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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中国自由文化运动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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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广场》第二期 2010-10-04 02:07:00

 

 

 

传承科学民主  提倡自由争鸣

 

 

 

广

 

(二)

 

 

 

1957年北大大字报选

 

 

 

 

 

201010

 

 

几点说明... 3

 

1957年北大大字报选... 3

 

哲盟:奇怪的推理... 3

 

钱如平:再论“阶级”的发展... 5

 

钱如平:关于再论阶级的发展... 7

 

气三一群同学:“利己主义”者宣言... 9

 

气三一群同学:论“个人崇拜”产生的历史必然性... 11

 

谭天荣:再谈人性与阶级性... 13

 

张锡锟:人性的呼唤... 15

 

蒋兴仁:论现行选举方式的不民主和民主方式的实行... 16

 

蒋兴仁:民主选举问题答辩选刊... 18

 

蒋兴仁:对人民专政的法宝——再论愚民政... 20

 

气三一群同学:目前社会主义内部主要矛盾及其解决办法... 21

 

气三一群同学:教条主义产生的历史必然性... 23

 

张锡锟:三害根... 26

 

张志武:三害判决书... 28

 

张锡锟:卫道者“逻辑”大纲... 29

 

庞卓恒:给中共中央的信... 30

 

俞庆水:我们要什么?... 31

 

气四几个同学:政治风云... 32

 

陈奉孝:如此伎俩... 34

 

张景中:张景中与四位先生谈话的内容摘要... 35

 

杨路:致天荣... 37

 

杨路:最后的宣言... 37

 

张志武:无... 39

 

张志武:一封公开信... 40

 

回顾和述评... 41

 

:《广场》的来龙去脉... 41

 

  :风乍起... 48

 

  :北1957年的《广场》重印忆往... 73

 

段宝林1957北大杂忆... 80

 

纪增、博绳武、燕:给彭佩云女士的信... 84

 

林昭诗选... 86

 

林昭洛米修士受难的一日... 86

 

几点说明

 

1.     本期包括三个部分:(11957年北大大字报选,(2)回顾和述评,(3)林昭诗选。第一部分的资料全部来源于195710月北京大学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委员会编印的《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和19578月北京大学经济系政治经济学教研室编印的《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这两本《汇集》藏于于北大图书馆,当年北大当局是它们作为右派分子的“罪证”和对右派分子进行批判的资料而编印的。他们那时决不会想到,它们现在成了珍贵的历史资料,证明了毛泽东如何地仇视民主与自由,如何剿杀理智与良知;证明了遭到毛泽东残酷迫害的青年学生是如何的纯真与无辜。我们除将在今后的几期《百花广场》中陆续选登其中的若干文章外,还拟将它们全部转换成电子版,献给读者。

2.     本刊第一期发表了《论“阶级”的发展》一文,它转载自《原上草》,原署名周大觉。稍后我们了解到周大觉是北京航空学院教师(他因发表了“目前正在日趋形成一个领导者阶级”和“目前我国人民内部矛盾具有阶级的性质”等论点,被周总理亲自定为“右派”);而这篇文章中提到的谈谈、顾牧丁和魏巍等都是北大人。我们于是怀疑这文章不应是周大觉写的,而应是北大人写的。后来我们获得了这两本《汇集》的复印件,其中收录了《论“阶级”的发展》、《再论“阶级”的发展》、《关于再论“阶级”的发展》这三篇系列文章,署名皆为谈论,即北大数学系学生钱如平,从而证实了我们的怀疑。现除将《论“阶级”的发展》一文作者更正为钱如平外,并将该系列文章中的另两篇,即《再论“阶级”的发展》和《关于再论“阶级”的发展》发表于本期。

1957年北大大字报选

 

奇怪的推理

 

——哲盟——

 

    唯物论者认为,世界的现实是物质性的,物质决定意识,意识依赖物质,因此意识都是反映客观现实。众所周知,马列主义是意识形态,是反映客观现实,故马列主义者能正确认识世界。但是唯心主义也是意识形态,所以它也是反映客观现实,故唯心主义者也能正确认识世界。由此推理,唯心论者所说的“上帝”“灵魂”感知总和、绝对精神及纯粹经验等等概念也是反映客观现实。看官倘若听不惯“灵魂”及精神之类的术语,那么就随您的便把它们理解为物质好了。

 

    “唯物论者”又把世界一切存在因素(因素、实体、现象、精神及思维……)都归为光秃秃的物质终局。显然地,如果他们不是无知,就是故意曲解事实,若是故意曲解事实岂不赤裸裸地为单纯追求物质利益吗?

 

    老鼠总以为没有此猫更强的野兽;在我国马列主义者看来,似乎就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行的哲学体系了,甚至竟然要求我国知识分子(特别是大学生)非学习他们的条文不可。事实上,只要看过一点哲学史的人,最庸俗、最可耻的就是有一些人把能正确反映客观现实的东西统称为“辩证”唯物观点;把一切错误的东西皆归为“唯心论者”。

 

    众所周知,马、恩的伟大是在于建立了科学共产主义的学说,列、斯的伟大是在于建立了社会主义能在一国胜利的学说,有了他们光辉的学说才有了近代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伟大胜利、因此马列主义是正确的,值得我们学习和参考的,遗憾的是马恩既然能在世界资本主义尚未十分成熟的历史条件之下,预见了遥远的共产主义社会必胜的真理,但是为何不能预见目前资本主义垄断形成的客观规律以及社会主义能在一国胜利的真理呢?何况马、恩仍是人类史上最有天才和最聪明的人物之一。我们并考虑客观的事物发展的方向性及必然性(注意,这里已经概述了时间,关系和意义等条件,因为马、思和列、斯在社会主义取得胜利这一问题所得到的结论不一致而违反了排中律,故其中必有一个是不正确的教条主又者,如果特别强调时间条件的绝对作风(用),而说两者的结论都是正确,那么显然地,其中之一结论也只不过是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之下,所产生的偶然因素而致。明显地,若是在特殊性和偶然性的条件之下而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国家是很难达到十全十美的,甚至有瓦解的危险。

 

    马克思在经济学方面,发现了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客观规律,是人类最伟大和最光辉的成果之一,但遗憾的是他的发现不光为世界上工人阶级政党所掌握和利用,而且也被国际资产者所掌握和利用了,看来,国际资产者,正在玩弄“提高工人阶级薪水”改进机器、扩张市场、资本外流和军火输出等等手段企图来克服经济危机和阶级矛盾。

 

    显然地,在目前复杂的历史环境之下,生搬硬套马列主义的条文是不行的,因为整个人类社会都在继续不断的运动、变化和发展中,因为我们若不掌握更丰富的客观事实材料及以发展的眼光来重新考虑和处理国内外事务,是会自己吃亏的。

 

    显然地,如果有人在乱叫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必亡,而在守株待免,则倒霉的却是他自己。倘若有人肯定资本主义社会矛盾不可以人为地克服。不可避免地,将会有人否定领导祖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中共能人为地根除三害,克服人民内部矛盾,祖国能达到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在矛盾百出的情况下,非对抗性的矛盾往往转化为对抗性的矛盾。

 

                                             作者 5505082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再论“阶级”的发展

 

钱如平

 

    ××君传达和黄良元同志(史三中共党员,有一定教条主义习气,

 

诚朴,会思考一些问题的好同志)谈话内容。交换看法一致。

 

    认为公有制比私有制优越得多。然而我们最感兴趣的问题是如何保证公有制名符其实,就是说公有了之后,如何正确的分配,我们反对绝对平均主义,但目前问题不在于此,而是不合理的悬殊的差别,这样纵然占有公有,但实际上在分配过程中,无形中一部分占有了另一部分人劳动,人民占有生产资料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产品(或相当产品的货币)因此,若分配不好,也就有剥削现象,这时虽然生产资料公有。

 

    目前正是发展悬殊(政治、经济、社会地位……)但另一方面制止它发展的因素增长,有自觉地自上至下的和平方式解决的可能性。

 

    双方一致认为,习惯势力固然是一重要因素,旧社会遗留下来升官的愿望,

 

轻视其他职业的恶习,但这是次要的,它只能在新旧制度交替之际起一引起阻碍作用,像婚姻问题,有了法律保障,再加利用政权力量,宣传与舆论,习惯势力完全可以扭转,重要的在于规定一定的法制采取强有力的措施。

 

    黄良元认为自己受教条主义影响,起初看我文章时很反感,主要认为社会发展到公有制为基础就万事大吉,无需再考虑如何更完满以及可能产生新的阶级分野,没有考虑如何防止党、政府工作人员不(此字多余)脱离群众,没有注意到要有一定的制度来保证(这里制度指具体办法)。

 

    黄良元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核心将放在分配上,如何完善管理制度,不好的管理制度会导向变相的阶级分野,今后他将和同学们长期研究此问题,并提交给有关部门考虑。

 

    与经济上差别相应的社会地位等,一致认为必须改变社会,应树立起劳动光荣,各个行业地位平等,这要求分配上,政治上,(即参加一定领导工作等)权利平等,这是物质的保证,否则空谈。

 

    我们对如何改进现在政府领导及党、团地位有初步磋商:

 

    1.革命者应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建议党员,团员把一部分钱交给组织,作为社会费用,这样实际收入比同级的其他同志少一些。现在恰巧相反,因此没有体现革命者的精神,反而助长了对物质享受的无限要求。

 

    2.除个别特别优秀品质的同志外, 领导人员应该长(常)换,三四年改选一次,改选出原来的群众中的典型、模范人物,这样保证不脱离群众,又有个别有经验的人指导业务,就能把行政工作搞好。

 

    我们的不同意见只在于用什么词来表达及对当前程度的估计,黄良元认为只提一下人民内部矛盾,对措施(词)认为不重要,知道那么一些意思即可,我认为人民内部矛盾此语太抽象,应该说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在分配、社会地位等问题已出现一定矛盾,现在还不甚尖锐,叫内部矛盾也未尝不可。但必须指出来,如果管理、分配、社会地位等问题不得到更好的完善,矛盾可以向前发展,而且基本上满足阶级关系的定义。因此,为了正视现实,重视这一问题,指出新阶级是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的,不能轻描淡写地含糊的说一句人民内部矛盾。要解决它,必须从经济上、政治上(社会地位)上解决,其他都是次要的。

 

    我昨天受凉,不能亲自去,黄良元同志请杨君代为问好,深表感谢。他们(的谈话是)昨天晚上745845进行的,在友好、讨论问题的气氛中进行,因时间有限,只谈主要问题,只好握手告别,大家认为有时间还有畅谈几次的必要,很有好处。

 

声明:许多同志对我提出许多意见,因时间有限,不一一答复了。由于许多误解,以为提出社(讨)论改进公有制中的问题就是否定公有制等等。其他又如措词不妥当、词不达意等等都不多谈了。许多具体材料也可以商榷,但不很重要,因为找一找报纸就有的,主要的是一些基本的看法。本人学理科的,没有专门研究历史、哲学等,文章也写不通,这些请原谅,不原谅就批评,也受得了的。其他关于个人崇拜问题、管理制度的问题,本想专题再讨论,因考试面临,一个多星期没念书了,想补一下,不再写文章了。如有同志感兴趣,请示尊址,或洽商约定地点面谈半小时或一小时即解决。本人无法来时,请杨君或刘君前来。

 

【注】其它如思想方法问题,对过去工作的估计等,及个人品质形成和物质及基础也有讨论,不多写了,欲详知者,请到30410号找黄良元详谈。

 

                                ——论谈(谈论)——

 

                                  1957年5月28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

 

关于再论阶级的发展

 

钱如平

 

    近日,自人民日报这是为什么社论发表后,说我神经质的人们,不摸摸自己屁股,是否神经失常,正像肃反时凑5%反革命一样连忙到北大乱找,如同见猛兽闯入燕园,大声疾呼反革命”“反社会主义!!神经高度衰弱的人们,一听阶级就魂不附体,并说:这是在扩大矛盾,转化矛盾,啊!看官:岂有矛盾能因我之如此认为(而)扩大,如果真如此,那我高呼帝国主义生产的社会性和占有私人性矛盾,那么英美法资本(家

)和工人矛盾便日益扩大(严格的单调上升)则资本主义立刻就灭亡,用不着工人斗争了,用不着世界和平运动支持了!我认为:客观事务(物

),并不因各人认识不同而变质,不然就是反马克思主义,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的马列主义者,我以前文中明确指出,叫口是心非,讲的马列主义,做的是比佛教徒还迷信、唯心,此等人祸国殃民,要求下台——一个公民——社会的主人完全有权提出,有权干预国事。有人指责:我(你

)在遭反驳后,无事可做,进行神经质的谩骂、……企图溜之大吉。真是天才马克思主义的结论,凡言之成理者,取其精华,凡狂暴无理攻击,教条主义乱扣帽子者加以驳斥和辛辣的讽刺,揭露其丑形若州官”“判官”“无常”“百官又若苍蝇——臭而令人讨厌,使(传)染霍乱。这叫谩骂?不仅不懂文学的ABC,而且听了干瘪的叫喊,以理服人后,也不考虑自己身上的回声?我是新社会主义的主(人

),宪法明文规定,谁敢侵略(犯

)人权?为什么要溜走?臆造者未免太荒谬!奉劝先生上卫生所看一看病,现因考试近眉睫,无暇详论,故不打算现在作一一回答,暂时谢绝参加辩论会

 

    鉴于景升炜同志基本态度真诚,姑且不论其以教育者的口吻,既然要求回答,说清楚,好吧,我撂下功课,在(作)一简明扼要的回答。如果还有分歧或不清,请写出真实姓名,房号,以便登门参见,指教,本人尽实际时间可能作一回答。一次不行,可互相保留己见,言论应自由,帽子请勿乱扣,你们批评我结论太早,我接受,不可(过

)希勿将此原则,只用于对人。你们也没有什么十分充足的论据,以显然代替材料,并把后果作为原因,逻辑上矛盾,如此争辩,我只好适可而止地应付,这里也可以说明为什么我用笔名谈论的原因,一则有前车之鉴,有不说理的与自称卫道者成天纠缠发现他见者,二则表明我只作谈论不可能专题研究很透,有正确部分希领导考虑,有认识不全面而误者,希解释,者指讨论,集智求知,而不打算作论文。政治不是我的职业,我不允许超出笔名之外的对我污蔑和诽谤,歪曲……

 

    言归正传,写下主要论点,由列宁关于阶级定义出发,试看现实:

 

    1.生产资料占有, 主要掌握在军政要人手中——因并不握在群众手中,一个工人并无权干予生产。

 

    2.分配不合理, 高者有不合劳动应得报酬者,(不然为什么要工资改革)多得部分可称剥削。

 

    3.社会地位, (详见报纸,从生活小事到政治权利,我们只叫可(可叫)万岁,不可叫九千岁,只能称——“”——能叫一从表面条文,口头说到实践,有差距离d>0)。

 

    4.对人民不信任, 杀功臣,只要举一例,就大字报来说,为什么崔书记态度冷淡,这是相信群众有辨别是非能力吗?确信群众是历史的主人?肃反时,为什么片言只语讲错了话,就杀鸡用牛刀式的用四人彻夜监视一个公民?(可去[]28(楼417(室

)当事人)这是信任乎?他听说钢院有一人跳楼自杀,告诉良友——党员同志,然在肃反时竟以考试期把此消息告诉党员,妨碍他学习,居心何在,不是老虎?这是对人民充分信任?你们会谈,领导缺点就无关紧要,反正你们个别缺点四个字是和全国各地都有,北大就斗错了200人、清华200人,(见清华同学在驳命与病写的) 全国反革命有5%(史梦兰语),由此推出北大也不相上下,如此皆反对人民之信任乎?我坚决反对敌人,必须彻底肃清反革命,然我不赞成借肃反之际,硬把自己人往敌人一边推,甚至于进行个人意气报复,以及借口调查材料不多,斗出材料来的做法。这实际上也是不信任群众,不依靠群众收集材料,什么是功臣?人民!“犹如特务,犹如×就是,本来特务”也并没军中有“特务连”,只不过有特别任务者罢了!(原文如此

 

    是的,党很伟大,能正视并改造现实,见到有阶级出现的危险就设法改善,管理机构的官僚化领导像阶级,这点在上次再论中有重要更正即可能代替正在,因为资本主义生产之初,也以管理者出现,后来就逐渐不过问生产了!新阶级概念引入,当然与旧的不同,因而也不必害怕,算新的阶级矛盾的解决可以用和平的群众监督的方法解决。目的在于便于认识现实,在当前算内部矛盾也可,然而太抽象,我企图从经济上,政治上阐明矛盾来之(自)何方?至于内部二字指出了多少具体内容,你们不喜欢用阶级那么就用内部矛盾二方面人也可。

 

    正像你们喜欢用领导的缺点和全国皆有,北大就200人斗错同义一样。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利己主义”者宣言

 

气三一群同学

 

    请耐心些,不要一看到利己主义就说我在宣传资产阶级思想。

 

    1.人原来是自私的(概论)

 

    首先我说这句话是与资产阶级的人本质就是唯利是图的有本质的区别,在原始共产主义社会中,这种自私是生存所要求的,人为了生活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参加到一个集体中去,个人的利益总和就形成了部落的利益。生产力进一步发展以后,这种自私就由生存和欲望共同来形成了。在私有制社会里,这种欲望没有被应有的道德所限制。因此一些人的欲望就妨害了另一些人的欲望,这是不好的。

 

    到了公有制社会,人,仍然是自私的。这种自私也仍然是生存和欲望共同来形成,其欲望不外是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它又包括荣誉、地位、兴趣、理想等,只是这个整个社会的人们欲望类同,机会一般也相差不同(多),因此就不可能任所欲为,而要受一定的道德观念所限制,最理想的是做到不损害别人情况下满足个人欲望。

 

    2.人们这种欲望是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

 

    原始共产主义社会里没有个人欲望就不会形成部落,私有制社会没有个人欲望就不会形成阶级集团,也就没有阶级。但在私有制情况下由于欲望没有被道德限制,其自身又产生了阻碍社会发展的一面。

 

    在社会主义国家里,由于受到适当限制,就成为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动力——主观能动性。

 

    3.但这一点却从(来)被忽视,简单的宣传什么绝对服从祖国利益,动不动就拿这是集体利益来压人,但却没搞清,什么才是真正的集体利益。他们忘记了在平时若不适当的满足个人欲望,就要丧失能动性,大家都丧失能动性就等于丧失社会前进动力,也就要失去社会优越性。就企业的发展来说,社会主义企业加官僚主义比资本主义企业还不如的话是有些道理,因为失去了能动性,还有什么推动社会主义企业发展呢?

