的党派的政府。

新国会将于 9 月 1 日就职，新总统则要到 10 月 1 日才能就职。这意味着，一个月内，墨西哥宪法的绝对权力将掌握在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手。

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总统继任者是前墨西哥城市长克劳迪娅•辛鲍姆。辛鲍姆将成为第一位领导墨西哥国家的女性、第一位犹太裔、第一位来自学术左派的人。这些“第一”将在国际上引起极大的轰动。然而，这些都不应该掩盖她最重要的资格：她职业生涯中一直对洛佩斯•奥夫拉多尔俯首称臣 。

在执政党内部争夺洛佩斯•奥夫拉多尔青睐的三位候选人中，辛鲍姆是获得莫雷纳党内支持者最少、最弱的。辛鲍姆之所以得到青睐，并不是因为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想要一个开拓者，是因为他想要一个在他六年任期结束后可以控制的人。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建立了各种机制来保持对墨西哥政治的控制，包括在总统任期三年时举行全民公投，如果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继任者令他和追随者失望，这提供了一种罢免她的手段。

2023 年 1 月，我在墨西哥城采访了辛鲍姆。我发现她非常聪明，但缺乏职业政客讨好人民的作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毫不避讳地重复了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意识形态中的每一个教条：独立选举委员会很糟糕；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在职业生涯早期输掉的选举是被他们偷走的；用总统政府向穷人发放现金来取代冷漠的社会服务机构的行为相当于一场社会革命，相当于墨西哥历史上其他伟大的变革，包括 1913 年的墨西哥革命。

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反复表示，2024 年大选不是候选人之间的选择，而是对他履历的一次公投。他动用了国家的一切手段来赢得这场公投。其中最重要的手段就是选择性使用暴力。

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执政的六年是墨西哥现代史上暴力事件最为猖獗的六年。我们无法得知确切的遇难人数，因为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破坏了国家统计机构的独立性。如今，犯罪数字经常被篡改，以达到政治目的。但可靠的估计表明，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执政期间，每年发生的凶杀案超过 3 万起，总共近 20 万起。（人口几乎是墨西哥三倍的美国，每年记录的凶杀案不到 2 万起，而且这一数字还在下降。）只有极小一部分墨西哥凶杀案得到了司法系统的有力追查。数以万计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西哥的大多数杀戮事件并非由个人纠纷或街头暴力引起。墨西哥正遭受着被恰当地称为“犯罪叛乱”的攻击。美国官员长期以来一直私下警告称，墨西哥政府正在失去对其国家领土的控制，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 (Antony Blinken) 于 2023 年公开表示了这一点。

当墨西哥安全部队与犯罪集团发生冲突时，他们仍然可以获胜，但通常代价惨重。2023 年 1 月，墨西哥安全部队在锡那罗亚州与一群枪手交战。部队拥有突然袭击和武装直升机的优势。但他们在枪战中仍然损失惨重：10 名士兵死亡，19 名犯罪集团成员被杀，数十人受伤，只抓获了一名头号通缉犯。但总体而言，犯罪集团的火力比政府强。

这对墨西哥民主的意义十分严峻：政治家和记者的生死取决于犯罪集团是否认为他们受到国家的保护。去年，我描述了一位著名墨西哥电视名人的案例，总统在每日新闻发布会上谴责他之后，他的车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险些丧命。在最近的选举周期中，有 30 多名候选人被谋杀。格雷罗州的一位反对派市长候选人在镜头前被枪杀。执政党和反对党的数百名候选人面临威胁，有些甚至被绑架。

选举前夕，一位墨西哥政治分析家向《洛杉矶时报》解释了暴力事件：“有组织犯罪需要与当局达成某种谅解。这可能是一种友好的谈判，或规避合法性，或涉及贿赂和勾结，也可能是暴力的，包括威胁、勒索或直接攻击。”犯罪集团希望消灭他们视为敌人的政客，但他们也希望与国家政府保持工作关系。

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本人与贩毒集团的关系也扑朔迷离。今年 1 月，ProPublica 报道了美国缉毒局的一项内部调查，调查显示犯罪集团可能在 2006 年向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首次总统竞选活动捐赠了 200 万美元。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愤怒地否认了这一报道，并要求拜登政府就缉毒局的评估道歉。拜登时代的缉毒局采取了更强硬的路线，这是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如此公开地倾向于唐纳德•特朗普作为墨西哥的美国合作伙伴的原因之一；他甚至在 2020 年大选期间前往华盛顿特区向墨西哥裔美国选民赞扬特朗普，然后在大选结束后推迟了几周才向当选总统拜登表示祝贺。

不可否认的是，洛佩斯•奥夫拉多尔与重要毒贩有着密切的私人关系。同样在 2020 年，他前往锡那罗亚州一个尘土飞扬的山区小镇，向毒枭埃尔•查波的母亲致敬。同年，美国以贩毒罪逮捕了一名墨西哥将军（前国防部长），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公开建议，并私下威胁，如果不释放该人，他将停止禁毒合作。随后，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确保了将军的释放，并在公开仪式上为这位将军授勋。

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在 2018 年通过一场自由公正的选举赢得了巨大支持率，从而上台执政。而辛鲍姆则通过一场自由但不太公正的选举上台。由于辛鲍姆缺乏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魅力和民众支持率，她的存亡将取决于她能否更激进地让规则偏向执政党。

在竞选演讲中，为了取悦所有政治派别，辛鲍姆承诺将推行一个自相矛盾的计划。她承诺增加福利支出，但同时也要加强财政纪律。她承诺尊重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同时忠于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巩固权力的愿景。她表达了与美国建立良好关系的愿望，同时也拒绝打击有组织犯罪，转而解决犯罪的“根源”。如果该计划遇到麻烦，而她获得了绝对多数，辛鲍姆将有办法压制反对派和异见人士。

正在丧失民主的墨西哥还将继续失去对犯罪集团的权力。对于美国人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墨西哥政府在彻底垮台之前会失去多少权力？

墨西哥社会的基本矛盾是：总统权力过大，国家权力过弱。洛佩斯•奥夫拉多尔进一步扩大了总统权力，从而进一步削弱了国家权力。现在，这个强大的总统职位将由一位受前任恩惠的门生担任，而前任则渴望在幕后控制一切。他们之间即将展开的权力斗争只会对犯罪和混乱势力有利，这些势力威胁着要吞噬美国南部的邻国。

 （译自2024年6月3日《大西洋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