 

    4.有人说人民内部矛盾以前就有, 只是与阶级斗争比较起来不显著,现在阶级斗争基本结束了,也就相对的突出了,这句话对,但不完全,革命胜利后,人民内部的矛盾不但是相对的突出了,而且也绝对地严重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矛盾程度随着革命胜利这个突变,也要发生巨大的变化。更使人遗憾的是,这种矛盾由于旧思想影响和一些坏风气的保证,革命胜利后竟得到了不正常的发展,从而部分地加强了人民内部矛盾。

 

    为了消除或减少当权集团与劳动人民的矛盾,我们认为,应该取消党政领导者的一切特权(为工作所必需者不算在内),这是消除目前主要矛盾的有效办法,这样做有百利而无一害,作为人民称职的领导者,应该为了社会进步而具有慷慨的自我牺牲精神。取消领导人的特权,其意义远不在其本身可以为国家节省一些开支,更重要的是消除了当权者与劳动人民之间的实际差别,使得他们的思想意识更好地反映客观,反映劳动人民的疾苦。目前我国提出的领导人参加体力劳动,实际上太肤浅了,流于形式。每一个真真(正)的人民领导者应该基于他们的才能与自我牺牲精神取得群众的敬佩与信任,每一个领导人应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品质。但是,现在很多领导人并不是这样,可是他们通过莫明其妙的途径取得了领导地位,因此我们要求改革我国选举制度。叫那些不称职的人下台,让他们到其他岗位上去强调按劳取酬。

 

    同时为了以后的错误得到及时的改正,必须树立起有效的群众监督,扩大社会主义民主,至于更具体的道路还有待大家讨论。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

 

论“个人崇拜”产生的历史必然性

 

气三一群同学

 

    所谓个人崇拜,就是把(给)少数人的力量以过高的甚至于离奇的估计。表现在思想上的个人崇拜,是有它的深刻的社会根源的,决不是偶然的,个别的现象。

 

    (一)个人崇拜在历史上产生的原因,由原始社会过渡到奴隶社会之际,由于某些人有杰出的劳动生产的才能,因而被大家尊重,这很自然,因人总是想生活得到改善。随着剥削关系的形成,少数领袖们为了满足自己无饔(厌)的欲望,就在原有群众信任的基础上,加上一种威力,因此就有威信之说了。人们有爱自由的天性,有爱平等的本能,奴隶受不了压迫,反抗的怒火燃烧在整个奴隶社会。领导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殊地位,必然是十分凶残镇压反抗者,此外还要在思想上制服人民,那就是领袖们有惊人的本领,仿佛有移山倒海,扭转乾坤之势,如何英明,简直未卜就什么都知道,奉若天神。此外,更有利用、歪取(曲

)宗教主义,麻醉人民。打开中国历史,真是举不胜举的此类事实,直到蒋介石,他也懂这一套,不过他以后(复

)古之名,扼杀新的思想,实行愚民的政策等个人崇拜的法律保证,也就是利用政权的力量来巩固个人地位的卑鄙目的。今天的教条主义者,能和上例(列

)诸位媲美,他们不许有人对政策的怀疑,不许有人对现实问题的切实的讨论,同样以政权的力量保证他们在思想斗争中取得专横的独裁的胜利。表面上说的一套是科学,发展,真理;实际上做的是:顽固,唯心,愚民政策。这些只是表面现象,下面就深入其产生的根基。

 

    (二)从历史上看,中国革命之初就存在着许多严重问题,不崇拜者要说话,

 

许多说道理者的遭遇不会很好。就党内来说,几次重换中央机构中,我们可以隐约看出严重的互相争权倾轧的惨景,美其名曰:党内斗争,瞿秋白之死有一半是自己人杀的,把自己同志的错误看成不可饶恕,这也说的过去,然把人也看成敌人似的,这绝不是工人阶级的品质。

 

    这是为了争得个人超人威力和信任的一种初级形式的表现,因为在1930年前前后后几年里整个革命队伍人很少,不能有很大的威力。

 

    与此相伴随的是乱杀自己人的罪行,远在井岗山时候,就有这情形,(有

 

记录者:毛泽东:农村调查中一个知识分子干部的下落不明的被杀,毛主席也在后面加了(?!)),在历次革命战争中都可以找到不少被枉杀的自己人。

 

    (三)不完全(备)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是给个人崇拜的产生留出了肥沃矿(旷

)野。因为像选举中,特别是县级以上的选举中,干部几乎不摸(换

),这样领导者自身来讲易功臣自居,趾高气扬,群众看来,党……(原文如此——编者注

 

    (四)更重要的是深刻的经济基础。我们知道以往剥削阶级存在的社会中,个人崇拜的产生是自然又必然的,而今天说法很多,而且称为卫道者们害怕提出个人崇拜是社会制度产生,他们认为这样说法实际上就否定了公有制的优越性,就反对社会主义……不得了!但是,我都不以为然,因为事实是事实,正视与否,它还是客观存在,我的看法是:是由制度产生的,这是因为上层建筑的产生决不是凭空而来的,必有一定的政治、经济基础。习惯势力是不怕的,但我们可以看到一旦利用政权,习惯就可以改变,它以至在一短暂的时期内起一点阻碍作用(如婚姻问题),同时,我认为公有制比私有制无比优越,我们是在公有制的前提下来谈此问题的。问题之所在, 是公有制如何使其名符其实——就是体现在分配上的合理化(决非绝对平等)。现在,经济上以各种名目,照顾之类,较高级官员过多地,实际地占有社会劳动产品,此外政治地位,人格等等的实际上极不平等,这些现象决非一个国家、一地, 半载一年存在,而是全面、长期存在。这就是谈论所说的新阶级的形成,它的枝叶是在不完备的公有制的空隙上滋长起来的,决不能简单地、唯心地说成是“人们的思想问题”由于经济、政治、社会地位的悬殊,就必然地要产生个人崇拜,如(一)中所述。

 

    (五)个人崇拜者的理论基础:

 

    首先他们强调了一个政党在革命中的作用,并予歌颂、赞美,进而把它的作用夸大到似乎一切都是一个党能完成的,因而奉若神明,拒绝群众的意见,而当把党的地位异常特殊之后,再就进一步推崇个别高级领导人员,以至发展到如神的崇拜,一句话,全部理论基础是:历史主要由个别政党所创,而政党由领导者所创,一切及时指示奉若神明,否认了群众的主要作风(用)。

 

 

    (六)为什么马列主义理论中早已肯定了群众是历史真正创造者,而实践中,实际上政、经、社会地位如此分呢?这就是经济上的特殊等(级)逐渐形成阶级,利用政权,不许人民说,压制批评。因为现在没有一个制度来保证群众以可对领导者进行监督,我们现在的社会制度有十分严重的缺点,它只能在书本上,讲台上反对个人崇拜,丝毫没有物质的力量来保证。在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个人崇拜是制度产生的,这并不是说必须推翻这个制度,而是说必须彻底改变完备这个制度。

 

    (七)消灭个人崇拜的办法。

 

    必须调整经济悬殊、社会地位的实际不平等,吸收劳动人民参加政权,建议领导定期换人,各省政府主席等也应轮流担任,劳动人民中杰出的先进人物(劳模先进生产者)应做领导工作,领导者必须实质地参加体力劳动,而不是形式的去几次,在这些条件下群众看到领导并不是神仙。也许有人说此时无法工作了,回答:相反,其(真)正的领导,应已(以

)自己劳动等各方面才能忠诚,取得群众信任。(后面还有几行,下雨看不清了——抄者按)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

 

再谈人性与阶级性

 

谭天荣

 

    常常涉及学术问题时,我的论敌就用文雅的谩骂,是(来)炫耀他们的一窍不通。这些可怜的卫道者,说了半天,简直什么也没有说,你这篇文章倒有点意思。这么说,我愿意和你谈一谈。

 

    你似乎认为我否认人的阶级性,这是一种误解,你看过我写给5302041同学的公开信没有,关于无产阶级的立场问题我说得很清楚,你呀!应该再虚心一点,学术讨论可不比开斗争会。

 

    好吧,言归正传,恩格斯说:道德上的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这是一个普通的命题,他说善与恶的相互作用在推动历史前进,可是在任何历史时期这种善与恶的相互作用都表现为阶级斗争。因此善与恶的对立存在于阶级关系中。这不正是毛主席说得(的普遍性寓于特殊性吗?在资本主义时代,无产阶级是新生的、上升的、日益壮大的力量,而资产阶级刚好相反是腐巧的、下降、日益末(没

)落的力量。这样,无产阶级立场才是正确的立场,而其世界观——马克思主义才是客观真理。这完全是可以论证的,而忠诚于革命伟大的实践家并且略识辩证法的刘少奇同志在这问题上恰犯了错误,他认为没有客观标准,剥削者认为善的,被剥削者认为恶,这显然是相对主义的胡说八道。

 

    现在,在国际政治生活中反殖民主义和反教条主义两种运动实际上是支配着一切。善与恶的对立也体现在这两种运动中,在这种意义上说来,周大觉关于领导者阶级正在形成的论点,是可以考虑的,他写道:列宁关于阶级的定义是:阶级是在历史上一定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生产资料的关系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领得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及多寡各不相同的几个巨大集团。 现在我们看到领导者已经完全具有定义所提到的条件。

 

1) 在生产体系中处于领导地位不进行生产活动而靠进行管理活动获得经济上的优势。

 

2)对生产关系来说,是生产资料的管理者。

 

3)劳动组织处于支配地位,它是控制人最积极手段。

 

   4)领导者是一个有组织的集团。

 

    在周大觉看来,现在人民内部矛盾主要是领导者与群众的矛盾,具有阶级矛盾的性质,我觉得这是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运用的一次尝试,如果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那么就用不着害怕异己的理论,因为马克思主义毕竟是客观真理,而不是宗教呵,自封马克思主义者之后,禁止别人说话,这种作法本身就是反马克思主义的。关于领导者阶级的问题,我想引哥穆尔卡的几段话,也许对澄清问题的实质有所帮助。

 

    “要管理国家就需要工人阶级和劳动群众们信任他们的掌握管理国家和责任的代表,这是代表劳动群众行使权利(力)的道义基础,只有在对给予信任的人们尽了义务的条件下才能再次得到信任,失掉了工人阶级信任意味着失掉权力的道义基础。

 

    “在这种情况下管理国家也是可能的,但政府一定是不好的政府,因为这个政府一定是建立在官僚主义基础上的,建筑在违反法制的基础上的,建筑在暴力之上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实质是工人阶级和劳动群众最广泛的民主,而这种实质,在这种情况下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个人崇拜不能仅仅限于斯大林个人,个人崇拜曾经是流行于苏联的一种制度,而且它大概曾经移植到所有的共产党以及包括波兰在内的一些社会主义阵营国家。

 

    “个人崇拜的制度实质在于这样一个事实:产生了一个个人的和层层崇拜的阶梯,每一种崇拜都包括它发挥作用的一定领域。”

 

    “虽然个人崇拜制度是在苏联产生的,但是这并不是说把波兰所发生的一切弊病的罪咎都归在苏联共产党或苏联身上,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国内版的贝利亚主义,贝利亚主义和它一切总的变相成为个人崇拜制度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贝利亚主义,这是用挑拨、血,牢狱和折磨无罪的人来写下的一页。”

 

    在波兰事件以前,我们可以设想有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和马克思主义政党的领袖可以这样说吗?然而在波兰,哥穆尔卡是真正的人民领袖。可以不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呢:在中国人民面前,有不有一次波兰式的变革?我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有些右派分子,反对无产阶级立场、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法,还有民主集中制,这也许是因为这些术语完全或者部分地失去了原来的含义,变成了领导者的行话。如果按照这些术语的本来含义去理解,我想他们一般是不会反对的。

 

    好吧!理论就谈到这里,我想顺便提一个问题,你说我看不懂荀子,我并不否认,我的古文学得很差,我只是在郭沫若的十批判书(应该叫做十诬蔑书或者叫做十歪曲书)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懂了一点,我觉得中国古代哲学家十分精通辩证法,正像郭沫若对辩证法一窍不通一样,将来我还要好好学习。至于聊斋我也有些地方不懂,不过也很欣赏,比方说有这么一段话:视之美,近之,微笑,招招手,不来,亦不去。这种惊人的难以置信的中国式的简洁和美丽的句子把我引向了一个神秘的精神领域,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它。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人性的呼唤

 

张锡锟

 

人在形成过程中,人性亦随之形成。在人类文化发展的过程中,人性也同时充实着自己的内容。但从人类进入阶级社会起,人开始具有了另外一种属性——阶级性,加上人们的种种阶级仇恨的教育,人性就在阶级矛盾的掩盖下,被冲淡了,被忽视了!(如各种酷刑的出现)到了社会主义社会的过渡时期,本应使人性得到更多的尊重,但恰恰相反。由于过分地强调了阶级矛盾、仇恨,所以一些绝灭人性的东西无阻地发生了(在各次运动中)。对阶级异己加以私刑,如不准休息、吊打……以及其他肉体摧残。与此同时,官僚主义者对人身进行了无形的迫害。由于法制的不健全,所以这些恶劣现象在社会上未被有效的制止,所以社会风气开始败坏。儿子可以对父亲任意谩骂,甚至将其捆绑、鞭打……学生开始以无人性的方法,以得到领导对其阶级性强的信任。无人性成了得到信任的强有力的工具了!于是扣大帽子之事风行了,每逢一人,就迫不及待地千方百计的想将人证明为反革命,所以把一切生活琐事以及开玩笑的话,都搬来作为口实,而进行荒谬的推理。将其推向反革命的边缘。(当然,若有一点可能,早就被叫成反革命了!)朋友,人性安在?你有生活得更好一点的愿望,难道你的同学就没有生活下去的起码要求吗!朋友,想想吧!不要再出卖良心,不要再屠杀自己的兄弟吧!回到人性中来!!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论现行选举方式的不民主和民主方式的实行

 

——要求民主选举学生会

 

蒋兴仁

 

    目前选举方式是党团提名介绍个人优缺点,投票选代表,再用同样方式选举领导机构,没有竞选活动不说明被选人怎样工作,代表人民当家作主的选举,好像选模范一样(其实并不模范),因此实质上不是人民当家作主,就是不民主,理由如下:

 

    (一)提名:提几个选几个,虽说可以选其它的人,但没有竞选,不知另选何人,几个人想另选某人,也等于废票。

 

    (二)提名时是介绍候选人人品,如工作积极(?)思想进步(?)作风正派(?)联系群众(?)等,不介绍他将怎样工作,百分之百的通过,表面上是人民作主,实际上把主权让给他去独裁,选举实际上成为人民出卖主权的手续。

 

    (三)这种选举产生的领导,其工作合乎人民需要也是自然的偶合,产生

 

确是必然的结果。

 

    (四)选模范(?)式的选举可能选出有德(?)无才和不愿工作的人,把工作搞糟。

 

    (五)这样选举产生的机构的工作不易得到选民的了解,提意见也不知多数少数,采不采纳,怎样采纳,由领导个人决定,根本不一定代表大多数人的意志。名义上的主人,选举者根本无法干预工作的进行,实际处于被支配的地位。

 

    怎样选举才民主

 

    选举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基本体现,要作到这点就必须实行有以下两个特点的选举方法:

 

    (一)选举前有竞选——由候选人向选民介绍他被选后的工作原则和实现此原则之初步计划——总称施政方针(至于作风正派,工作积极等可介绍也可不介绍),说明其好处缺点。由另外人批评其错误,经过充分宣传讨论和修正后,再开始选举。如只有一个候选人,没有与他竞选的人,也这么进行工作,也要充分讨论,这样选举才是选原则,选计划,不是选模范人品,才是选民意志的执行者,才是选民自己当家作主,不是另外找一个主人。

 

    (二)选举后被选人必须向选民报告工作计划、执行情况、困难、缺点和对当前重大问题处理方法,举行辩论会及讨论会,在原计划未执行和有新问题解决方法不令人满意时要投信任票、罢免、改选。

 

    1)选举充分体现人民当家作主,选民是选自己的意志,不是选某人的人品。

 

    2) 保证工作,代表人民意志不是代表个人意志,不产生独裁和严重的官僚主义。

 

    3) 保证选得其人。不称职不愿工作的人,不敢竞选也提不出代表人民的施政方针,也不会选上。

 

    4) 选举的机构是代表人民的意志的执行者,施政方针已得人民同意,更易深入人心,容易得到人民的支持。

 

    5)直接受到群众监督便易防止三害。

 

    民主方式执行原则

 

    1)从基层作起,从百家争鸣已经开展的地方作起。

 

    2) 供给任何人竞选的一切物质手段(如宣传费,以前工作情况,存在问题等各方面的资料)。

 

    3)消除一切顾虑,鼓动人们提出各种意见,竞选纲领,互相批评。

 

    4) 用法律保证没有拉拢,收买,威胁人,其它任何破坏宣传和选民选举的行为。

 

    5) 党的领导体现在提出正确的施政方针,派出优秀的竞选人,不体现在其它制度上,这样的领导才是人民选出的,不是强加的,才能够联系群众,不产生三害。

 

    实行步骤:

 

    1) 首先在北大试验民主选举学生会,然后推广到各高等学校学生会,各地群众团体,合作社,工厂等基层单位,以致(至)全国政权。

 

2) 在北大实行的步骤:——马上确定学生会任务,宣布具体选举法,在本学期开始,候选人提名,提出初步竞选纲领,收集同学对学生会的希望和意见,进行初步的宣传和组织活动,在放假前正式确定候选人名单,各提出完整的竞选纲领(工作原则和初步计划),利用各种形式正式展开宣传活动,下学期初步进行选举,建立民主学生会。

 

                                    生物系四年级 蒋兴仁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

 

民主选举问题答辩选刊

 

蒋兴仁

 

    一、目前选举入介绍不好,以后介绍详细一点,好吗?

 

    答,①不是详细不详细的问题而是怎样介绍的问题,目前是个别人介绍,间接了解而且与选举无关,所以纵然详细一些也是一样。应该由候选人自己来介绍,介绍他对政治生活重大问题的看法,才能使候选人(选举人)直接了解他的意见,使选举真正体现为人民参加国家管理的环节(个人作风等也可作辅助介绍)。

 

    ②只介绍也不解决全部问题,选举要选好中好,所以要鼓励所有公民参加竞选。

 

    二、你认为我们的人民代表能否代表人民?

 

    答:①从实际上看一般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人民,但官僚(主义)严重处就根本不代表人民。

 

    ②从代表产生方式看,他只代表个人,因为人民选了他根本不能肯定他在人代大会上发表和坚持什么意见;所以他就只代表他自己的看法。

 

    而另一种选举就不同,在竞选时代表发表了对各个问题的看法,选民投他一票就表示与他意见一致,所以当他坚持某一意见时实际上是代表全体投票人在那儿表示意见。

 

    三、为何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形式封建主义内容”了。(呢?

 

    答:我们的选举法说明不但比资本主义优越,而且比以往一切政治形式优越,有社会主义内容。

 

    但是我们的选举方式限制了它,使它不能发挥作用,人民代表不能代表人民,国家方针实质上由少数人决定,而收集意见接待视察等等,人民可以发表意见但最后决定权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如果你看过旧小说的话你就知道这种情况在封建社会中早已存在,并非社会主义内容,所以目前之合乎人民意志也不稀奇,因此我说我们的政治是社会主义形式封建主义内容。这儿并没有论及经济结构,为了避免误会改为民主形式专制的内容更为恰当。

 

    四、你为何说全民所有制有名无实,什么是你所说的冻结了的财产?

 

    答:我认为一定的经济基础要一定的上层建筑保证,全民所有必须体现为全民能参与它的管理。当然是依民主集中制参加管理,但是我们选举不是人民主意的集中。实际等于人民主权的出让.代表不能代表人民无法管理。如匈牙利人民想工业化慢一些,但是不通过大民主他们无法达到目的,所以全民所有制有名无实,人民财产等于被少数人冻结(以及要还给人民的)所以我说“最有充分的民主制度使我失去了支配它的主权”。

 

    五、你的所谓竞选与资本主义的竞选是否相同?

 

    我说的竞选在形式上与资本主义竞选相似,但因为是在我们社会主义社会中它所以有本质不同。

 

    因为①我们取消了资本主义各种各样对人民行使选举权的限制。

 

    ②我们公民没有很大经济差异,选举经费国库开支,人民选举不受经济限制,无人能利用经济进行选举权的独占,如资本家之能培养人为他服务。

 

    政府不压迫人民

 

    所以①我们的竞选不论政党或个人不同于资本主义代表各财团家行政治权力的争夺,而是代表人民的利益,为了共同的目的,因而竞选时只有竞赛没有宗派斗争。

 

    ②我们竞选不是夺取某种权益手段,而是为人民服务的表现,所以竞选活动对竞选人是了解人民意志的政治活动,各竞选人是友谊的帮助,集思广益为发展国家而贡献自己的力量。对人民说是表示自己意见,管理国家,认识前途,提高觉悟的相互教育过程,是学习管理国家的过程。

 

    我们选举是民主的集中,资本主义选举是骗取政权。

 

    六、你说竞选是直接还是间接的?

 

    答,直接最好,但目前以间接为宜.在竞选中央政府时耍提出施政方针,但选地方代表,只发表对各竞选方针及其它重大问题的意见就可以了。

 

    七、一条道路论:竞选大家都选社会主义,社会主义道路虽不合乎实际者只有一条,决定时不能举手表决,而应科学的研究。

 

答:由于观点的限制研究也不一定能得到客观的结论,所以,集思广(以下不详)。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对人民专政的法宝——再论愚民政策

 

蒋兴仁

 

    谁说没有把羣众当作羣盲看,“一切归功于党”人民无功没出力量,不如所谓的羣盲,很多人不但把人民当作羣盲,而且为自私的目的不惜任何手段,把人民变作羣盲。你看一切保密,你什么也看不见,是否把人民变成睁眼瞎子。你看,借口报刊有一定观点,封锁消息,以蒙闭事实真相,以达分而治之的目的。你看,江书记不让同学看公开发行的报纸多卑鄙,党报和各党组织许多做法说明,“愚民政策”不是没有,而是从上而下在各个领域内都存在着的,禁书禁报禁新闻禁听外国宣传……不必多举,这都是向历代统治者和外国统治阶级学来向人民专政的妙计。   

 

“三害”限制了民主,整风对人民要求民主,要求把政权真正交给人民,有些领导人却高唱座谈会和大字报以外的所谓其它形式,许多领导却高喊谈具体问题,反对谈民主谈制度,谈南斯拉夫主义。

 

    把芝麻小事当作天外雷声,一封普通的恐吓信当作反革命的风暴再起,这不是愚弄人民的又一妙计?所以愚民政策虽未明文规定,但却是各部门三害份子向人民专政的基本政策之一。

 

    多么高明的政策啊!这是所有统治政策结晶之一,其效果之显着秦始皇焚书坑儒,清王朝文字狱也不能相此,真是:

 

    “把你眼睛先蒙注,叫你向东不敢西,

 

    说声危险虎来了,你看不见还逃跑不怕被虎吃

 

 其方法的巧妙使你受了骗还蒙在鼓里,远胜过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反革命的灵巧隐蔽,真是

 

 把好的东西都藏起     留下就是最好的,

 

说起来合法又合理     还永远谢他好心意。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目前社会主义内部主要矛盾及其解决办法

 

气三一群同学

 

    社会主义社会中依旧存在着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矛盾,虽然目前我国前的生产关系优越于旧中国和资本主义,因此为生产力的空前高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但是在新的形势下又突出了严重阻碍生产力发展的一面,这就是当权集团与劳动羣众的矛盾。

 

    生产关系是人们在生产中的关系,在生产资枓私有制的社会中,它取决于生产资料的占有,因为生产资料的占有权决定了支配权,那末,现在社会主义内部人与人在生产中的关系是什么呢?有人说,现在人与人的关系是完全平等的了。但是客观现实恰恰否定了这样乐天主义的说法。

 

    目前我国生产关系中阻碍生产力发展的一面是:“生产的高度社会化与生产资料支配权的不合理的高度集中”,它体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上是“当权集团与劳动人民之间的矛盾”。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当权集团在生产资料的支配上具有超羣的权力,这种特权与他们在政治上、社会地位上的特权组成了一个整体,这样的当权集团与劳动人民便是现在社会主义内部的主要对立面。目前社会主义内部的一切重大错误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根源,找到必然性。这样一个脱隔(离)羣众的当权集团与其追随者的存在就是“三害”得以横行一时的内部基础。

 

    在这里我们也要向乐天主义者敲起警钟,“三害”害在那里!他们不是什么鸡毛蒜皮,它们严重地阻碍了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要是你不相信,那末就请看事实,斯大林时代的错误在苏联经济上造成的严重损失,特别表现在农业的停滞现象上,曾经宣布过建成社会主义工业国的波兰情况就更加突出。解放后中国的建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由于教条搬运苏联的经验与盲目发展亦造成了今人痛心的损失。目前我国经济建设中的困难并非与之无关。

 

    有些人坚决反对我们在人中间划分出当权集团。理由之一是我们的领导人都是过去坚苦革命的战士,他们具有汗马功劳。

 

    其实这种形而上学的观点决不能作为根据。因为高尚的品质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会随地位的不同而转移。

 

    理由之二是现在的领导人即使有错误,但是他们到底还是好心好意为了人民。可是你不知道这种好心好意毕竟还是主观的想法而已,而这种事与愿违的事实正好说明了他们的客观地位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正确的反映客观,反映劳动人民的利益,问题的严重性就在这里。

 

    解决矛盾的办法:

 

    目前社会主义内部主要对立面的斗争与统一,就使社会进一步发展。而且发展是遵从着渐变到特(突)变的规律,因此当人民发觉到生产关系中反动的一面时,就必然要求一个根本的变革。某些人感到这句话实在刺耳(也许是一种条件反射)。他们觉得一提到根本变革就是像历史上一个集团起来打倒另一个集团,一个政党起来打倒另一个政党,把旧的当权者一扫而光。其实这种神经过敏的恐惧是大可不必。他们没有考虑到时间条件变了。现在全国人民已经有了相当高的社会主义觉悟,他们决不愿意返回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牛马生活,但是他们坚决要求社会主义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现在的当权集团虽然是享有特权的阶层,但是他们的特权毕竟与历史上的统治集团大有差别。更何况他们也是刚从旧社会中解放出来,为了打倒旧中国他们曾抛头颅洒鲜血,他们到底接受过马列主义真理,在过去的革命过程中是真正的马列主义者,是真正依靠着羣众。解放后,虽然由于他们的地位不同,与羣众的距离疏远了,但是,到底没有达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现在我们党的主要问题是正确的,但是错误是极严重的,如果党不认真阐明社会主义内部的矛盾、斗争,不认真摸索进一步发展社会主义的道路,如果党不对不合理的地方作坚决彻底的改革,如果党不实实在在依靠羣众的智慧和监督,那末效(后

)果是难以设想的。我们并不埋怨党,因为认识一般要在对立面矛盾突出以后;同时我们也坚决要求党勇敢地采取彻底的改革。

 

    为了消除或减小当权集团与劳动人员之间的矛盾,我们认为应该取消党政领导者的一切特权(为工作所必需者不算在内),  这是消除目前主要矛盾的有效办法,这样做有百利而无一害,作为人民称职的领导者,应该为了社会进步而具有慷慨的自我牺牲精神。取消领导人的特权其意义远不在其本身可以为国家节省一些开支,更重要的是消除了当权者与劳动人民之间的实际差别,使得他们的思想意识更好的反映客观,反映劳动人只的疾苦,目前我国提出的领导人参加体力劳动,实际上太肤浅了流于形式。每一个真正的人民领导者应该基于他们的才能与自我牺牲精神取得羣众的敬佩与信任,每一个领导人应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品质。但是现在很多领导人并不是这样,可是他们是通过“英明其妙”的途径取得了领导地位,因此我们要求改革我国选举制度。叫那些不称职的入下台,让他们到其它岗位上去强调按劳取酬。

 

    同时为了以后的错误得到及时的改正,必须树立起有效的羣众监督,扩大社会主义民主。至于更具体的道路还有待大家讨论。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教条主义产生的历史必然性

 

谭天荣

 

    一切现实的皆是合理的,一切合理的皆是现实的。——黑格尔

 

    存在的一切,都是应当灭亡的。——歌德

 

    辩证哲学也有它保守的方面,它认为认识和社会关系的每一个发展阶段对于相当的时间相当的条件来说,都是正当合理的,不过,这一理解方法的保守方面是相对的,而它的革命性质是绝对的。——恩格斯

 

 

    我们的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一文,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起了很大作用,获得了一至(致)好评,在我看来,这仅仅是因为我们是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团结的立场出发,我们的具体分析基本上也是正确,但是,在思想方法上,却是形而上学的,因此在观点上,就不能不是唯心主义的,这说明到现在为止,我们党没有真正自觉地掌握唯物辩证法,在这里,我想提出我的意见。

 

    我们是这样提出问题的:人们问道,既然苏联革命和建设的基本道路是正确的,为什么又发生斯大林的错误呢?回答是,决定的因素是人们的思想情况,斯大林后期被一连串的胜利和歌颂冲昏了头脑,他的思想方法部分地但是严重地离开了辩证唯物主义而陷入了主观主义,这当然是对的,但是难道这算是什么回答吗?如果我们还没有忘记马克思的名言,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那么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判断仅仅提出而没有解决问题,仅仅描写了而没有说明现象,我们的全部论证在逻辑上不过是同语反复,斯大林之所以犯错误是因为斯大林犯了错误,个人崇拜的产生是因为个人崇拜的流行,如果稍微彻底一点想一想,就会伸延出无穷无尽的谬误,这正是形而上学思维方法的特征。

 

    在我看来,斯大林的错误,不能用斯大林的个人品质来说明,正如落体运动不能用物质结构来说明一样,正如商品价格不能用商品的使用价值来说明一样,也正如匈牙利事件不能用匈牙利的国内政治生活来说明一样,斯大林犯错误的原因,只能从决定着人们意识中两种世界观——辩证法的和形而上学的世界观——的矛盾运动的阶级斗争历史条件中去寻找,我的初步结论是这样的。

 

    当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资本运动与工人运动向理论界提出问题时,需要了解全世界的经济生活与社会面貌,要求对资本主义的阶级结构进行透视,因为要求全面分析也就要求人们掌握全面分析问题的武器,这就是唯物辩证法,而这种思想方法本身也是一种科学,需要人们去寻找去发现,当时黑格尔与费尔巴哈的古典哲学,已经为唯物辩证法的发现,准备了条件,完成这一切任务的是马克思,之所以由马克思来发现,是必然的也是偶然的,如果没有马克思,那么德国工人狄慈根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不管人们愿意与否,伟大人物是互相排斥的,比方说历代集辩证法之大成的大思想家,亚历斯多德、斯宾诺莎、黑格尔和恩格斯只能有一个,百代而一怪,似乎是有道理的。

 

    当人们去分别发动工人运动时,大家都只看到自己的国家,只见个别的树木,不见整个森林因此形而上学的世界观占了优势,因此产生了第二国际的机会主义,考茨基就成了不可救药的牺牲者,关于这一点,斯大林说得好,考茨基反对他人攻击第二国际而替第二国际辩护时说道,第二国际各党是和平的工具而不是战斗的工具,所以他们在战争时期,在无产阶级革命发动时期,就表明自己无力采取什么严重办法,这是完全对的,而这正是修正主义产生的历史条件,作为第二国际的领袖,考茨基可以始终是一个忠实的士兵,像我们的瞿秋白同志一样,但是修正主义是绝对不可避免的,这是马克思主义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对本身的第一次否定,转化为自己的反面——修正主义。

 

    当资本主义的矛盾进一步发展,从自由竞争过渡到垄断阶段时无产阶级开始组织武装斗争并开始夺取政权时,又一次向理论提出了新问题,要求再一次分析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生活与社会面貌,重新配备阶级力量。总之,要求重新全面的分析问题。这就是说,要求人们重新掌握唯物辩证法,是谁完成了这一历史使命呢?,普列汉诺夫和列宁,他们都是俄国人。这是因为俄国当时是所有这一切矛盾的集合点,因为俄国当时孕妊的革命程度,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大,所以只有俄国才能解决这些矛盾(斯大林语),于是列宁主义诞生了,辩证法以新的形式新的内容战胜了形而上学,否定之否定!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普列汉诺夫和列宁都是卓越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们创造性的劳动, 大大丰富了马克思主义, 但是不仅普列汉诺夫而且是列宁,也局部地能修正了马克思主义,列宁在他那哲学笔记中承认黑格尔的许多哲学命题他不懂,这就是说,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批判,在恩格斯的著作中,这种情况是没有的,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几乎包括了黑格尔的全部哲学命题并加以唯物主义的改造,在列宁的名著唯物论与经验批判论中许多命题,特别是物理学的命题是错误的,在恩格斯的著作中,这种情形也是没有的(甚至在恩格斯早期作品自然辩证法中一切概念判断都已经被新的自然科学发现所证实,更不用说反杜林论,一切关于恩格斯提出的原理已经过时的论点,在我看来,这是胡说八道),这可以用列宁不

 

得不在一国建立社会主义的历史条件来说明,人们的才干是取决于社会的要求的。

 

    到了我们的时代,苏联不得不在一个封闭的孤岛上建设社会主义,形而上学之否定辩证法是绝对必然的,在列宁同志未发表的文件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倾向已经开始和第二国际时的和平环境相反,这时苏联是处在日益尖锐的阶级斗争中,所以形而上学的思维方法,不能采取修正主义而只能采取教条主义的形式,即使列宁现在还活着,我们称为个人崇拜的基本历史情况决不会因此改变,斯大林是一个坚强而纯洁的无产阶级战士,他战胜托洛斯基和布哈林,决不是偶然的(虽然,在我看来,不能认为托洛斯基和布哈林,一开始就是资产阶级的代理人)因为他有超人的才干,这种性格,对于认识和社会关系的这一发展阶段和对于相应的时间,是正当合理的,是不可避免的,在我看来,加里宁比斯大林在理论水平上要高出百倍,但是他也没有——因为不可能而没有——改变斯大林的路线,所以在我看来,把错误归斯大林个人是不公的。

 

当社会主义超过一国的范围而变成个世界体系时,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要求之间的矛盾,就暴露了出来,恩格斯曾说,无论在某多么宽广的领域中(宽广的程度要看研究的对象)形而上学的思惟(维)方法,是如何的合用甚至必要,可是迟早要遇着一定的界限,在这一界限之外,它就变成片面的,狭隘的抽象的思维方法,而陷于不能解决的矛盾之中,这就是斯大林的悲剧,这就是匈牙利的悲剧,这也就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悲剧,在这里产生多少误会啊,我说我们应该更少地责难苏联,南斯拉夫或阿尔巴尼亚的领导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天开始,我们应该更冷静地分析我们的历史条件和国际局势,生活是残忍无情的,正因为如此,生活才是无限美好的,让我们来重新建立美好的新生活吧。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论汇集》)

 

三害根源

 

张锡锟

 

    (一)制度问题

 

    制度可以笼统地讲,不必加注解,说什么具体制度,制度中的某些环节。一些人一说到制度问题特别小心,硬要加上具体的制度,制度的环节。这样一来可小心翼翼地说小制度,很小很小的制度。

 

    A) 制度是人订的。而每个人都有其局限性、二面性。制度要不断改进才能达到完善地步。必须破除人们对具体制度的迷信。

 

    B) 无产阶级专政体现在制度上。制度并非神圣不可侵犯。这也不是个别环节。官僚主义、主观主义有些相似。官僚主义一定是主观主义,主观主义不一定是官僚主义。两个主义没有本质区别。主观与客观的矛盾,人的思想意识落后于存在,这仅是产生三害的一方面;而目前官僚主义普遍的现象又如何解释?历史上程度也不同,这又为什么?这是由于制度不同。

 

    要扩张它还是收缩它,是(使?)制度与官僚主义接近还是远离,民主还是独裁。

 

    如社会主义国家严重程度不同,既变成社会现象,就要从制度中去找。不然,

 

为什么会变成普遍流行?因为有些制度方便于成长。

 

    在我国1954年宪法出来后,人们乐于歌颂却忘了切实保障。如肃反时人身侵犯,以后又压制人们发言;又如24斋的牢房,公民人权无保障,法制不健全。又如损害名誉,动不动就是立场问题,一些人利用统治地位损害人权,败坏社会风气。

 

    官僚主义者对这些现象熟视无睹,不是不知道。领导也不在乎,一手垄断,在人权无保障下作威作福,表面上(还是喊)为人民服务。

 

    又如选举制度,选举几个提名几个。对选拔干部,不要光是来个工作积极,是个什么模范的介绍,还要考虑他们的思想方法。有人对在大饭厅投票,大喊幸福,这难道是心坎中发出的微笑?实际上我们并未干预政治生活,连被选举人也不认识,一提意见就加上……”“……”层层选举没有直接选举好。这并不是说资产阶级选举方式好。连班上也如此。这就更不必要。一些干部总商量把谁调回来,调回来干吗?强加于同学头上。

 

    集中制度上的问题,说的是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在集中制度(指导)下的民主。往往片面强调过去阶级斗争时期集中多,阶级斗争缓和以后,人们思想意识落后。如工人委员会比厂长制就好。注意不要落在时代的后面。

 

    政治思想上落后进步,在宪法面前应平等。但并不如此,如考大学许多人因政治条件不好而不取。又如政治课必修问题。明明宪法规定有信仰自由,而又规定教徒必修猴子变成人;这平等吗?

 

    C) 不民主的统治方法,人民从何处监督。光喊人民是历史的主人。形式主义的签字,权限不下放,实际上讨论机关都无权。

 

    (二)可耻的社会力量的支持,思想懒汉,满足于作应声虫——恶劣的社会力量,对领导盲目服从,对指示盲目推行,对下压制。

 

    若没有这股社会力量,官僚主义不可能到处横行。人们习惯于体会领导意图,

 

以为左倾比右倾好,以为这是自己具有的身份,天生如此,还自认为立场稳。不体会反面就会夸大矛盾,强加于人民头脑中,以为人性次要,阶级性重要。一些人在以白骨搭成的梯子往上爬,良心何在?要摧毁这股力量,必须有积极力量对应声虫回击,尤其是抬轿子的人。

 

    (三)思想上的问题

 

    这与宣传机关有关,要消灭家规的矛盾。我们作的应是教导人们接近客观真理,但同学得到的是教条化的东西。

 

    愚民政策”——凡是使人民是非模糊的宣传都是愚民政策。如保密制度,连永利碱厂碱的产量也保密(化工老师讲的),这除了增加人们的愚昧又有什么?经济上绝对数字的保密,相对数字的迷惑人,如二十大赫鲁晓夫报告中谈各国生活增长倍数,从而得出社会主义优越的结论。增长情况总与基数有关吧,同一水平比才行。这就是愚民,使人信服得五体投地,造成印象不真实(而政治经济学就好些)。这就是扩大矛盾。此外航空学院连牌子都不挂,其结果也不过是愚民。有的地方连蒋光慈、黑格尔的书都不许看。又如科学院、原子能、国防化学方面的保密。

 

 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宣传上的片面性,也许我说这个又会来个立场问题。过去把社会主义说成是天堂,都说成是……”“……”这等于告诉人们不要再前进了。还要什么实现真理?连政治先生也说过:过去对社会主义宣传得太好,几乎完整的没有缺点。要全面认识,好像资产阶级的东西一切无可取之处。

 

科学宣传的片面性,自然科学方面对摩尔根一棒子打死,对自然科学要谈阶级性,扣上一句唯心,加上一棒打死;把罗蒙诺索夫说成十大家,石像放在大图书馆,似乎一切文明都成了俄国的。偏要如此灌输,使人们不能认识客观真理。对斯大林盲目崇拜,对经典著作不能批改,当作神明,从这意义上比作圣经也不算错,教条主义统治比作中世纪的教会统治也完全可以。在形式上可与日本武士道、希特勒统治相比。

 

    从前宣传苏联一切是天堂,二十大以后才知道农业落后,官僚主义者在银幕上出现足见普遍,但也说明了英明。又如匈牙利问题,从前宣传得一切好极了。匈牙利事件爆发以后原来乱七八糟,这难道我们不知道?只是有意识地愚民。

 

    又如南斯拉夫问题,过去一切骂够了,现在只称之为社会主义,难道会不知道?我们党水平那么高,难道是不是社会主义也不会辨别?到现在资料还是知道得很少。

 

    愚民政策问题,不动脑筋的人得到欣赏,有意见的人就一直压制,我只管效果不管动机,有些问题党不是不知道,除了增加愚昧还有什么?凡是混淆是非都是愚民政策,不管动机好坏,但导致效果怎样呢?

 

    人民盲目崇拜领导,便非常欣赏,认为立场稳,于是积极分子提拔成了官僚主义。用信仰代替知识,首先是信仰,把知识推到微不足道的地位。这不是愚昧又是什么?就是不要人思考,一棒子打死,效果就是爬上去,说好听点是领导,说得不好是统治,在思想上把矛盾拿开。

 

上述三方面汇成了一股洪流。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

 

三害判决书

 

张志武

 

    被告:宗派主义,年36岁,192171

 

          教条主义,年38岁,191954

 

          官僚主义,年8岁,1949101

 

    查被告宗派主义自诞生以来,搞不团结,破坏党与非党团结,迫害群众,造成对党不满。

 

    查被告教条主义,将马克思主义当成死的圣经,不问客观情况,硬按清规戒律行事,不顾中国情况,生搬硬套苏联经验,扼杀新生力量。

 

    查被告官僚主义,平日高高在上,不问下情,主观臆断,脱离人民,在这次整风运动中,对来自群众的批评置之不理,反恶意猜测提意见的动机,加以打击报复。

 

    以上被告由北京大学全体学生公诉来院,经本院审讯被告对以上罪行供认不讳。

 

    为了整风,彻底根除三害,理应判处被告死刑,但念宗派主义对加强党性,维护党的利益,保持党的纯洁有功。教条主义虽然生搬教条,但对减轻脑力劳动,防止操劳过度,遵守马列主义(准)则有功。官僚主义对维获(护)领导威信,防止忙于日常琐事有功,减(轻)干部体力劳动过度有功,故免于判刑宣布无罪释放,今后再有骚乱滋事之徒控告那三个主义,本院定判其诬告罪,斩首公(示)众,以儆效尤。

 

                                         北京大学整风法院

 

附:此间(件)越(约

)于6月上旬拟就。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卫道者“逻辑”大纲

 

张锡锟

 

    近来, 不少时髦之士纷纷出头, 一些人对卫道者一语进行标榜,常见者为在卫道者三字前,冠以马列主义的、共产主义的、社会主义的——或是更美的字样,不过这并不能说明问题的实质,相反地却说明了卫道者离开了那些用以吓人的字眼而外,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大家对教条主义者的嘴脸,我想还记忆犹新吧,它之所以厉害,不就是装出一副马列主义的面孔吗?不就是拿着镀有马列主义的皮鞭在那里挥舞吗?所以我要提醒你朋友,这已是老面孔了,群众不再是那样容易被吓到的了!

 

    另外一些人,企图把卫道者和群众混淆起来,其不过是想欺骗群众,以达到迷惑一部分群众去与卫道者为伍的目的,故必须把卫道者的面貌,用下面大纲方式描绘一下,以期稍微明晰一些:

 

                                逻辑大纲

 

             1.党的错误是个别情况,对它批评就是反对全党;

 

             2.民主自由是党的恩赐,再要索取就是煽动闹事;

 

             3.歌颂逢迎是一等品德,揭发错误就是否定一切;

 

             4.万事保密是警惕性高,揭露神话就是毁谤造谣;

 

             5.盲目服从是思想单纯,若加思考就是立场不稳;

 

             6.政治必修是制度原则,若加考虑就是反对马列;

 

             7.国家制度是早已完善,再加指责就是阴谋造反;

 

             8.政治等级是统治杠杆,取消等级就是制造混乱;

 

             9.苏联一切是尽管搬用,谁说教条就是挑拨苏中;

 

             10三害思想是也合人情,谁若过敏就是别有用心。

 

    凡具以上属性者卫道之士也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给中共中央的信

 

北大党委会并转中共中央:

 

    四年前的今天是我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日子:四年后的今天是我退出中国共产党的日子。

 

    党对我进行了四年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教育,导致今日我批判地否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社会学说。但是四年来的谆谆教诲仍将使我毕生永志不忘,为人类的进步而工作,这不是凭良心的驱使,也不是崇高的奢侈,而是客观规律。

 

    马克思列宁主义被宣布为党的灵魂。由于我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社会学说的否定,导致我思想上对党纲党章的许多条文和党在管理国家方面许多重大政策不能接受。只好决定退党。

 

    党现在正在自觉和不自觉的做着许多前人从未做过的坏事和好事,比较起来,目前好事远远超过坏事的,可以毫不夸大的说,中国共产党目前(原文有着重点)仍是世界上最有生命活力的政党,不过一个做了坏事而又不自觉的政党,像一个出丑而不知羞之人一样,在未来的前程中,可能有不妙之处的。

 

 我退党,不意味着和党决裂,我将在党外和党合作,用苦青果给你们甜滋味,盼这个愿望能够实现,我们在争取全人类共同进步的事业中永远合作。

 

                                  庞卓恒  57.6.2.

 

慎重声明:

 

凭几个(年)来的经验知道,党内有些人已习惯于把一些知识分子党员的一些对他们不习惯的表现称之为个入主义、自由主义、动摇不定,软弱……等等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这里我不打算争辩这些议论的正确与否,也不打算申辩我退党是不是软弱,丧失信心或狂妄的结果,只是根据宪法规定的公民权利的要求:

 

任何人无权以“内部刊物”或报告之类形式对我的名字进行某种“劣根性”之类的诬蔑。如经发现,本人将彻底追究宪法责任。 

 

                                  庞卓恒  57.6.2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我们要什么?

 

俞庆水

 

    两三天功夫,数百张五彩十色的大字报就把一切引人注目的墙壁贴满了,长期的在肚子里的话现在说出来了,北大的民主生活大大活跃了。

 

    大字报使我们知道,共产党做了许多好事的,同时,也犯了好些不应有的错误,这些错误是与共产主义的精神相违背的。例如:肃反过程中斗错了许多好人,盲目地学习苏联,生搬硬套苏联的经验,在人与人的关系中,造成了一种党员高于团员,团员高于羣众,党员有特权的不良风气。党就其本质而言是为了建立一个最民主最自由最平等的社会,而(从)目前这个党的总的精神出发,来批判现在这个党,因此,很明显,对现在这个党的一些做法不满意,表示反对,这不意味着反对,更不意味着反人民。

 

    根据中央指示,现在是要反“三害”,但我认为这只是错误的表面原因,而不是最本质的原因,最本质的原因是社会主义制度内部缺乏许多的民主,由于民主空气稀薄,党委权力大,于是在社会主义人民国家内部出现了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最好把教条主义也强调提出来)因此,就产生斯大林错误,匈牙利事件的产生,我们不要单除“三害”,更重要的是尽可能的进一步扩大社会主义民主,有了它,三害就可以彻底消除,保证今后不再继续产生,这正如旧社会的中国的贫穷、落后的根源,是不在于当时我国的生产力不发达,文化水平低,在于毛主席领导我们(推翻)的三座大山,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与官僚(资本

)主义重压在我们身上。生产力不发达,人民文化低,只是表面原因,不从根本问题推翻三座大山要想改变这些表面原因,是不可能的。这次整风也是这样,单除“三害”是不可能的,我们要求从扩大民主入手。

 

    一些人,特别是党员,不(可)能会对我现在公开提出改变茅(矛

)头,把茅(矛)头针对着尽力扩大社会主义民主感到有些吃惊,而吃惊的原因又可能分两种,第一种是少数怕整风的人,他们怕人民这样一抬起头来自己不完了么?是的,这些人是要倒霉的,可是,这对我们大家来说不是很好(吗)!第二是许多好心肠的人,怕这样一搞会闹出乱子给美蒋复辟创造了条件,对于这部份人,我想劝他们服一药镇静剂,这种镇静剂就是相信人民的力量是无敌的,人民有足够的力量自己救自己。难以想象我们已经燎了原变成大火的星火,到今天到(倒)会此原来的星火更易被人扑灭。

 

    因此,我认为,目前多数同学的要求是对的,他们所期望的就是要更民主些更自由些更平等些!许多优秀的中华儿女牺牲了,不就是为了这些?遗憾的是在我们今天竟然出现了这么多的不民主、不自由、不平等的现象,无怪乎五四的火种会这样很快的蔓延起来,一些对党有意见的人,你们勇敢地把意见提出来是很好的。对你们很多意见我完垒支持,我们不单是除三害,更重要是要争得民主,一些对我们这种“怪论”感到不高兴,并从而有点惊慌的人,则我希望你们弄掉教条主义的思想方法,从一切都是为了人民来想是不难得到答案的。

 

    民主万岁

 

    共产主义精神万岁!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政治风云

 

气四几个同学

 

    天有不测风云, 一星期前的报纸还在大鸣大放,但自8日人民日报发出社论这是为什么后,政治气候为之一变  几天来各报对反社会主义的言论进行围剿,真是气势汹汹。追究其导火线,乃卢郁文接到了一封恐吓信。于是人民日报断言这封恐吓信是当前政治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是某些人利用党的整风运动进行尖锐阶级斗争的信号。于是工人阶级奋起反击,读者纷纷来信声讨反动言论,人民日报以明显的态度给予北京大学的大量捍卫社会主义的勇士们以明确的行动方向,纷纷挺身而出痛击反社会主义言论,在清华29人事件后,沉默已久的党委会也在同日发出冠冕堂皇的对当前整风运动的意见,于是高潮再度来临,与第一次高潮不同者,目前中心似乎不是整风,而是反对反社会主义言论。

 

    共产党领导运动具有丰富的经验,任何运动出现偏差在所难免。应该注意的是运动的主流,不值得对次要的偏差过分地注意。但在这次整风运动中却出现了意外,卢郁文收到了一封恐吓信,就转移了运动的目标。比之以前,如在肃反中人民日报曾为一个无辜的自杀者、发疯者发表过一篇社论!?曾有一回奋起痛击藐视法制,蹂躏人权的行为吗?人命比之于恐吓案如何?

 

    推测这次整风运动中这种喧宾夺主现象的原因,可见是自发的民主运动,带有知识分子无政府狂热不合共产党的口味,正如在个人崇拜问题上一样,三大主义的最后根源是少数党员的作风和方法问题。凡超过此定理者,一概归之于反社会主义言论,探讨更深刻的原因,不免触及社会制度问题,也即反对社会主义制度。合乎这种逻辑口味的整风,不妨称之为掸灰式整风。这种整风才是共产党真心诚意领导的。当然,即便轻,倒底还有下来,内部矛盾也可解决了,其实今天看来矛盾存在并不影响社会的长期存在。对抗性阶级矛盾存在的封建社会也可以维持数千年之久。如果苏联存在内部矛盾,苏共决不在意,苏维埃政权不是稳若磐石吗?接壤西方的小国发生的事情,东方大国似无发生之可能,此乃国情不同,如此看,即使没有整风也无伤大体。

 

    尽管人民日报强调共产党仍然要整风,仍然要倾听一切党外人士的善意批

 

评,可是必须在用阶级斗争的观点来观察当前种种现象的指导之下,报上的大鸣大放销声匿迹了,看来这种做法似乎离整风之题太远,到底不大像话,于是今天人民日报又出来安抚一番,指出绝不能混淆广大群众的善意批评同少数右派分子反社会主义的批评之间的根本界限,并再三反复强调善意的批评有时也会不正确的,批评者的立场不坚定,认识不全面,甚至附和右派言论,后又指出不容易一下子就区别出善意的批评和右派分子的恶意批评,所以必须采取谨慎的态度,进行全面分析。

 

 捍卫社会主义的勇士们,大概又可在这篇社论中得出新的行动指南。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如此伎俩

 

陈奉孝

 

    自从我校反右派开始以来,保守派为了挽回他们已经破产了的名誉,为了挽回他们在群众中的威信,竟不惜采取造谣诽谤破坏别人名誉,进行恶毒的人身攻击等卑鄙的手段来打击民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以期达到威吓和欺骗群众的目的。

 

    第一,保守派在《人民日报》上宣布了百花社是反动小集团,宣布了广场是反动刊物,他们明明知道这样做在北大会有很多人不相信,但他们仍然不惜采取这种手段来欺骗外校同学,打击北大的民主运动,造成外校同学对北大民主运动的疑惧和仇恨。

 

    第二,保守派拼命制造一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莫须有的罪名,加在这次民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头上,好像只有他们才是代表党和社会主义似的,利用所谓批判会的手段来威胁民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并争取群众。

 

    第三,他们利用一切宣传工具进行恶毒的人身攻击,破坏别人名誉,把人家说成是小丑,坏蛋,流氓和打手,以便造成群众对这些人的怀疑和仇恨,从而孤立他们。

 

    第四,虽然保守派利用了上面的手段,但他们也还很清楚,还有许多人支持这次民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而大多数的同学对保守派还有怀疑态度,因此根据前车之鉴,他们还有最后一张王牌,那就是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在百花社和《广场》编辑部中,找出一个所谓反动分子或反革命分子来,他们现在正在对某些民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进行逼问,搞得他们思想混乱,用威胁的手段逼他们承认所谓反社会主义罪行,并找出这次运动中的组织者进行逮捕和法办,这样他们就可以高喊高叫了:看啊!说百花社是反动小集团,广场是反动刊物,你们不是不信呀!这里面真有反动分子哩!

 

    同学们不信请等着看吧!这样手段保守派迟早会施出来。最后,我们必须申明:我是这次运动中的积极参加者和组织者,我发起创立了自由论坛,参加了百花社,后来又以个人的名义参加了广场编辑部。我的一切活动都是公开的,因为我认为三害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社会现象,要根除它必须依靠群众力量,所谓小集团在根除三害中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保守派们,我是这次运动的组织者,你们对我自然是恨之入骨的,那么请你们来找我吧!我知道你们会用捏造和无穷的推论的方法给我制造罪名的,对于这些我都愿意承担,我只是希望你们不必再折磨那么多无辜的人,同时,我公开要求那些跟我接触过的人不必再顾什么情面,把你们所了解我的一切言行全部讲出来好啦!我绝不会怪谁。

 

    我的态度就是这样:如果有人(不管是谁)愿意共同跟我把问题搞清楚,那么我欢迎,如果有人要我做什么坦白交待,那绝对办不到!保守派们!你们不是掌握着权利(力)机关吗?那么,你们现在就用吧!不必再用所谓批判会的手段来欺骗群众了。

 

    保守派们!虽然看来你们胜利了,但是你们晓得吗?五一九的火种已经播下了,它迟早会变成燎原大火把你们烧尽的。

 

(来源:《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

 

张景中与四位先生谈话的内容摘要

 

    为了劝告张景中、杨路,希望他们不要再坚持错误,立即回头,段学

 

复,江泽涵,程民德三位先生找他们谈话,杨路不愿意来只来了张景中一

 

人,谈话时丁石孙也在,下面是谈话的简单过程以及张景中的一些意见。

 

    首先发言的是段学复先生,他表示了系里对他们两人最近的行动和言论的注意,他们是不对的,希望他们虚心一些,听听别人的意见,好好地想一想,在谈话中再三表示他对他们二人是诚恳的。接着是江先生谈,他认为他们这样不虚心是不好的,他认为年轻人考虑问题时不应该不考虑历史,不考虑别人的意见,不管社会的实际情况,他说这样并不是真正的独立思考。程先生希望他们在政治上划清界限。在这三位先生谈话过程中, 张景中就谈了他从519

以来所参加的活动,最后并谈了目前的看法。张景中谈话的摘要如下:

 

    1.他的动机是要求自由讨论问题, 例如讨论产生三害的原因等,这就是组织黑-恩学派与百花学社的原因。

 

    2.黑-恩学派的目的不过念些恩格斯的著作,百花学社不是反动集团,在

 

一成立时他们就怕被反革命分子利用,因之没有组织纪律的约束,社不对社员负责,社员不对社员负责,且一切会议是公开的,欢迎同学参加,欢迎党委有人来参加,除去龙英华组织过报告会外,没有什么活动。

 

    3. 《广场》 不是百花学社的刊物, 为此内部还展开过反宗派主义的斗争,

 

《广场》中每篇文章都是从社会主义立场来帮助党整风的。

 

    4.去天津的原因是:辟谣接受朋友的邀请。去的7个人是偶然地组成的,各人的目的不一样,主张也不一样,带去的印刷品是按下列两个原则选择的早期的大字报引起争论最多的大字报,(他没有详细谈在天津的活动以及油印大字报的准备工作如何做的)。

 

    5.关于他写给北大一同学的信的内容, 现在看是错了,但当时并不错,因当时他并不知道有反右派的斗争,出版《广场》和组织百花学社在现在看是不对的,所以都解散了。

 

    6.这次运动的主流是好的, 自由主义者宣言以及谈论的文章可能是不好的,但这不是主流,问题出在党委领导指导不好,当时没有指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如果领导得好,他们将成为反右派斗争的积极力量。

 

    7.谭天荣和他一样, 也只是希望自由讨论问题,他的缺点只是有些狂妄而这一点现在已有很大改进。

 

    8.党对他们是不择手段地打击, 如印刷厂工人斗争他们,且扣住他们的稿子和纸张,说要告到检察院,但直到今天还没有告,江副校长听信一面之词,对他们六个人不加区别的警告以及《人民日报》说百花学社是反动小集团,《广场》是反动刊物,而这些都没有经过详细的调查,且报导的事实有歪曲,要报导的话就应该把他们的东西都登出来,如谭天荣的文章等,现在这样是不公平的。

 

    9.现在的作法是违反宪法的, 他们既然没有被剥夺公民权,就有言论出版的自由,学生会为什么不借地方和扩音器给他们。

 

    10.参加学习就要对不起朋友,沈泽宜昨天已在写检讨但是沈说话有良心的,沈认为在良心与党的利益之间,他今天选择了后者,以后沈将几年不问政治。沈写检讨他不写检讨,双方是能谅解的。

 

    他在谈话中,是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说他的动机是好的同时坚持他的错误。

 

    在他谈过之后,先生们就问他在今天的反右派斗争中应该采取什么态度,他的回答是一方面承认在全国范围内有右派,另一方面反复说党委在反右派的同时扼杀了他们这部分人,而不正面回答先生们提出的问题。

 

他一直坚持他的错误,完全不考虑先生们对他的劝告,谈话从上午十点到一点半结束,先生们对他这样顽固的态度感到气愤。

 

                                     丁石孙摘   1957.6.26.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致譚天荣

 

 

 


    你还记得吗?

 

    契柯夫的话:

 

    越是高尚就越是不幸,

 

    庸禄的人容易得到满足,

 

    因为他们不懂得永生。

 

    拜伦也曾破过偶象。

 

    啊!伟大的精灵。

 

…………

 

    我与你志气同在,谭天荣。

 

    如果你还眷恋着这冷漠的人
     
羣。

 

    如果你还居然保存着信心,

 

    那你就战斗吧!

 

    啊!希望属于未来,希望属于
     
黎明!

 


                                                                                                   

 


最后的宣言

 

 ——622

在“广场”编委扩大会议最后一次聚会上的发言

 

 

 

    同志们,同学们,鉴于目前局势特作个人声明如下:

 

    一、党内进步势力已和保守势力结成联盟(至少是默契),以打击国内的反社会主义分子。这种分子在北大我不敢肯定没有,正像某些人不能证明它一定有一样。从某些迹象(《人民日报》的报导)看来,党采取了大刀阔斧的方式,在打击反社会主义分子同时,将许多积极要求民主与革新的人一概扼杀,严重地摧残了特别是青年知识分子当中的民主力量。

 

    二、我是不能同意这种小题大做的措施的,我将保持与党不同的意见,即不应因一小撮反社会主义分子而同时打击了社会主义的民主力量,不应借口阶级斗争而打击了那些为社会主义进一步发展积极扫除障碍的人,同时对那些手段上很不高明的、不公正的、显然的对民主的压制表示强硬抗议。

 

    三、党和民主激进派已由它们各自的片面性而陷于某种对立状态,虽然这主要应由党来负责,但我们如果再僵持下去,对党,对现时还缺乏主见的群众和对我们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这种局面只是对三害分子和真正的反社会主义分子有利。

 

    四、民主力量应当退却,这不是向三害分子和保守势力退却,而是与党内进步势力妥协。这种妥协现在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了。虽然人民日报那篇报导荒谬可笑,要盼望更正恐怕是比较困难的,广场应当停办,百花学社应当解散,否则不管你们是否进行了反社会主义活动,只要有一点明显的民主要求,除非变成浪淘沙那样低级的东西,强权和所谓舆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五、作为一个共产主义个人主义者,我向五一九社会主义民主战士致敬!希望大家注意到人们在民主问题上的严重分歧,民主权利除掉它的阶级性外,还有着全民性,即全体未剥夺公民权的人民对政府之约束,后者作为一种暴力机构很容易伤害人民,人民必须用一种全民平等享有的民主权利来保护自己,来抵制政府可能采取的暴政。

 

    希望你们吸取教训,在全民平等享有的言论、出版自由得不到充分保障时,其他许多进一步的民主要求是谈不到的。

 

    六、在这次运动中,我的路线基本正确,没有离开社会主义,但也有错误,现在还不准备检讨,今后行动方针是:

 

    谢绝一切辩论会、讨论会和个别谈话;

 

    不写大字报小字报;

 

    拒绝参加这种不问青红皂白一棍子打死的学习和批判。

 

    朋友们,希望你们考虑我的意见,避开流弹,我没有力量帮助你们了。我厌倦了,我要继续去念那本“Introduction of MethmathesMathematics

 

    七、当别人指责我参与了某些我一直闻所未闻的政治活动(召开秘密会议,破坏学生会)并以一封不负责任的捕风捉影的来信(曾以大字报贴出,无名氏写的)作为佐证时,提出抗议,不但是我的权利,而且是对压制民主者的必要的冲击,是为民主力量撑腰,对这个抗议竟然使得一些同志过分激动,并且因而要求开除我的团籍。这件事,我不得不感到非常遗憾,并且啼笑皆非。

 

    八、对于那些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别有用心的趋炎附势者,希望他们得以称心如意青云直上,更希望他们在不久的将来能学会害臊,能学会尊重自己。首先是作一个正直的人,坚持着作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

 

    再见了:

 

        我没有爱过这人世,人世也不爱我,

 

        它的臭恶气息,我从没有赞美过,

 

        也未曾向它偶像崇拜的教条下跪,

 

        没有强露欢颜去奉承,应声吹捧,

 

        因此世人无法把我当作同类,

 

        我不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虽则(厕身)其中

 

        我的思想和他们是全然不同,

 

        要是没有玷污自己的心,屈辱了自身,

 

        也许我至今还在那人海中浮沉。

 

623

注: 对于我个人确有过的全部言行,我愿负政治上和道义上的责任,但对某些人对我的造谣中伤歪曲引伸,张冠李戴以及血口喷人一概不感兴趣。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张志武

 

    《人民日报》连续的社论使人无所是(适)从,如果你坐在凳上则可看出趣事。看来党的缺点和错误是严重的,怕右派分子给宣扬出事,赶紧拿出反社会主义”“反党的大帽子来,把这些敢说话能说话的人一下子扣死。这些知识分子真是短见,叫你鸣,你也得有个分寸呀!哪能什么都说呢?满以为说的越厉害越是响应党的号召,越是起带头作用。结果作了典型。共产党这一招把右派分子打得可够呛,那些借机进行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分子再也不敢了。原来有顾虑的人这回也看到了现身说法。这个场面看来不好收拾,今后人们都会更加小心了。说话要考虑,首先都要作自我的言行检查。不出一个月,这前前后后都给人们看到了。人们对问题更有了清楚的认识。什么事情都有范围,都有局限性。顾虑不成其为顾虑了,它将变成分寸的出发点,想怎么的就怎么的不行。自由、民主都有阶级性。我们有对党对社会主义歌功颂德的自由,有和风细雨批评的自由,我们有拥护社会主义的民主权力(利

),有反对帝国主义的民主权利,没有想什么说什么的自由,没有不经领导批准的民主。共产党的领导不可怀疑,社会主义制度不可怀疑,我们现存政权也不可怀疑,即使你是以学术研究的态度,因为你可打着学术的旗号反党反人民。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一封公开信

 

张志武

 

江书记:

 

    本来想同你面谈,但因种种原因,没能如愿以偿,我来到北大还不到一年,对情况还不熟悉,对过去北大存在什么问题还不了解,加之自己又是个党员,所以对五一九以来的整风运动就不敢乱云云。

 

    现在高潮已经过去了,更确切点说,第一个高潮已经过去,辩论会消失了,民主墙上的大字报只剩了稀疏几张,与当初比较起来,使人有日落西山之感。当初,正像您说的是琳琅满目,现在我说是一片凋零,如果说运动在发展中,我们不断(管)好坏是可以的,今天第一步已经过去了,本着盖棺论定的保守主张,现在来同您谈谈这个运动及党委对这个运动的领导。

 

    519贴出第一张大字报开始的运动, 有人叫它民主运动,有人叫它整风运动,反正就是运动吧!我想现在您不反对这句评语,从它的起因,暴露出的问题,群众运动的情况来看,运动是健康的,群众的要求是正当的,离开社会主义的言行是极少数的,而且是为群众所指斥的,至于有些人言语尖刻,情绪激动是可以理解的,它的主要缺点是运动没能直接在党委领导下有步骤有计划的进行。您曾代表党委向全校师生宣布,党委完全支持大字报,但大字报不是最好的形式,并对崔副书记的态度表示遗憾,现在第一个高潮已经过去了,回味一下党委是怎样完全支持的呢?我想不出来,是不是崔副书记的不禁止就是完全支持呢?或者他被大字报不是最好的形式给否定了吧!是你在党内的话起了作用吧!记得您在党支委干部会上(党委、总支、支部),叫我们领导党员和群众用大字报或论坛反驳那些污蔑、谩骂和反社会主义的言论。解除某些误会,向那些人讲清情况,这些无疑是正确的,但您对党员可否用大字报来揭露三害却只字未提,而且我们法律系党总支委员肖永清同志和张国华同志还告诉党员,党员有意见不要用大字报形式提出,当然这不是不叫党员(鸣)吗?这种作法在客观上就使党员小手小脚起来,妨碍群众大鸣大放,从全校来看,在这次运动中党员和靠近党的积极分子是比较沉默,没能起到积极带头作用,有些人质问党员是有道理的。

 

    我们的党是没有私利的党,这一点8年多的党内生活使我坚信无疑。

 

    在这封公开信里,我提了一些党内的事,照理说党内的事情是不应该讲的,无论什么时候党内外还是不同的,党的纪律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忽视,不过要看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对待。

 

    党委在这个运动中是被动的,放弃了领导。所以如此,我认为您和党委委员除了对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缺乏经验外,还有一个错误的看法,认为这个自发的运动超出了党委领导,是闹事,事前心中无数,估计不足,事情起来了,张慌(惶)失措,不能预察运动的进程,只怕出乱子,一味的希望平息,看不到它是崭新的冲破传统习惯的大变革大运动。

 

    如果党委很好地领会了中央、毛主席的鸣放方针,事前有足够的估计,运动起来之后能积极领导,号召党员带头采取一切形式大鸣大放,会使很多想讲话的人能无顾虑的讲出来,会使党团员和全体同学紧紧团结在党委领导下,会使离开社会主义言论及其不应产生的错误言论更较减少,会对三害攻击得更有力,但是您和您为首的党委会没有这样做,你知道这个损失有多大啊!您知道这挫伤了多少积极热情的心啊!希望党委好好总结这次运动,希望在考试完了后,或者下学期初,党委重新掀起这个运动,积极领导这个运动,我愿在党委领导下和群众一起,把风整好。

 

    在这封公开信里我提了一些党内的事,是否有当,请指示。我们的党是没有私利的党,八年的党内生活使我坚信不疑,指出党委的缺点并不意味否认全党。

 

    此致

 

敬礼                                                       

 

                                         张志武  1957526

 

(来源:《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

 

回顾和述评

 

《广场》的来龙去脉

 

燕遯符

 

 1957年。不管“阳谋”确为事先设置还是事后谎称,反正515

毛泽东已经定下68

开始反右。67号之前都还是“引蛇出洞”的整风阶段,在此阶段之内“让他们放,不要驳”。于是,人们有了一段似乎能够自由说话的时间,即“大鸣大放”时期。从519号开始,北京大学学生用大字报的形式,发表了一系列极为重要的思想。这些思想渊源于以“推翻帝制,建立共和”为宗旨的辛亥革命,承载着“五四”运动所倡导的“科学与民主”精神。同学们尖锐地指出,“新中国”建立7年多打造出来的“消灭了剥削”的“社会主义”,根本是个假的,人们正在被分化为新的等级(阶级),人数极少的特权统治集团与广大劳动群众的利益冲突成为社会主要矛盾;并且希望通过整风运动,发扬民主,健全法制,以期用和平改革的办法把矛盾化解在萌芽阶段……

 

这个希望落空了。毛泽东代表新兴权贵,对自觉站在平民一边道出事情真相的519学子进行了疯狂报复和残酷镇压。反右派运动中,我们全部被打成右派,贬作贱民;20多年之后才给予“改正”……。半个多世纪之后的今天,当年那矛盾已冰冻三尺形成顽疾或死结,特权利益集团早就发育演化滋长壮大,成为手握国家政治经济重权的权贵豪强资产阶级,是全国老百姓的最大祸害,甚至危及整个中华民族的安全和生存。所以,研究519思想,发扬519精神,在当今中国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我们的思想并没有因“反右胜利”而“随风飘去”。一本学生自办刊物《广场》搜集记录了当时最重要的一些大字报。另外,官方也通过抄录拍照搜集了许多大字报,原来是预备做反右时的整人材料,后来编印成册人手一本当“反面教材”,大约又怕“负面影响”而心生恐惧,只好再下令收缴,终于漏掉几本,流传下来。下面讲述的是《广场》的成书和流传过程。

 

 王国乡是中文系新闻专业54级学生。大约是专业敏感使他意识到“519

要成为翻开中国历史新一页的一个特殊日子,于是立即做出决定:一定要记录下北大519民主运动这个将会“名垂青史”的重大事件。他从520开始就奔走于校园各处,观看大字报小字报,筛选有代表性的文章,与作者联系讨论,提出修改意见,并且请作者或别人帮助抄写一份,为出版一本《大字报选集》作准备。(帮忙抄大字报的有中文系55级新闻专业崔德甫、文学专业张志华等人)。到529(?)日“百花学社”成立时,已搜集文章近40篇。

 

 “百花学社”最初是由物理系53级谭天荣、王国乡、数学系54级陈奉孝、杨路、张景中等三人、哲学系龙英华共六人在未名湖畔花神庙“秘密”商定筹建的学生社团。成立大会上王国乡提议创办一个刊物,选登大字报文章和学社社员的研究成果,得到大家支持。经讨论刊物定名为《广场》,以纪念沙滩老北大的民主广场,那是“五四”运动的出发地。

 

 在学社社员的帮助下,王国乡很快又搜集了20多篇文章。然后,一个人躲在朗润园小树林里,对稿件进行再筛选,并删节、标点。最后定出30来篇文章,准备发在第一期上。又连夜赶写出一篇综合性报道《北京大学民主运动纪事》,准备当作第一期的首篇。

 

 王国乡因为68

要去吉林日报实习,《广场》最后审稿、印刷、发行还有大量工作要做,所以,“百花学社”成立大会之后,他即与陈奉孝商量,邀请《是时候了》的两位作者中文系54级张元勋、沈泽宜参与。张、沈二人本打算单辟阵地,经权衡考虑最终听从了陈奉孝的劝说。很快《广场》编委会就成立了:张元勋任主编,沈泽宜、王国乡等任副主编……。“百花学社”社长谭天荣并不在编委会之内。

 

  64下午,王国乡把自己搜集整理的全部资料交到张元勋手中,并帮助修改审订了张元勋起草的《发刊词》。当晚,沈泽宜连夜对将要发到第一期上的全部稿件进行最后的审核和文字处理。65

,《广场》第一期就送交北京市第一印刷厂付印,准备印1万册,约好7天后取书。

 

 付印后第5天,610

(已在毛泽东设置的反右开始日期68之后),是该到印刷厂去看清样的日子,却遭遇了“工人说话”。当天和次日,《广场》的人张元勋、沈泽宜、张景中等被围攻殴打,并扣押下全部纸张和稿件,还要扣人,几经斡旋才放回学校;随后几天他们在学校内也遭到显然是有组织的围攻……

 

 所以,原订的铅印《广场》其实并没有问世。毛泽东害怕北大519真相被世人知晓,千方百计要让这本学生自办的刊物胎死腹中。《广场》编委会决不退缩,一定要把书印出来。无法去工厂铅印,就自己动手油印!

 

 需要克服的第一个困难是钱。学生本来就穷,马寅初校长原先答应把《新人口论》的500元稿费捐给《广场》,后来又翻脸不认帐;傅鹰教授等也不肯伸出援手;只好让同学捐款或认购。张元勋打出“救救孩子”的横幅,呼吁拯救难产中的《广场》,陈奉孝记下每一个捐献或认购者的名字,并卖光自己的衣服,只剩一件单衣

……

 

 再一个要解决的是稿件问题。印刷厂扣了底稿,只好挪几篇本来不打算在第一期上发表的稿子。而且,幸好,《民主接力棒》里保存了一批最重要的文章。

 

 谈到这里,就要说说《民主接力棒》是怎么回事。519之后,北大校园里天天晃动着一些衣着讲究、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身影;也有一批批各个报社的记者,在各处大字报前观看或拍照。可是,等了好几天,没见任何一家报纸报道北大的情况。同学们心里着急,去质问市委和人民日报等有关方面,也得不到任何答复。为了尽快让外校、外地和全国知道北京大学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自己动手,首先把《是时候了》、《谈谈无阶级社会中人的等级》、《牧羊者的逻辑》、《怎么办——对这次运动及其前途的看法》等78篇具有代表性的文章油印出来,主要通过同学关系,发送或邮寄到全国各地。邮局寄印刷品要求卷成圆筒状,貌似接力棒,张景中就给取了个《民主接力棒》的名字,倒是形神兼备,名实相符。此后又陆续油印了一些文章。王国乡那篇《北京大学民主运动纪事》63

完稿后,就立即刻版油印,立即被人取走发送……

 

 钱和稿件基本解决之后,买来了大白纸。28斋杨路、张景中、李浩(数学系54级)等人的宿舍和楼道,5月底6月初就已经大量油印过《民主接力棒》,这时候又充当了《广场》的临时印刷厂。赵青(数学系53级)任“大总管”,孙传仪(数学系54级)又从李世荣(化学系54级)家中借来1台油印机,杜锦堂(生物系54级)、肇恒标(物理系54级)、林树国(数学系54级)、李燕生(化学系54级)、贺永增(西语系?)、谭金水(东语系?)、张锡锟(化学系54级)、敖瑞伯(物理系54级),还有许多现在已经说不出名字的同学就一起干开了。杜锦堂刻蜡板,大部分蜡板出自他的手笔,别的同学油印、迭页、装订……620

45天功夫,在各色“卫道士”时隐时现的偷窥之下,大家就这么忙乎着,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终于,在622凌晨500本改名为《北大民主墙选辑》的《广场》印出来了。尽管很粗糙,很简陋,不美观,不精致,可是,从519算起,短短1个月时间,经历多少曲折,顶着多大风险,硬是把1957年北京大学519民主运动白纸黑字地记录了下来!新贵专制黑恶势力如洪水猛兽袭来,但愿这白纸黑字把519思想的火种保存起来,传承下去,待到他日,再燃烧成熊熊大火。……竹子开花就要死去,它的这一轮生命已完成任务;书印了出来,《广场》这一阶段的历史使命也已经功德圆满。编委会于是决定,发行之后立即解散!张元勋起草了一个《广场编委会启事》:“……出于人所共知的原因,编委会今日解散……1957622”。

 

 看着堆在桌子上装订完毕的书,忙活了几个昼夜的同学们感到精疲力竭。22日天大亮之前,一个个卷缩在高低床上、木椅上或地面废纸上睡着了……。待到睁开眼睛相互扫视,才发现每个人都是脸色土灰而且满手满身油墨。

 

 622白天,这些同学把油墨尚未全干的书搬到饭厅东面空地桌子上,许多人立刻围过来,慷慨解囊,抢购一空。……

不久,大喇叭响起:“全校同学们注意!全校同学们注意!反革命毒蛇《广场》终于出来了!让我们一齐动手,烧死这条毒蛇!来吧!来吧!在大饭厅门前!”原来,争先恐后的抢购者很多是“奉命”而来,正站在那里等着这一声令下,立即就把手里的书摔到地上,堆成一堆,划着火柴,烧成灰烬。

 

 就这样,油印版《广场》也被烧杀于襁褓之中。一份学生自办刊物,遭到如此封杀堵截、追踪剿灭,古今中外,大约仅此一例。这书“毒”在哪里?无非是揭露了“新中国”的真相!对于真相,新贵们恨得要命,怕得要死。

 

 随着反右步步进逼,与《广场》沾边的所有人:文章作者、编者、抄写者、印刷者、同情支持者、捐献订购者、持有者、读者……,几乎被一网捞尽全部打成右派。(用“几乎”二字,就是说也有漏掉的:方励之捐了10块钱,并没有成右派。大约得益于紧急时刻陈奉孝烧掉了捐款人名单,保护下几个人。)而且殃及牵连到校外。南开大学物理系杜信忠从肇恒标手里拿走几本《广场》,回校分给同学,结果全成了右派。杜信忠深受打击,又觉得害了大家对不起人,最终精神崩溃,自杀身亡……

 

 至于我自己,519之后的那些日子,也是天天看大字报,内心十分激动。但是,除去写未署名大字报《怎么办——对这次运动及其前途的看法》之外,并没有干别的具体事情。后来知情人揭发,说我是《民主接力棒》和《广场》里都有的那篇《怎么办》的作者,这右派帽子当然就跑不了啦。后来受“保留学籍,劳动察看”处分去到一个工厂,被“群众专政”。工人问领导:“小右派都说了些什么呀?”头头回答:“他们说的话不能告诉你们,不能帮他们继续放毒。”这事再一次清楚表明,烧《广场》杂志、打学生右派,就是以毛泽东为首的新贵们做贼心虚,害怕老百姓知道他们自己“婊子立牌坊”的真相。(2007年春夏,我写了3篇评学生右派的文章:《窃国“救星”呈凶暴,百姓哪分右与左》、《平民与权贵的抗争》、《这“右派”不是那“右派”》,对于毛泽东对学生又恨又怕的心理,作过比较详细的分析。可到《往事微痕》21期北大专辑查找。)

 

 我手头至今还保存着一张《民主接力棒》里的《怎么办》油印稿。历经50多年,已经很黄很破,字迹模糊。本来我也有一本油印《广场》,就是揭发我的那个人,把它上缴了。反右之后的20多年,同学们受的那份罪真是没法说,的确无力保护这么一本“反革命”刊物。到1979年“改正”的时候,《广场》似乎绝迹了。李燕生却奇迹般地保存下一本,交给了陈奉孝。我去北大招待所看望等着“落实政策”的难友们,还在陈奉孝那里见到过这个油印本。1994年林希翎海外归来,与陈奉孝见过面,说是纪念反右40周年用得着《广场》,陈奉孝就把自己手里那个孤本交给了她。此事后来却没有了下文。2003年林希翎再次回国,在北京呆了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她通过谭天荣找到我,我们于是有过一段交往,谈过不少事情。观点不尽相同,但那时我欣赏她对人坦诚直率,帮着联系过讲演和聚会的地方。天冷后她病得很厉害,我又联系人大,给纪宝成校长打电话,派来校友会两个小姑娘、送到医院救治……。这次来北京,她本打算先争取“改正”,再回中国定居。都没办成。出于住房、医疗等方面的考虑,出院后只好再回法国。之后时不时来个电话。20075月她在电话里问我:“反右50周年,有什么纪念活动吗?”我说要在普林斯顿开会,并且把铁流在美国的电话号码给了她。她于是带病飞往美国,参加了普林斯顿和洛杉矶的两个会。会后还在美国呆了些时候,又病得厉害,据说是法国用专机把她接回巴黎……。林希翎曾经在电话里跟我谈起,要把她手里那本《广场》交还北大的人,说她身体不好,儿子不懂这书的价值,放在她那里没有用。这事我在电话里跟陈奉孝说过,并且转告了也定居在巴黎的我的同班同学北大物理系54级王煜。大约是她身体不好,家里太乱,一直没把书找出来,王煜也就一直没拿到这本书。去年9月林希翎去世,我以为这书从此就无影无踪了。好在1957年官方搜集许多“毒草”,印成“反面教材”,尚有少量遗存。1998年经济日报社出版《原上草》,就取材于这些“反面教材”。其中保存了许多519时期《广场》和《民主接力棒》里的文章。

 

 参与2007年右派集体维权,并且在右派山寨刊物《往事微痕》里当了几年义工之后,深感全体右派当中,学生右派又是个特殊的群体,最好再有一个专门的交流平台。正好20106月中旬谭天荣来北京,铁流倡议重印当年的《广场》。这自然是开辟学生右派平台的一个极好的切入口,《百花广场》于是应运而生。更叫人高兴的是,王书瑶说,西班牙黄河清先生处有林希翎手里那本书的复印本。是“祭园守园人”朱毅

先生在林希翎病重期间请黄河清先生辗转弄到的。7月份完成的《百花广场》第1期重印当年的《广场——北大民主墙选辑》,就用到了这个复印本。比起单纯依靠《原上草》等资料进行复原,当然更接近历史原貌。

 

 对待任何事,都有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广场》记录519精神,对于它的解读,当然也会是多元的。这与各人的起心动念紧密相关。专家有专家的想法,抄家有抄家的想法……。我从小自由散漫,拒绝洗脑,是一个毫无政治抱负的“落后份子”。虽已活到古稀,还是秉性难移。说得好听,叫做“平民心态,百姓情怀”。说白了,就是永不长进,总是一块草根山寨料。

 

 以上文字,就是一块草根对《广场》来龙去脉的解读。

 

                                           201084完稿

 

一个尚未弄清的问题

 

《广场》铅印版的组稿、编辑、终审过程及主要人员,大致了解得比较清楚了;油印版组稿编辑是谁做的?还没有查明白。不会是王国乡,弄油印版的时候,他正在东北实习呢;不会是沈泽宜、孙传仪、肇恒标,我打电话问过他们。不过王、沈、孙、肇四位都推测,油印版稿件重要来源是《民主接力棒》,而且,油印《广场——北大民主墙选辑》,就是在5月末6月初已经大量油印过《民主接力棒》的基础上做起来的。油印版编辑也不像是陈奉孝,他有比较详细的回忆文章,好像没说起自己做过这类事。张元勋有《广场》主编的名份,那这些事自然是他做的?可仔细推敲一下,就会发现他那本《北大一九五七》里,似乎有许多对不上碴儿的地方。那书里有专门一章“广场始末”,似乎完全没有提及《民主接力棒》,而且说印刷厂扣押稿件倒不要紧,“还有底稿”。现在看来,有些重要文章,当时好像就是找不到底稿了,以至油印版中,连张自己起草的《发刊词》都没有刊登;油印版首篇是以编委会名义发表的《写在前面的话》,张书中好像并没有提及,文风也与张大不相同,更像是出自理科同学之手。……油印版组稿编审到底是哪些同学做的?请知情人提供线索,以便更加准确完整地展现《广场》的来龙去脉。

 

 

本文写作依据

 

 1.《往事微痕》第21期北大专辑、张元勋著《北大一九五七》以及其它资料中王国乡、陈奉孝、孙传仪、谭天荣、沈泽宜、张元勋等人的叙述。

 

 2.与王国乡、肇恒标、谭天荣、江枫、沈泽宜、段宝林、孙传仪、博绳武、纪增善等“左”、“右”派同学的谈话或电话沟通。

 

 3.王书瑶转来的孙传仪的电子邮件。

 

 4,我自己的记忆与亲历。

 

 由于年代久远,事情涉及面又太大太广,一定会有些记忆误差或视角局限,描述欠准甚至判断错误之处在所难免,敬请批评指正。

 

 

一个模糊信息和一个模糊记忆:

 

 据说,在国内,油印版《广场》其实还有一、两本遗存。持有者死活不肯拿出来。是何原故,不得而知。

 

 另外,记不清何时何地何人告诉过我:有一本油印版《广场》,保存在联合国科教文组织那里。

 

                                           2010812补充     

 

 

来自当事人的说明:

 

1.      关于油印地点。杨路有电邮,说是在28斋后面一栋新楼,还没住学生但已放好了床;要发放的500本印好之后,还剩许多散页,才都存放在28斋杨路宿舍,暑假后只住着他一人,想要的人可以自己取,最后几个陌生人进来,全部收缴了。孙传仪也有电邮,说此前记成28斋有误,确实是在新楼印的,记起一个细节,晚上用的还是煤油灯,可见还没通电。

 

2.      关于油印版稿件。陈奉孝有电邮,说是张元勋把稿件交给自己,再由自己组织和全面负责油印。杨路说,要发放的500本印好之后装订之前,又把《发刊词》和《北京大学民主运动记事》两篇文章抽了出来,做此决策的是张元勋和陈奉孝,杨路在场;此二文不是大字报,只反映编委会倾向,抽出来,可保持“述而不作”姿态,减轻发行“阻力”;留给“自己人”的书中则仍有此二文,例如,给林希翎的30本就是如此。至于油印版中以编委会名义发表的《写在前面的话》,仍不知是何人所作,杨路也不记得了。

 

3.      关于500本书的发送。陈奉孝说,全部是免费赠送,分文未取。

 

4.      关于《广场》编委会的组成。杨路说,副主编有沈泽宜、王国乡、崔德甫三人,去印刷厂交涉,头天是张元勋、沈泽宜,第二天就是崔德甫和张景中;另外,谭天荣本来也是编委会成员,后与编委会其他成员意见分歧,就分道扬镳了。

 

5.      关于林希翎手中的《广场》。王煜有电邮,并从巴黎打来电话。林自美国回巴黎后,王第一次见她,是在疗养院,谈到《广场》,林说回家后就找出来交给他;此后时常通电话,王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另一疗养院,林说《广场》已托人交陈奉孝。

 

                                           2010815补充

 

 

 

 

章伯钩与罗隆基

 

(一)

 

     毛泽东要发动一场全国性的政治运动必先找出一二位该次运动的代表人物来证明这次运动实有其人,实有其事;并且先有其人其事然后有这次政治运动。这是毛泽东搞政治运动的“不二法门”。(如俞平伯,胡风,彭黄张周,中国的赫鲁晓夫等就是历次政治运动的代表人物。)

 

    而章伯钧,罗隆基又确是毛泽东当时要找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的“不二人选”。

 

要想成为当时‘右派’的全国性代表人物必需具备以下条件:

 

①并非最重量级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此类人物有张澜、李济琛、沈钧儒、陈叔通等,如在他们中挑选‘右派’代表人物则震动太大;中外之口宜防。在重量级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中找出几个较为适宜;这部类人中有章伯钧、罗隆基、章乃器、史良、许德珩等。

 

    ②这代表人物必需在1957年整风中有“右派”言行。章伯钧、罗隆基二人够上了这两条。

 

    章伯钧早年留学德国,曾于1923年参加过中共,后于1927年脱党。1930年大革命失败后与邓演达反蒋,组织‘农工民主党’前身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1934年他参加过十九路军的‘福建事变’。1938年—1945年间他在重庆与周恩来时相过从,1945年“旧政协时期”他是跟着周恩来走的,他们之间说不上“肝胆相照”;但也算“风雨同舟”。当时‘农工民主党’在人员,势力及政治影响上均不如‘民盟’;比‘青年’、‘民社’两党也强不了多少。但他敢于扯出‘第三党’的旗号表明他在政治上的抱负。对此国共两党对他这手无寸铁的政客一笑置之,因为他们知道要在中国搞政治如果没有抢杆子作后盾,你就扯出‘第三十党’的旗号也没有用!章伯钧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在1948年他对农工党的部下说:“策反过来的部队一律贴上‘第三党’标签”。然而晚了,1924年蒋介石任黄埔军校的校长。1927年毛泽东在‘三湾改编’,“把支部建在连上”。在1948年他才想到此事,明显地晚了!

 

    章伯钧不甘心于当伙计。他曾说:“徐冰来一个条子就要上曾家岩,真下作!”

 

    他也有“野心”,他想在沈钧儒百年之后补正民盟中央主席,(章时任民盟中央副主席)又当时政务院副总结黄炎培一职是民主人士任职指标。他想在黄炎培因故、因事、因病不能视事时任几天副总理。

 

章知道搞政治没有实力不行,他那“农工”党员太少了,他要求扩大基层组织,经协商“农工”党可在医药、卫生系流发展。他准备发展百万党员。对民主党派的机关报“光明日报”章倍加关注。他在1957年专请解放前主编“观察”而名闻一时的储安平来“光明日报”任总编辑。章知道组织、宣传缺一不可。他准备好好干一场。

 

章伯钧‘右派’言论是:“现在工业方面有很多设计院,可是政治上许多设施就没有一个设计院,我看政协、人大、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应该是政治上的四个设计院。应该多发挥这些设计院的作用,一些政治上的基本建设要事先交给他们讨论。”[1]

 

    中国政治上的设计院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其成员是中共中央主席及政治局委员。章伯钧不甘心于有时李维汉把他们召集起来通报一下中共设计好了的方案。而他想侧身于这一设计过程和想用他的那设计院来制衡中共的设计院,这是毛泽东在1949年后遇到政治上的挑战。

 

    罗隆基早年在清华上学,据本人说“四年清华三赶校长”是他学生时的得意之笔。罗时任“清华学生会”会长,而学生会正是赶出校长的主力,被赶出的校长是张煌全,金邦正,罗忠诒。他从美国学成法学博士归国后1932年——1934年在天津‘益世报’任主笔,每周由他写三、四篇社评,尽书生议政之能事。该报为北方报业重镇。与‘大公报’,‘申报’在旧中国报业中鼎足而三。

 

抗日战争时期他在“西南联大”任教,亦学亦政参加‘民盟’活动。一时指点时政,鼓吹民主,颇以中国知识分子的代表自居,在他周围有钱伟长、费孝通、吴晗等人,当时他们正富青春。是当时中国政治风云中的‘少壮派’。俨然“民主堡垒”(西南联大)中的“民主斗士”。

 

    罗自视甚高;以‘国士’自居,也要求当局以‘国士’视之,待之。从旧政协至1948年他是跟着周恩来走的。他们两人说不上深交;但也‘风雨同舟’了一段路。

 

    罗降基的‘右派’言论是:“现在是马列主义的小知识分子领导小资产阶级大知识分子,外行领导内行”[2]

 

罗还提出要成立一个由中共牵头各民主党派参加的“平反委员会”平反建国以来的错案。

 

    罗也有“野心”,他说:“我可以管外交,可人家叫我管木头!”(罗时任森林工业部部长)凭他这句话;他是一个书生!负才不与时合,常使天下持才者长太息!

 

(二)

 

1957年夏几个回合下来,章伯钧开始检查。他知道“在政治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昨日“风雨同舟”;今日‘顿成陌路’。这并不奇怪也不必难受。当年杀得“你死我活”,现在又成了“战略伙伴”。昔日互称对方为“匪首”,今日又在红地毯上“握手言欢”,煞是亲热。政治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认不得真。何况这些都是“当面喊大哥,背后抄家伙”的主儿!

 

在罗隆基仍吞吞吐吐之际,章伯钧开始检查他“与罗隆基在思想上结成同盟”。章伯钧的宗弟粮食部长章乃器对他说:“你是个降将军!你不是断头将军!”章回答说:“有错误就要检讨!”他还说:“我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失败!”这还真有一点搞政治的风度!

 

    章罗二人势同水火,不论何时何地两人一见面就吵。这是他们之间的“瑜亮情结”。对沈钧儒、黄炎培占用的那两个民主人士职务指标。章伯钧认为:“大丈夫当如是也!”罗隆基认为:“彼可取面代之!”周恩来对此是一清二楚。但当毛泽东提出“章罗同盟”时;周恩来以沉默对之。

 

   罗隆基瞧不起章伯钧,认为章是“马路政客”,不学无术,不懂“Fair play”,没有“Gentlemen”式的风度!

 

    章伯钧也瞧不起罗隆基;章认为搞政治必须“翻手为云,复手为雨”,“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皮男盗女娼”才行。而罗隆基不懂也不会这些。罗终会“空谈误身”!

 

这两位爷儿们压根儿就同盟不起来。在1957年前他们之间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生活上连暂时的妥协都做不到。直到他们两位都当上了“右派”,他们才发现在一夜之间中共竟然将他们半生积累下来那点搞政治的本钱全搞光了!他们只剩下举手、拍手的分儿了。早年的朋友见了他们好象见到了麻疯病人,避之惟恐不远,连跟他们握手都不敢了。这时三五之夜,中宵梦回,他们才顾影自怜;也才谈到了一起。这时他们除了互伤身世以外总算见了面再不吵了。这时要说他们思想上结成了“同盟”。还算近之!

 

    “毛泽东传”明确指出当时不存“章、罗同盟”;算是了结了这一段公案。

 

章罗两人在政治上的追求和理念是“代议制”民主。这在上世纪的中国是行不通的。1949年以前他们追求这一套差点走上史量才,闻一多之途;1949524

上海解放前中共地下党把张澜、罗隆基两人从虹桥某医院中解救出来;躲避了国民党对他们的暗杀。在1949年以后他们不甘于举手、握手、拍手;又不甘心于提点象李鼎铭先生当年在延安提过的类似“精兵简政”那样的意见,硬要搞出点什么“政治设计院”,“平反委员会”之类的玩意儿。不叫他们当个‘右派’,叫谁当右派!抱着“多党制代议制民主”的政治理念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注定要成为悲剧人物。明乎此,章罗两位

先生在九泉之下可以暝目了!

 

在二十世纪的中国,天下是英雄们用枪杆子打出来的,不是用选票选出来的。所以英雄们对枪杆子情有独钟;对选票视若废纸!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蒋介石放出话来“他们不同意,叫毛泽东回去派兵来打!”

 

英雄们以马上得天下,天下底定,在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必以马上治之。章、罗两位先生在政治上施展不开他们的抱负,在

1949年即为定局!只不过当局者迷,他们两位尚不自知耳!

 

 

 

(一)

 

    苏共“二十大”是上世纪“国际共运”一次划时代的大会;它标志“斯大林时代”的结束。(但“斯大林体制”、“斯大林模式”、“斯大林分子”犹在)也同时在“国际共运”内部兴起了一股温和的、有限的“改革”之风。它提出了“健全社会主义法制”,“发扬社会主义民主”,“消除‘个人崇拜’及其影响……。”

 

    有学者评论苏共“二十大”:“……对斯大林时期的严重弊端进行反省和清算。……它冲破了斯大林晚年的个人迷信,思想僵化及教条主义等思想禁锢,在其影响下人们思想解放了,敢讲话了,整个社会生活呈现了活跃的局面。”[3]

 

    苏共自1954年起着平反“斯大林时代”的冤案,错案。在1956——1957年间有700­——800万苏联人获得自由;有500­——600万人死后获得昭雪。[4]

 

    在当时中国大地上“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是一沁人心睥,传遍人间的名句!中苏双方上至首长,下至老百姓都信誓旦旦要象爱护自己的“眼睛”那样维护中苏“团结”。所以当时讨论“二十大”是一种“时尚”和“革命”。毛泽东为“毒草”所订的“六条标准”中有一条就是“反苏”。龙云的“右派”言论之一就是“反苏”。龙云在座谈上说:“二战时期罗斯福有‘租借法案’”,而斯大林要我们还“抗美援朝”的军火债。看来“五一整风”的外部条件是苏共“二十大”刮起那一阵“改革”之风,内因是毛泽东认为他的政权也需要解决“三风”(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问题。借此以化解大量的“人民内部矛盾”。从而巩固政权。

 

(二)

 

    19572月毛泽东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报告。

 

    同年3月毛泽东作了“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这两个“讲话”的内容并未传达至群众;但其内容已悄悄传开不胫而走。人们互相奔走相告,喜笑颜开。知识界更是兴奋不已,准备大显身手好好建设自己的国家。这两篇尚未公开发表的文章也就成了鸣放的强力催化剂。

 

    时任国务院“专家局”局长的费孝通得风气之先泄露了大好春光。在1957324

‘人民日报’上他发表了文章“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

 

    这篇经谢冰心杀青的文章比较隐晦,吞吞吐吐;欲说还休,言不尽意。其文说的是当前(19573月)是“乍暖还寒时候”。知识分子在这种政治气候下“最难将息”。苏共“二十大”是“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大好春光对知识分子仍是“草色遥看近却无”。文中预计有一个“春暖花开”的未来!谢冰心的杀青使得这篇文章透出“李清照笔意”——“寻寻觅觅……”。

 

费文中的意思是还“放”得不够,在这一点上他和毛泽东在同时同地想到一起去了。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19574月“光明日报”总编辑储安平派该报记者(中有一些为储安平所借重的老报人)至全国各大区主要城市主持座谈会谈如何贯彻“双百”方针。座谈会上的高谈阔论披露于“光明日报”。

 

    与此同时毛泽东也在济南、沪、宁、杭等地鼓吹“放”,不能“收”。双方都紧锣密鼓。

 

    毛泽东坚决“放”,费孝通、储安平紧跟。

 

    费孝通的那篇文章标志着中国知识界介入“鸣放”,算是“风乍起”。而毛泽东胸中的那一场“阶级斗争”也在“风乍起”。1957118

毛泽东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说:“……苏共‘二十大’的台风一刮,中国也有一些蚂蚁出洞。……匈牙利事件的一些好处,就是把我们中国这些蚂蚁引出了洞……。”(毛选五卷本334338

 

    毛泽东意在“蚂蚁”,三个月后,费孝通等来了“春暖花开”。

 

    然而毛泽东没有想到引出来的不仅仅是“蚂蚁”。

 

    也引出了中国知识界也包括党内外要求“改革”的呼声!

 

195758

63由中央统战部召集各民主党派及民主人士举行了十三次座谈会作为“鸣放”的样板,会上共有七十余人发言;“鸣放”也以此为开始界限。其间还特意邀请资本家李康年专程从上海到北京来发表他的“高论”“定息应为二十年”。

 

    这表现出会议主持者欲广开言路的襟怀以及虚心征求各方意见的诚意。李维汉在全上只听不驳,只是在43

会议结束时表示:“所提意见有相当一部分是错的”。

 

    1957年春夏之交“人民日报”发表了不少杂文;直指党内“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的不良表现。主要作者有回春(徐懋庸),马前卒(王任叔),严秀(曾彦修)。这些杂文深得“鲁迅笔法”,指摘时弊,文采斐然,可谓一时之选!回春、严秀划为‘右派’后,二十年间人民日报再发表此类杂文就其内容及文采(包括后来“三家村”的繁星以及写“长短录”的夏衍)均无出此三人之右。杂文一时之盛可谓广陵散绝! 1976年后才逐渐有所恢复(1959年王任叔被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其依据仍是他在1956-57年间的反党杂文)。

 

    前苏联作家爱伦堡写了一篇文章名“解冻”。形象地表明苏共“二十大”后的苏联社会形势。另一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写了一篇小说“一个人的遭遇”,此为苏联“解冻文学”的标志性作品。此小说经曹靖华译出后发表。我国文艺界人士不无醉意地认为“解冻”已悄悄进入中国大地。

 

    一时他们提出“写真实”,“干预生活”,“现实主义道路深化”,于是“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花丛小语”、“本报内部消息”,“在桥梁工地上”相继问世。这就是中国的“解冻文学”!

 

(三)

 

    1957515毛泽东在“事情正在起变化”一文中写到:“这一次批评运动和整风运动是共产党发动的。毒草与香花共生,牛鬼蛇神与麟凤龟龙并长

……。”(毛选五卷本427

 

    19571013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第三次会议上说:“

……鸣放出来的东西,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正确的,有百分之几是右派言论。”

 

那么,占“鸣放”意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正确意见是些什么意见呢?计开如下: ①扩大社会主义民主(包括党内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制(200710月中共“十七大”代表一致举手将50年前春夏之交人们提出的这两条一字不易写入“中共党章”,历时半个世纪,此事偏何来迟!)

 

据此也可告慰50年前因为提出这两条而历经坎坷已不在世的人们!

 

消除个人崇拜(应该指出,这不是针对毛泽东的,在1957年毛泽东在党内没有什么个人崇拜,只是逢年过节喊喊万岁而已!主要是消除斯大林个人崇拜在中国党内外及学术界的影响,例如“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巴甫洛夫学说”,“米丘林学派”,李森科等对以上只能说好,不能质疑。“摩尔根学派”长期被压。)以上意见是苏共“二十大”的产物。

 

②要求改善“党”与“非党”的关系;(尤其是党与知识分子的关系)。要求改善党的领导;(尤其是党对知识分子的领导。)要求“法治”,要求纠正“错案”(涉及“三反”,“肃反”中的案件)。要求改革体制上的弊端及摒弃对科学社会主义教条化的理解,有人要求“才尽其用”、“有职有权”。以上意见是中国特色。

 

提出这些正确意见的“主流派”人士是些什么人呢?他们是党内、外的“左派”,立志改革的“仁人志士”,想把国家事搞好的“爱国人士”,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已任”的书生,深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匹夫,才华横溢的大学生,时代的弄潮儿,敢为天下先的反潮流者……。他们提的意见有些是早说了二十年。他们提意见的居心是想把国家事情办好,他们自居为中国的主人,他们认为“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们有这种气魄和胸襟来参加“整风”。

 

    有学者指出:“……截至1980年底,在全面复查的基础上全国改正了54万人的‘右派’问题,占原计划总数的98%……”[5]

 

    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右派’问题改正的通知”中指出以下三种人可以改正:①左派;②说错了话但不是‘右派’;③可划可不划者。[6]

 

    据此,“鸣放”中的主流派正是‘改正’中第一,二两种人。

 

    这是一次要求“改革”的呼声和有限的“思想解放”运动(为期一个月,19575­——6月)。当时在高校大学生及学术界提出“独立思考”,其实是要求摒弃“斯大林模式”,走中国自己的路!

 

    19575月要求“改革”的呼声与1978年的“改革”不同处在于:①1957年我们体制上的弊端尚未完全凸现,因此这种“改革”只是在“斯大林框架”内修修补补。1978年的“改革”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1957年的“改革”仅仅是一种“呼声”;1978年的“改革”是一种潮流。

 

    1957年的“改革”尚未成一种需要,当时中国不“改革”也可以混下去;1978年的“改革”对党和民族已生死攸关。如果不进行“改革”就是“死路”一条!

 

    1957年的“改革”没有思想解放作‘前卫’;而1978年的“改革”有一场全国性的“思想解放运动”作先导。(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场思想解放运动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扫清了思想上的障碍。

 

    1957年的“改革”是民间的呼声,1978年的“改革”是政府的工程。

 

    1957年短短一个月的改革“呼声”是共和国第一次要求改革的呼声,值得一记!

 

在湖南第一师范当学生时毛泽东就是一个“改革者”,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就是他作为“改革者”的胜利­——“走中国自己的路”的胜利。在1957年夏他失去了一个改革的好机会!于是这次运动的重点由处理大量“人民内部矛盾”转为敌我斗争。

 

“五·一开门整风”未达到预期目的,在1957年有一些领导作风、生活作风表现很坏的党员和领导,“反右派”运动开始,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左派”,向他们提出批评的人成了“右派”,九年以后,群众又把这群坏东西打翻在地,可他们又摇身一变,成了被林彪、“四人帮”迫害的好干部。这一群流氓无产者在阶级斗争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经常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有了这群东西,毛泽东的阶级斗争才会搞得有声有色,既热闹又好玩!就这样那一场“有限的改革”就和我们先之交臂;于是我们这只“好船中国号”告别了它的黄金岁月只有在风雨中逐步驶向“文革”。

 

(四)

 

    1957519北大物理系学生谭天荣贴出大字报“第一株毒草”,自此北京地区各高校大字报即贴满校园,

5月下旬至6月上旬各高校正常教学已无法进行,学校行政工作也已停顿。学校党政负责人(包括系级负责人)在校园内受到围攻、责问、再发展下去就是停课、上街。

 

1957526

北京各大学春季运动会在清华大学内举行,北大学生二十九人将校徽竖别在衣襟右边,以此标志他(她)们不同于其它运动会参预者。他们在会上散发北大“民主墙”上的部分大字报(油印件)。随后北大学生又将这些油印件寄往全国部分高等院校。(称之为北大“民主接力棒”)。

 

每天晚饭后在学生食堂门口,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站在那张破凳子上高谈阔论,如果他想说的话,他可以自由的反对或支持任何一种意见。其时其地是一个“海德公园”的“中国分园”。北京地区各高校都有这个分园,主持者是团支部和党团员。

 

北大数学系助教任大熊、陶懋颀及学生陈奉孝等三人将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的“秘密报告”从英国的“工人日报”上译出,该大字报贴出后,校内外观者如堵!

 

195766

章伯钧在南河沿全国政协文化俱乐部参加由胡愈之授意召集的六教授会议(民盟成员费孝通、曾昭伦、吴景超、钱伟长、陶大镛、黄药眠)。开会交流高校“鸣放”情况。时任清华大学付校长的钱伟长在会上说:“要‘收’也可以,三百万军队就行!”

 

    这固然是钱伟长的书生之见,(清华师生鸣放之激烈,钱伟长是耳闻目睹)。但已足见形势之严峻!   

 

    清华大学后院有一小四合院为该校‘邮政代办所’,“鸣放”中有日深夜有人在此院墙上贴出大字报,标题为“我忧虑,我呼吁”,署名为“弱者”,内容是“恶攻”。

 

清华人士称据笔迹与内容看该文非学生所写(该文中有涉及当年延安“抗大”旧事!)。由于该文不在座谈会及大庭广众下发表,不以‘右派’言论论处,以‘现反’视之。

 

清华工程物理系(为保密专业,该系对学生政审之严高于“北航”)有一学生扬言:他在40岁以前要搞“政治”,为此杀头,坐牢也不怕!该生在“鸣放”中的这一扬言,为毛泽东在1957年进行“两个战线”的社会主义革命提供支撑!

 

在清华园居然出现了校长助理袁永熙(陈布雷女婿,在西南联大时参加地下党)与“自由论坛”的演说者互相拥抱以示支持的佳话,结果这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统统划成了“右派”。

 

其时南京大学的学生将大字报贴到南京新街口‘新华日报’社门口。武汉大学学生将标语贴到该市公交车上。这已突破“不上街”的界限。

 

    19576月上旬北京俄语学院(现北京外国语大学前身)学生二十余人前往中南海西门“静坐请愿”执意要见周恩来。周的秘书出来说:“总理昨夜干了一个通宵,现刚刚睡下。”学生们说:“我们等!”双方僵持不下。后秘书出来传话:“总理答应以后他到你们学校去一次。”学生方始散去。19577月底周恩来如约至北京俄语学院在礼堂中开口第一句话:“我是你们请愿请来的。”引起哄堂大笑。

 

“文汇报”记者刘光华的“北大民主墙”、姚芳藻的“上海在沉思中”在文汇报上发表,此两文甚短,不过二三百字,文中并无挑逗、煽动或添油加醋,耸人听闻的语言和报导。但在尚无“互联网”的中国对感觉敏锐的全国各地知识界提供了可供他们想象的京沪两地的“鸣放”信息、这也为“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提供了依据。

 

1957619

毛泽东公开发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该文是‘反右’斗争的理论准备。(如提出‘香花’,‘毒草’,‘六条标准’)反右派运动即开场。

 

北大“5·19运动”

 

(一)

 

    1957519北大物理系学生谭天荣贴出大字报“第一株毒草”,就在这一天各种不同内容的大字报即贴满“燕园”。同日另外一张爆炸性的大字报是中文系学生张元勋、沈泽宜的长诗“是时候了”。该大字报贴于学生食堂门旁

 

    谭天荣提出这是“5·19运动”;但这个“运动”不是他一个人搞出来的。这标志从这一天起中国大学生介入“鸣放”。

 

    5·19运动”的参加者主要是大学生,也有少数讲师及助教。副教授以上大都老成持重;对“北大”时事沉默不语。大概他们认为“他们要说的话已由这些娃娃们说出来了”不必再凑热闹。

 

5·19运动”的起止时暂定为519

68。“5·19”以前已有校方主持的座谈会。但无大字报。

 

    座谈会的参加者主要是教师。照例有一、二个学生代表(为党员学生会主席)。也有一、二个“共青团”代表(为校系团委工作人员)。

 

    当时学生提出要帮助党“整风”。校方的答复是:“学生好好学习,有意见可在课余按组织提上来!”由此可见高校“整风”并不包括学生,至少是不以学生为重点。(但对此至今无明文可考!)

 

    5·19

后学生大字报即贴满校园,且有向校外发展之势。“自由论坛”由党、团员及学生团支部及好事者主持陆续开设。

 

    自此大学生参加“鸣放”且成为大学“鸣放”主力(或主角)已势不可挡!

 

    68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理论界认为此为“反右派”的公开信号。但此时“鸣放”仍在继续。只是高潮已过。

 

    619“人民日报”发表经过毛泽东多次修改后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并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人们都驻足静听。

 

    68

619期间大字报明显减少。“自由论坛”逐渐歇业。“5·19运动”的参与者们有的宣布“撤退”。

 

北京地区高校在听了彭真的两个录音讲话后“反右派”运动次第展开。(彭真在其第二个讲话开始时两次狂笑达数分钟之久。人们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他做梦都想不到九年之后人们把他当作中国第一号黑帮大头目打翻在地,他那条老命差一点保不住,其遭遇比章伯钧、罗隆基还惨!)这在619

以后。

 

5·19运动”止于何时,尚待后代史家论定。

 

    5·19运动”的参与者们不是毛泽东“引”出来的。(从宏观上看也可以说是毛泽东“引”出来的)。是他们自己跳出来的。(人们戏称1957年夏参加党委组织的座谈会,在会上发言帮助党“整风”,被划成“右派”是“阴谋”,但大学生们什么“谋”都没有碰到,他们自己跳了出来,这在中国1957年的“鸣放”中别具一格)。他们的口号是“独立思考”。他们是自发的。没有人在其中组织、领导、操纵、煽动。

 

    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够去指引这批号称“独立思考”的人。谭天荣组织的“百花学社”章程第一条就是“本社没有领导者,也没有被领导者。”这表明这群年轻人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家长式领导”的厌恶!另也表明他们不是在搞政治!“学社”不过是这群未经涉世的哥儿们和姐儿们的一个“清谈俱乐部”。

 

    5·19运动”的参与者们大部分是党、团员。(大学生“右派”中党、团员有多少?这是保密数字,但可以概算出来。北京地区四所大学(人大、北外、中戏、外贸)“保留学籍,劳动查看”的大学生中党、团员占90%以上,有的甚至是地下党)他们未经涉世(或涉世未深)。他们不知政治的险恶。他们抱着对“科学社会主义”理想,信念的追求;天真而又热诚地发表对天下大事,中国大事的意见。

 

    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理论上是准备不足的,但他们当年的精神可贵。今后有史(中国政治史,中国思想史,中国学运史)必有斯人、斯事、斯文!

 

(二)

 

    “鸣放”是毛泽东需要的。但北大“鸣放”的激烈程度却为毛泽东始料不及,北大“5·19运动”的20天是震撼中国的20天;也是震撼毛泽东的20天!(毛泽东传(上)696页)

 

    他们提出的意见涉及中国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意识形态等各个方面;也涉及外交及“国际共运”(苏共“20大”、“一边倒”、“南斯拉夫道路”、“波、匈事件”。)

 

    他们的主流意见是:社会主义国家必须有“民主”,“法制”。社会主义国家必须是“法治国家。”

 

    我国必须扩大“社会主义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制”,防止斯大林“个人崇拜”的严重后果。

 

    我国政党及政权运行必须依“法”,国家宪法高于一切。

 

    反对把马克思主义学说僵化及教条化。

 

    斯大林“个人崇拜”是体制问题,而并非个人品质问题。

 

    提倡“独立思考”,“思想解放”,不当“驯服工具”。

 

    要求平等、个性解放、自由(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

 

    要像马克思当年那样“怀疑一切”;要在理性的审判台前审视一切。他们认为真理是无穷无尽的,它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绝对表述和独断占有,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不能让权威来充当裁判官!人们应在这种情况下追求真理。

 

    要求一次“启蒙运动”及“社会主义新的文艺复兴”。

 

    要求在中国进行像苏共“20大”后类似的“改革”。

 

    要求参考“南斯拉夫道路”。要求调整“一边倒”外交路线。

 

    他们提出在中国已出现一个“特权阶层”,必须制止其发展。

 

    他们认为一个不受监督制衡的权力决策失误,其后果是灾难性的,权力必须受到有效的监督和制衡!

 

    要求在选择,出国留学和毕业分配时依成绩而一视同仁,党、团员不应有优先或照顾。(这很容易取得平民出身的大学生的呼应)应公开人事档案。

 

    他们认为1955年“肃反”时根据公之于世的胡风私人信件构不成“反革命”罪行。同时,他们认为“肃反”扩大化。(这是指“肃反”中追查扩大化,而不是指“肃反”中搞出来的“反革命”分子数目扩大化。)

 

    他们认为应认真改善党群关系,改善党的领导(包括领导方式及领导能力)。

 

    在“5·19运动”期间,以上这些就是他们的主流意见。在“燕园”中同时也有非主流意见,如要求“废除党委负责制”,要求“教授治校”等。为此,马寅初发表谈话:“废除了党委,‘北大’几千人的事我管不过来,连俄文也学不成了!”(大意如此,原话载当时“人民日报”。)

 

5·19运动”的参与者们要求在社会主义制度范围内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他们的目的是完善社会主义制度而不是离开社会主义制度。这是“5·19运动”在政治上的特征,“5·19运动”不代表“燕园”中同时发表的非主流意见。(“北大”校刊“红楼”上有篇文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致记下“5·19运动”初期的“鸣放”情况。“北大”编有“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校内外右派言论汇集”。中国人大编有“高等学校右派言论汇集”,前两本未公开发行,供内部使用。后者曾在新华书店凭介绍信购买。以上诸书人间尚存,史迹班班可考!)

 

(三)

 

    由于苏共“二十大”吹来了一股“解冻”,“改革”之风;也由于 毛泽东执行以“放”治天下的方略,在1957519

68这短短的20天里,在“燕园”里兴起了一股追求“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想解放”之风。

 

    苏共“二十大”倒底有什么魅力,引得中国人(上至政治家,下至老百姓)在长达二十年(19561976)之久的时间内神魂颠倒,如醉如狂!看来它确实触动了中国人某一根敏感的神经!

 

    人们知道自“中共”成为“第三国际”的一个支部后,无论是陈独秀的“右倾”投降;还是王明的“左倾”冒险,“立三路线”,翟秋白的“盲动”,“调和”,三十年代苏区的“肃反”,“肃托”滥杀无辜以及1936年“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抗战初期的“一切通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1945年的“重庆谈判”,1949年的“划江而治”,其背后都有斯大林的影子。有些是斯大林叫“第三国际”下令“中共”干的。

 

    1949年后在政治上我们“一边倒”;在业务上“一切向苏联学习”。在这样的两党关系中今天苏共“二十大”提出的三个问题(“民主”、“法制”、“个人崇拜”),“苏共”有;难道“中共”没有?

 

    “苏共”能改!为什么“中共”不能改?

 

    就这样苏共“二十大”在“燕园”中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这也反映了人们对“斯大林时代”及其体制的厌恶!)

 

    中共在1935年以前所犯的错误在“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把这一切都算在中国的小资产阶级身上,(为什么不算在中国农民身上,毛泽东不是说过中国革命(指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工人阶级领导下的“农民革命”!待考)这当然是中共当时在顾全大局!(尽管当时“第三国际”已解散。)在犯“左”、“右倾”错误的人中,除了陈独秀坚持“独立思考”,拒绝到“第三国际”去检查外;李立三、翟秋白对所谓“错误”检查又检查,检查了一辈子,直到他们死其检查也未过关!

 

    50年后的今天可以看到当年“燕国”中那些大学生们提到的“解冻”,“改革”也并非什么良策!

 

    由于历史的局限他们当时无法看出赫鲁晓夫,勃列日湟夫,安得罗波夫,契尔年科等人都是“斯大林分子”。他们离开了“斯大林体制”一天也活不下去。苏共“二十大”以后的“改革”只是“斯大林分子”在“斯大林体制”内的修修补补,这些对中国何益?

 

    铁托死后,一个小小的南斯拉夫四分五裂,内战不已,民族冲突,流血骚乱。“南斯拉夫道路”如何?于兹可见,这些又对中国何益?

 

    他们预见不到在1978年后中国那一场在“国际共运”史上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改革”——“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才是中国要走的康庄大道,而中共引导中国走上这一步也确实要有理论上和实践上的勇气!

 

    而在1957年“5·19运动”的参与者们在“燕园”中提出的那些问题在“后斯大林时代”也够得上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了!

 

    他们当年提出的“扩大社会主义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制”已经一字不易地写进中共“十七大”党章。他们当年追求的“法治国家”已经起步,他们当年的理想部分实现了!对此,人们为之欣慰!

 

    在短短的20天里人们在“燕园”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正的“民主”与“自由”,你可以不同意他的看法,但你得让他自由地表达出来;当时人们还享有“免于恐惧的自由”。(1957519

——68期间)。

 

    这种“民主与自由”是科学的社会主义社会中应有的?还是属于资产阶级“专利”?知识分子吃饱了以后为什么还要去争一个“民主与自由”?这些都是在中国讨论了60年仍讨论不出什么名堂来的玩意儿,这儿就不费笔墨了吧!

 

(四)

 

    北大“5·19运动”的参与者是些什么人?

 

    他们信仰并追求“科学的社会主义”(即他们所说的“真正的社会主义”。)在“5·19运动”中他们要求完善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并在社会主义道路上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

 

    他们崇拜毛泽东,他们天真地想联手亲爱的毛泽东同志来实现他们的抱负。他们认为毛泽东会支持他们!

 

    19456月毛泽东和黄炎培有过“延安窑洞对”,凭这一点毛泽东应该支持他们。但是这一次这些年轻的娃娃们算是一厢情愿,谬托知己了!

 

    “科学的社会主义”社会是什么样?谁也没有见过。

 

    只有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去找。

 

    “科学的社会主义”必须保证他的成员有独立思维,追求真理,自由地表述自己思想的权利,而不会因此受到打击和迫害。“科学的社会主义”必须保证它的成员“免于匮乏”。这应该是“科学社会主义”主要表征之一。这正是科学的共产主义者所设想和创建的社会。

 

    但是从“第三国际”开始,各国共产党很少宣传“科学的社会主义”思想,宣传得最多的是他们本国共产党领导人的著作。这是斯大林搞“个人崇拜”所造成的恶果之一。各国党的领导人又宣布他的著作就是“最高最活的马克思主义”;而且是适合他们本国国情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这是上世纪“国际共运”中的通例。并非只有中国如此!

 

    今天看来在19575月“燕园”中大学生们讨论“科学的社会主义”应该是什么样?又不应该是什么样?它应该有什么?又不应该有什么?只能是一批未经涉世的大学生们遵照他们的理想和信念,热情和追求在徒托空言!他们是一批“理想主义者”!若干年后,他们会感喟:“当年我们太年轻了”!

 

    然而这一切又如此难能可贵!自从有“京师大学堂”以来中国大学生第一次对国家政治生活提出如此广泛而又深刻的见解。在短短的20天里意见如此集中而激烈。在中国大学中不仅空前,且为绝后。这是他们这批骄子们的光荣;也是中国大学的悲哀!

 

    在中华民族危急存亡之秋,中国的知识分子总是“以天下为己任”起而救亡。从南宋的“太学”到明末的“东林”;从清末的“公车上书”到“五四”,“一二九”。面对历史上的先行者们,北大“5·19运动”的参与者应无愧色!他们是时代的弄潮儿,是“北大”的骄傲,是中国大学生中的佼佼者,他们不愧为“五四精神”的传人!

 

    1957年中国不存在危急存亡,但当时中国处在一个十分重要的十字路口:是执行中共“八大”路线?还是修改和背离中共“八大”路线!

 

    这固然不涉及民族存亡;但涉及未来中国的走向;是倒退!还是通过“改革”而前进!历史表明从那时起我们选择一条长达20年之久的倒退的不归路;而“5·19运动”的参与者们用他们的言行选择了通过“改革”而前进。

 

    而中国要倒退必镇压“5·19运动”!北大“5·19运动”的参与者们为他们的思想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们必须正视淋漓的鲜血,直面惨淡的人生……。

 

    当年蔡元培把学生从监狱里保释出来,而在1957年“北大”却因思想和言论把自己的学生送去劳改场。这是“北大”无可奈何的悲哀!

 

    “北大”能培养出成批的“三好生”,不少“驯服工具”,大量出国深造的高材生。但再也培养不出有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气概及“以天下为已任”的书生情结而对天下事慷慨陈词的大学生。它再也培养不出“求仁得仁”的林昭,(一个江南弱女子,居然奋然而起,以死相拼,使得天下中国人在她的面前为之失色!)这同样是“北大”无可奈何的悲哀!

 

1957年夏“5·19

期间在“燕园”内同学少年,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足显中国大学生一代风流!

 

(五)

 

    “北大”为什么会发生“5·19运动”?

 

    这是因为:①当年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胡适、鲁迅等人高举“民主与科学”的大旗。“北大”是“五四”运动的发源地和“五四精神”的继承者。“五四精神”和传统在马寅初任内还在“北大”残存着一点,不要小看这残存着的一点。它保证并生成了在这20天的时间内在“燕国”中有这一场学生及部分教师关心国家、民族及执政党前途,命运的一场“思想解放”运动。

 

    ②“北大”师生中集中了不少“精英”。在其它高校的师生中也有“精英”,但不如“北大”之多。

 

    由于以上环境和人文条件在1957年夏“北大”发生了“5·19思想解放运动”。

 

    马寅初下台后在“北大”那残存的一点“民主与科学”的传统也没有了。从此“北大”告别了“民主”、“科学”、“理性”。它已经再担负不起作为一个民族的“精神家园”这一重任了。这同样是“北大”无可奈何的悲哀!

 

    对“五四运动”及其精神提得最多,评价最高的是“中共”,将“五四”定为“青年节”并届时举行纪念活动的是“中共”。“中共”声称“五四运动”是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领导的,并认为“五四运动”为“中共”的建立作了“组织准备”和“思想准备”。“中共”自居为“五四运动”及其精神,传统的唯一法定继承人。在19461948年间在国统区内历次学运中“中共”均以“五四精神”为号召。但是在1957年同样是在“五四精神”及传统影响下产生的北大“5·19运动”却遭到镇压,令人费解!

 

    20天的时间里在一所高等校园中没有人组织领导,大学生们自发地对天下大事发表了不少正确的,有见识的意见,这在共和国历史上是一段“盛世佳话”。

 

    对此悠悠青史,自会公断!

 

(六)

 

 

    北大“5·19运动”的定位。

 

    由于“北大”当年所划“右派”悉数改正。北大“519运动”不存在“定性”问题。但存在“定位”问题。

 

    北大“5·19运动”不是一次“争民主”运动。这是因为:①当时他们提出的问题不仅仅是“争民主”。

 

    ②这些未经涉世的大学生争不到任何实际的民主,他们只会让政治家玩弄于股掌之上。(19571966均如此)。

 

    ③在中国“民主”是争不来的。但可以“等”来。

 

    2007年中共“十七大”通过的“党章”上写着要“扩大社会主义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制”。这并非由于他们想起了在1957年北大“5·19运动”中有人提到过这两条;而是他们要在中国构建现代国家,以上两条必不可少!

 

这是中国双方(“改革开放”方和北大“5·19运动”方)的言行遵循了中国历史的进程(而不是逆此进程)在20年后(从1957年算起)走到一起来了。就这一点,可以告慰当年“5·19运动”的参与者们。但这不是他们争来的;而是历史对他们的回报!

 

北大“5·19运动”是一次“民间的(是自发的,不是当局领导的)”“思想解放运动”。是把“思想”从“斯大林体制”的僵化及教条中“解放”出来;“解放”到“科学的社会主义”中去。

 

    今天“解放思想”是执政党的号召;在50年前“思想解放”却是一条荆棘之途!

 

    50年前的这场民间“思想解放”运动的特点是:①短暂(为期一个月左右)。②遭到镇压。

 

    在中国如果政治家们有需要,就会有一场“思想解放”运动(如1978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不想参加也不行,他会来叫你开会,学文件、发言、表态、口诛笔伐把对方批倒,批臭,批透,会有人来布置、检查。有声有色!

 

    但是如他们不需要,就不会有。如1957年“5·19运动”就遭到镇压。

 

    “民主”可以“等”来。政治家们需要一次“思想解放”运动,那就会有。以上是中国特色!

 

(七)

 

    北大“5·19运动”的作用,特征及其影响:

 

    ①学校是“教”与“学”的地方,教学的主体是教师。在学校中开门“整风”应多听听教师的意见,或以教师为主。

 

    但在1957519

那一天谭天荣那一张大字报把局面搅乱了,大学生成了大学“鸣放”的主力是“5·19运动”的第一个作用。

 

    ②北京及全国各地高校大学生写大字报参加“鸣放”始于北大“5·19

。“北大”成了全国高校“鸣放”的领头羊、排头兵和风向标。这是“5·19运动”的第二个作用。

 

    北大“5·19运动”的特征:

 

①独立性:北大“5·19运动”是大学生“独立思考”的产物。“燕园”外各界的“鸣放”在“北大”没有引起呼应和反响。

 

②前瞻性:他们当年提出的民主、法制、法治……等均已在中国逐步实现。

 

    ③公诚性:他们出于完善社会主义社会的愿望及追求社会主义的理想和抱负来表述他们对天下大事的看法,其志可嘉,其意可感。他们与党和社会主义之间没有个人恩怨,完全是事出公诚而无私念。

 

    ④专题性:他们提出的民主、法制、法治……等大都成为一个专题,尽管其结构并不严密。

 

    ⑤群众性:“燕园”中大部分学生卷入到“5·19运动”中,不一定每人都写大字报,但他会是一个有心的看客和听众,决不会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即使是一个一言不发的人在这20天里他也会心底波澜自知!

 

    北大“5·19运动”的影响:

 

    可以将全国“鸣放”(京、津、沪及全国省会以上城市有一个明显的“鸣放”阶段。)分为四个板块:①民主党派、人民团体。②党政机关。③企、事业单位。④科研院所,高等院校。

 

    除高等院校外,其余各界“鸣放”范围小,参加人数少(只限于其本单位)。以帮助党“整风”为名的“鸣放”意见有些是出于个人意气纷争或历次政治运动所造成了个人恩恩怨怨,还有权力再分配等。但大学生“鸣放”出于以上原因极少!

 

    以上四个板块“鸣放”的影响力以大学生“鸣放”为最大。

 

    毛泽东为了要造出:“……中国天空黑云乱翻,其源盖出于“章罗同盟……”之势,在报刊上多登并渲染民主党派的“鸣放”意见。让老百姓看到民主党派要翻天了!其实毛泽东心里明白,那几个党员人数不过数千人的小党要在中国闹点乱子,那是“童话”。但是对这一群年轻而又文化程度高,人数也不少的大学生群体如果搞得不好,还真会出乱子,毛泽东知道匈牙利的流血骚乱就是该国的大学生先闹出来的!

 

(八)

 

    北大“5·19运动”的历史意义:

 

    他们在我国历史上第一提出改革体制弊端的要求。

 

    他们第一次提出社会主义国家中“民主与法制”不可或缺。

 

    他们提出社会主义国家应是“法治国家”。

 

    他们企图探求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道路。(他们表示出探求的愿望,而无探求的实例。他们当时的探求是有历史的局限性。如他们提出苏共“二十大”后的“改革”及南斯拉夫道路)。

 

    以上标志北大“5·19运动”预见并揭示了当代中国历史的进程——改革、民主、法制、法治是中国必由之路!

 

    北大“5·19运动”不是一个局部的校园“鸣放”事件,它代表了高校这一板块的“鸣放”。就它的定位、特点、作用、影响,历史意义而言,它是一次全国性事件。

 

当时全国没有那一个界别及部门在“鸣放”中像北大“5·19运动”那样涉及问题之广,之深,时间之长,参加人数之多,表现之激烈。对最高当局影响之大以及最高当局对它关注之切。

 

    北大“5·19运动”是1957年中国“鸣放”的典型和代表作!

 

    拨开历史的迷雾,此事愈久弥清!

 

    自“反右派”运动“严重扩大化”后,毛泽东在长达20年之久的时期内过高地估计了国内、外敌情并背离中共“八大”路线。

 

    1976年我国国民经济已濒于崩溃边缘。他的继任者已无法沿着他那条道路走下去。不得不另找新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是违反毛泽东的意愿的;但这又是他所造成的。

 

    由个人意愿来左右历史,必受到历史规律残酷的报复!

 

    北大“5·19

以后的20天以及北京地区和全国各高校以大学生为主的“鸣放”一直为毛泽东所严重关注成为他估计阶级斗争动向的主要参照系数。也是致使毛泽东修改中共“八大”路线的成因和依据之一。据此,北大“5·19运动”又和当代中国史(1957——1976)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关连!

 

1957年在北大‘右派’处理大会上该校一位姓王的党委副书记在会上说:“……他们(指‘右派’大学生)对我们社会要求过高……。”这位书记大概看到1957年的中国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国并将长期处于这个阶段),北大右派学生提出的意见有些是超前思维,是1957年的中国做不到的。(此“讲话”摘要刊登于1957年底的北大校刊“红楼”上)这在当时是一种极富人情味的说法;也是对大学生‘右派’(党、团员占80%以上)问题一种人性化的思考!值得在此一记!

 

严重扩大化

 

(一)

 

    55万‘右派’都是些什么人呢?什么人都有。

 

    他们中间既有学术泰斗;也有文盲、半文盲。

 

    既有民国时期宦海浮沉多年的巧宦;也有未经涉世的大学生。

 

    既有早年提着脑袋干革命的共产党;也有蒋家政权中的“残渣余孽!

 

    既有梨园界的‘老板’;也有天桥的‘把式’。

 

    可谓革命左派与反动官僚一色;一时俊彦与文盲、半文盲齐飞。蔚为大观。

 

    若干年后人们不禁惊异当时是一种什么力量和机缘集当时中国优秀人物和劣等人物于同一种名称份下。要做到这一点,如果没有一点能耐和真功夫是不行的。然而这却是1957年中国政治生活中一道光怪陆离的风景线。

 

    既然划了55万‘右派’,总该把‘右派’一网打尽了吧!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没有得到‘改正’的那八九千‘右派’;大都是在当时‘鸣放’中赤膊上阵的“李逵”,‘张飞’式人物。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右羽人士”在‘鸣放’中并不形之于色,他们在“静观其变”。

 

    当时在高校中就有不管党委如何诱导;学生如何动员,在‘鸣放’中始终一言不发的教授。对这些人,毛泽东的“放”没有用,他们认为火候不到,就不会出来乘这个“机”!这才是最危险的重量级‘右派’;但他们在整风中没有言行、划不上‘右派’,漏掉了。如果以后中国有人出来收拾残局;或者打着白旗去组织“维持会”,也正是这部分人。

 

    1949813

44人在香港发表通电“我们对现阶段中国革命的认识”表示投身革命。这些人大都是国民政府的老臣,下野的前地方实力派,失意政客,前朝的“立法委员”,“光杆司令”,“风派政客”都有。这44人中有不少人划为‘右派’。如龙云、黄绍竑、黄琪翔、蒋光鼐、陈明枢、谭惕吾、罗群羽、贺耀祖、蒋光鼐、刘斐等(笔者手中无这44人名单,无法一一确指)。

 

    1957626

召开的一届人大四次会议上龙云说:“难道我还想蒋介石回来把我当叛徒整吗?”语多沉痛!

 

    1962627

夜龙云在咳嗽一声后无疾而终,几天后有关部门宣告:“根据他在民主革命时期的表现;摘去‘右派’帽子。”当时人们戏称:“龙云把反动思想带进了棺材”!龙云可能会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至于此44人在民主革命时期的表现,毛泽东是知道的;因为周恩来、李克农会告诉他!也在这次人代会上谢冰心说:“他们(是指吴文藻、陈达、李景汉、吴景超以及他们的高徒费孝通)是很爱国的!”后来吴文藻说:“要反党,我回来干什么?”1949年前吴文藻在东京联合国某单位任职,谢冰心在日本任大学讲师,1950年他举家归国。吴供职于中央民族学院。谢任“专职作家”。谢冰心所说的爱国的那几位是中国“社会学”的开创者,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社会学”停办,这并非毛泽东仇视“社会学”,而是当年“老大哥”那边无“社会学”,我们只能“暂付阙如”。1957年“鸣放”中这几位爱国者提出恢复“社会学”,全被划为“右派”。

 

    “北大”化学系主任傅鹰与他的同事说:“这些党员看见我们好象我们是‘特务’!”毛泽东在中宣部的“宣教动态(1957年第51期)”上看到此说后批示:“傅鹰这样的人是爱国的好教授!”据此,毛泽东知道什么是“爱国”!

 

“严重扩大化”化到梨园界的“老板”(如李万春、叶盛兰)和天桥的“把式”(天津马三立)令人可笑。人们不禁要问:“梨园界的老板”和天桥的“把式”什么时候会构成对一个政权的 “威胁”?。

 

    至于演电影的石挥、吴茵;唱歌的张权、楼乾贵,画画的傅抱石、江丰,写字的启功、写小说的丁玲、姚雪垠,翻译的傅雷、许孟雄,以至于当年闻名全国的“七君子”中有两位君子也进了以上行列——章乃器、王造时。

 

    按照当时党对‘右派’的处理政策中有“可自谋生路”这一条,以上这群爷儿们自由组团到北京天桥、南京夫子庙,开封大相国寺,上海大世界去混饭碗吃,还真“文武混乱”,慰为盛观!

 

(二)

 

     据有人写文回忆:徐平羽1957年在上海主持某对外文化单位,该单位一个‘右派’没划。象徐平羽这样的人全国还有,但不会多。

 

     据江渭清回忆:1957年毛泽东到南京,要江渭清划‘右派’。江渭清陪着笑说:“主席,不是不划,是没有了!”象江渭清这样能对毛泽东说:“不是不划,是没有了”就算不错了。江回忆江苏划了一万多‘右派’,行政级别最高是“副厅级”。

 

     周杨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说:“当时我不划那么多‘右派’,我就要被划成‘右派’!”真是语惊天下!人们不禁要问周杨:“为了自己不被划成‘右派’,就要划更多的其他人为‘右派’,这是一场什么样的‘革命’?”1957年全国各地象周杨那样的也不少。

 

    团中央、中青报是划‘右派’的重灾区。各高校‘右派’学生中团员不少,各班的‘座谈会’和‘自由论坛’都是团支部和团员组织起来的,学生按照中青报上“辣椒”这一栏目写点小辣椒式文章大都划成“右派”。但团中央、“中青报”划‘右派’时期胡耀邦不在北京,他到外地视察去了,连系到二十二年后‘右派’问题‘改正’,胡耀邦起了重大作用,1957年夏他离京外出颇耐人寻味!

 

(三)

 

    毛泽东在195768

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党内指示中写到“……总之,这是一场大仗(战场既在党内,又在党外),不打胜这一仗,社会主义是建不成的,并且有出‘匈牙利事件’的危险,现在我们主动整风,将可能的‘匈牙利事件’主动引出来,使之分割在各个机关各个学校去演习,去处理,分割成许多小‘匈牙利’……”(毛选五卷本432433

 

    有学者指出:“……正是我们作了有在我国出现‘匈牙利事件’危险的不合实际的估计,才有‘反右派斗争’严重扩大化的错误……。”[7]

 

毛泽东这一“演习”和“分割”就演习、分割出了54万‘右派’出来。可谓大手笔!

 

从“三、五反”到“肃反”(不是指肃反中查出的反革命分子扩大化,而是指肃反中追查人数扩大化),从“反右”到庐山会议的“反右倾”,一直到“文革”,“严重扩大化”是常态。联系到“富田事件”和“延安抢救”,毛泽东和“严重扩大化”结下了不解之缘!

 

人们很少注意到党内、军内右派。这部分人比党外右派受到冤枉、委屈还多。他们一律被开除党籍、军籍。各省、地、县、党内划出一些以主要负责人为首的“右派反党小集团”(如沙文汉,王翰)。这些人都是中共党内权力场上倾轧的结果,和毛泽东“两个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差十万八千里。

 

距李维汉撰文回忆:有半数以上的右派失去公职。死于劳改场的右派人数已不可考。有少数的右派被杀(如林昭)。这些都记在林彪四人帮的账下。如果在1957年我们能听听这些人的意见,改革一下体制上的弊端,改改“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官僚主义”作风,扩大民主,健全体制,说不定我们能避开“文革”也未可知!无可奈何的是历史不承认“如果”!

 

由于被改造对象并非“敌人”,长达22年之久的“改造右派”就成了一场荒谬的游戏!错划“右派”中有一些是“中共”的忠诚党员(尤其是一些背叛了自己的家庭追求中共的人)。荒谬的改造,非人的待遇,恶劣而又残酷的生存条件,在长达22年的“改造”中,还真把这些人中的有些人改造成了“右派”。

 

有些部门和单位在1957年所划“右派”全部“改正”,那么这些部门和单位当年不是白忙活了吗?这些部门和单位集中起来,不就成了全局?那1%没有改正的“右派”让全国老百姓忙了大半年(1957.71958.3)。还有54万改正右派陪着他们玩了22年。1%的未改正的右派支撑着反右派的正确与必要。后代史家对此感到迷惘。

 

后果

 

    “反右派斗争”严重扩大化的后果如下:

 

     ①邓小平认为:“从1957年下半年开始,实际上违反了‘八大’路线,这一‘左’直到1976年,时间之长,差不多整整二十年。”[8]

 

     石仲泉、薛钰著文指出:“在建国以后的社会主义前期29年里党的指导思想发生失误,是从1957年‘反右派’扩大化开始的。”[9]以上两段“引文”就是本文标题的“题解”——也是本文的立意所在。

 

     ②“反右派斗争”的“严重扩大化”所鼓动起来的政治热情和思想为1958年经济上的‘大跃进’作了组织准备和思想准备;使这个运动在全国范围内轻易地一哄而起,从此中国开始了革命者“盛大的节日”;也驶向了‘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快车道。

 

     在此期间中国人如迷如醉,如痴如狂。全国城乡处处有漏夜的弦歌、不眠的工地。于是几天以内编出了一本字典(‘西汉字典’由北外西班牙文系师生集体编出)。一周内编出一本“中国文学史”(由北大中文系师生集体制作)。

 

     前面毛泽东提到的那位爱国教授傅鹰对北大化学系的学生说:“你们这样的化学试验,我不签字!也不承认!”学生们的回答是:“资产阶级专家的签字我们不要!我们也不要资产阶级专家的承认。”这回答掷地有声!

 

    于是在中国大地上上升的“卫星”为世界之最!

 

    ③胡绳著文指出:“反右派斗争严重扩大化的实践反映到理论上动摇和修改了‘八大’一次会议关于我国社会主义主要矛盾的科学论断,这成为后来党在阶级斗争的问题上一次又一次犯扩大化甚至无中生有的错误的理论依据。”[10]

 

1957­—1976年间“一次又一次扩大化甚至无中生有的错误”有三个:①1957年认为中国有出现“匈牙利事件”的危险;②19621964年间认为中国“三分天下仅得其二”,并在城乡点上揭开“夺权斗争”的序幕;③1966­—1979年间断言“资产阶级就在党内”。

 

除这三个以外,另外还有半个,1959年的“反右倾”。毛泽东指出“庐山会议”的这一场斗争是1957年“两个战线”社会主义革命的继续,这次之所以算半个是这次斗争搞出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同路人”(“同路人”之称谓和群体见之于“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

 

在这“一次又一次”甚至“无中生有”期间,毛泽东一直在和中国大地上那个游荡的“怪影——苏共‘二十大’及赫鲁晓夫怪影——在厮打,他要在中国搞出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赫鲁晓夫才罢手!”

 

195812月毛泽东在武昌会议上说:“消灭阶级有两种,一种是经济剥削阶级,容易消灭。现在可以说已经消灭了。一种是政治思想上的阶级(地主、富农、资产阶级,包括他们的知识分子)不易消灭,还没有消灭,这是去年整风时才发现的……我看消灭阶级这个问题让它吊着,不忙宣布为好……。”[11]

 

    这个一“吊”一直“吊”到十一届三中全会才算放了下来,在此期间毛泽东所说的那个“政治思想上的阶级”确实‘不易消灭’。500万知识分子(包括解放以后培养出来的大学生)脱胎换骨近二十年。

 

    ⑤“双百方针”无法贯彻,“攻方”是康生、陈伯达、姚文元之流;“辩方”只有“自证其罪”。攻之者说“有”;辩之者不能说“无”。如果没有一个思想解放,‘兼容并包’的局面;‘百家争鸣’无异‘痴人说梦’!‘科学的社会主义’也谈不上与时俱进!从此千里秋风,寒蝉沉响。百卉凋零,万马不嘶!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⑥各党派之间的“互相监督”已为“天方夜谭”;一个失去监督的权力势必潜伏下危机,会导致这个权力的‘异化’和‘衰亡’;前苏联就是实例!

 

    ⑦天下俱是诺诺唯唯之士;周围又是一片“万岁”声。一个被‘万岁’声包围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被‘假话’、‘谎话’、‘神话’包围的人。没有了立志改革的“仁人志士”,没有了“忧国伤时”的书生,没有了怀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匹夫,深居中南海丰泽园内的毛泽东一定会感到深深的寂寞,因为再也没有人与他相与论天下事,他想再听一句诤言已不可得。后来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他的“亲密战友”林彪、江青一伙把他簇拥上了“高处不胜寒”的琼楼最上层。这正是毛泽东晚年的悲剧。毛泽东终于在他的晚年为他的“亲密战友”所送的那些‘浮名’所累!

 

     十一届三中全会揭开了当代中国史新的一页。以上影响中国社会政治生活近二十年的严重后果逐步在“拨乱反正”中消失;中国走上了“改革、开放”的光明之途。

 

     前些年有一些二三流的什么“星”们嗲声嗲气地唱‘文革’时期的‘红太阳’歌曲。其声性感、香艳、媚人,可谓“风情万种”,“一曲销魂”。此声如闻于九泉,毛泽东听到会疹起一身鸡皮疙瘩;当惊人世“山川未改,景物全非”!他又何以能忍对这“无边风月,如此江山”。

 

 

【参考文献】

 

    [1] 人民日报[N] 1957.5.22

 

    [2] 李维汉“回忆与研究”(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   1986.4.  834

 

    [3] 杨小燕  评赫鲁晓夫报告[J]当代中国史研究, 1997.5.   6263

 

    [4] 刘向文、贺永方  苏共丧失执政地位的原因和教训[M]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  52

 

    [5][6] 王素莉、刘志光  反右派斗争研究综 [J] 当代中国史研究 1997.6.  115

 

[7] 斐棣  党在1957年怎样改变了“八大”关于我国阶级斗争的正确论断[J] 党史研究1983.5.   24

 

    [8] 邓小平  邓小平文选,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53254

 

    [9] 石仲泉、薛钰  邓小平论中国社会主义前期党央[J]中共党史研究  1997.3.7.

 

    [10] 胡绳    胡乔木和党史工作[J]中共党史研究 1994.1.1.

 

    [11] 张启华  矛盾学说的发展及贯彻中的失误[J]当代中国史研究  1997.3.   89

 

北京大学1957年的《广场》重印忆往

 

  

 

     1957年的北京大学拉开“5·19

民主运动序幕。数学系“54级”学生张景中、杨路、陈奉孝、钱如平贴出大字报《自由论坛宣言》,要求:“一﹑取消党委负责制,实行民主办校;二﹑取消政治课必修制,改为选修;三﹑取消留学生委派制度,实行考试选拔;四﹑开办自由论坛,确保言论、出版、集会、結社、游行示威的自由。”如此大胆的意见引致众人围观,窃窃私语。既然带头者敢于放言,不同面目的社团、刊物也就争相出现,其中就有“百花学社”论坛和《广场》编辑部。《广场》称,他们“着重发表揭露的和非‘正统’的作品”,但是,对选用的稿件并不意味着完全同意其观点。尽管如此,当他们把名为“北大民主墙选集”的《广场》第一期在校内推销时,大部分被一伙目的明确的人抢走后点火烧之。显然,校当局不喜欢《广场》的存在。这一期(也是最后一期)《广场》印500册,留存下来的微乎其微,《广场》至今已难寻觅。幸亏黄河清与朱毅二位先生提供油印版影印件,才获得重印的可能,对油印版缺失的内容还有所补充,使之更加充实。通过这次重印,可以目睹当年一些北大学子的战斗风貌,从中领略当年北大民主运动的不屈意志,的确是感慨良多,千言万语说不尽从中获得的教益。

 

    中文系学生沈泽宜、张元勋的短诗《是时候了》是北大首批大字报之一,它象一声号角,响在北大上空:

 

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年轻人
放开嗓子唱!
把我们的痛苦
和爱情
一齐都泻到纸上!
不要背地里不平,
背地里愤慨,
背地里忧伤。
心中的甜、酸、苦、辣
都抖出来
见一见天光。

 

让批评和指责

 

急雨般落到头上,
新生的草木
从不怕太阳光照耀!
我的诗
是一支火炬
烧毁一切
人世的藩离,
它的光芒无法遮拦,
因为它的火种
来自——“五四!!!

 



   
《是時候了》左右上下贴满新写的大字报,发出不同的议论,其中《我们的歌》提出的指责引人注目。

 

我们的歌

 


我们
不同意
是时候了的基调
那声音
仿佛是白毛女伸冤
我们
在共产党的关怀教育下成长
和昨天相比
我们的生活
无比温暖
我们爱党
甚于爱亲娘
为着党的事业
我们情愿
献出
全部的青春、才能、热血
正是因为爱
所以不容忍她的缺点

 

是時候了的作者
请原諒
你们也许觉得
不像是
放开嗓子唱
我们也难于接受
你们举起的
火炬
尽管你们自己宣称
它的火种
來自五四
我们的曲调之间
不太和谐
可也难怪
我们缺乏
你们那根
沉重的琴弦
我们
并不像你们
为什么
高声疾呼着
急雨
为什么
不能用
柔和的调子
真理的力量
并不在于
真理揭示者
姿态的疯狂
假使我们爱党
首先想到的
就会是
效果
而不是
醉心于
歇斯底里式的
手段

 

经常在背地里
不平、愤慨、忧伤
要放火吗
我們
也不打算
是時候了
应该怎么样
要严肃地想一想
应该怎样
正确地
帮助党

 



      
这首诗表现的传统的、僵化的观点遭到新闻专业一位女生的反驳,她就是林昭。在题为《这是什么歌》中,林昭质问:

 


 


我,
(并且
还不只我一个)
指责这种凌人的盛气,

……

为什么
非得搬出
这么一大堆
吓得坏人的名词:
疯狂歇斯底里’……
几乎就差一句
反革命分子

 


 

    这些诗的交锋流露着些许绅士和淑女的矜持,仿佛北京大学到底是斯文之地,一切都会彬彬如仪,其实,那里也是社会的一角,世上的暴虐和污秽同样布满北大校园。刚刚过去的1955年肃反的恐怖自然成为1957年北大“5·19

民主运动的重要话题。物理系三年级学生刘奇弟在肃反时被公安扣押半载,查无实据而释放,官方无认错表示,反而说是“宽大处理,免予处分”。刘奇弟不满,1957年贴出《白毛女申冤》,痛诉无端受害之苦,又贴出《胡风绝不是反革命》,两旁对联为“铁窗锁贤良,天昏地暗;忠臣血洒地,鬼哭神嚎”。他在文中直言:“我要为胡风说话,更精确地说,我要为真理说话。”加以林希翎到北大演讲,以法的观点剖析胡风的“反革命罪”不能成立,使这一铁案在师生中开始动摇,一股义愤在班级中弥漫。西语系控诉会就是由此而产生,控诉会由德语专业三年级学生贺咏增及英语专业三年级学生、系学生会主席朱承立及助教周铎共同组织。我们从复印的《广场》中可以看到英语专业学生顾文选的口述全文。他在肃反运动中被污名、被斗争、被关押、被折磨,及至发现错误,国务院接待室、公安部,浙江省委信访局、公安厅,杭州市公安局,均敷衍、推托,不肯彻底承认错误。潘家威在大字报上指出:“这绝不是最黑暗的角落。可以设想,有的受害者至今上着手铐脚镣,有的受害者将永远留在疯人院,有的已与世长辞,更多的在心上留下了永恒的创伤。”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刘奇弟以“反革命罪”被捕,判刑15年,发配至黑龙江省兴凯湖劳改农场,因不服罪被多次吊打,终于在一间小号(长1. 5,宽0. 8
,高1)的禁闭中冻饿而死;顾文选以“反革命煽动罪”判刑8年,服刑期满后留场就业,成为“二劳改”,1966年夏自劳改农场逃出境外,再次被捕,枪决。刘奇弟与顾文选的人生之路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揭露人间苦难者受到非人摧残,丧失宝贵生命,而制造人间苦难者却耀武扬威,妄意恣肆?这样的不公正何时才能结束?

 

    对这种不公正的探讨是北大“5·19

民主运动的重要内容。从这次重印的《广场》可以看到北大学子对匡正现实的理性思考和对未来走向的美好憧憬:(1)王书瑶所写《从斯大林的错误中应得到的教训》指出,斯大林专权的要害在于“共产党对国家政权的绝对控制,国家权力的高度集中”。“任何时代,权力的高度集中,不论是集于个人,还是自称为一贯光荣正确伟大的集团,都是极大的危险,而当人民群众被麻痹被愚昧,就更加百倍地危险!因为如果这个集团犯有严重错误,就没有任何力量足以克服。”这位只有21岁的北大学子对现行社会制度的深刻解剖,揭穿了斯大林专制乃“晚年骄傲所致”的谎言,暴露了专制制度根本弊端的所在,即使50年后的今天来看仍然光辉四射,犹如烈焰般燃烧,永照人间。不妨作一比较:如今活跃在论坛上企图与中共权力作无原则和解的鼓吹者,谁能有如此犀利和透彻的见识?(2)专制的对立者是民主,民主是北大一些学子的不懈追求。王国乡的《有头脑的人!不要那样想》提出:“社会主义的灵魂是平等民主自由,没有这社会主义就会枯萎”,“我们当前的任务正是要为改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而斗争,首先就是争取真正的人民民主自由。”严仲强的《自由主义宣言》则撇开“改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直接提出:“拥护一个最完善的社会制度及一个最正确的领导”,“至于它是否是社会主义和共产党则是另一个问题。”他明确指出:“共产党只应当有争取领导权的权利,一切权利归于人民。”在他的心目中,“最完善的社会制度和最正确的领导”是他的理想,至于“社会主义”和“共产党”是否可以充当“最完善的社会制度和最正确的领导”并不是他考虑的重点。这种政治见解相当鲜明,它包含着对“社会主义”、对“共产党”应该在实践中重新进行资格鉴定的意思。请看如今活跃在论坛上鼓吹中共可以自我完善的救党派,他们远远落后于北大学子严仲强的政治视野,至今还囿于“期待中国社会的和谐稳定、健康发展,不能不承认(中共)这个政党的领导。”(杜光:《试析“批温高潮”的来龙去脉》)(3)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对立是过去深入人心的宣传重点。以“集体主义”的高尚性诱使群众落入专制政治的罗网,又以批判“个人主义”的落后性掩饰对人权的否定。这些都没有逃脱1957年北大一些学子的锐利目光。王存心的《“利己主义”原理》论证了利己主义的必然性以及在社会关系中不同的利己主义的相互适应性与相互克制性。他举出损人的利己、不损人的利己以及利人的利己,它们会相应地调和出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的利己主义。他还论证了利己与民主的关系、与自由的关系、与国家的关系、与法制的关系、与社会道德的关系等等。可以说,这是一位北大学子向“集体主义”(即专制主义)的英勇挑战,对“个人主义”(即利己主义)的大力张扬。当自由主义的崇高价值被毛泽东诬蔑为中共政治的腐蚀剂时,正是这位北大学子挑起自由主义大旗,义正辞严地宣传利己主义的真实意义。要知道,此时,中国的知识界已经长久疏离自由主义的真谛,一般群众则沉溺于毛泽东的《反对自由主义》谰言,王存心的一纸《“利己主义”原理》是何等宝贵呵!(4)在中共整风中爆发的北大“5·19民主运动的社会意义如何评价,这个问题由《广场》主编张元勋作了探讨。他认为:“这个运动已远远超出了党内整风运动的范围,而且有了伟大的社会思想意识大变革的巨大意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重新调整,一些过去习以为常的正面和反面的东西要重新进行肯定和否定,对于现代的一些论点和观点要重新进行估计、评价和探索。”这里提出的是社会关系的调整和社会意识的更新,使整个社会面貌根本改观。他的观点是深刻的,高瞻远瞩的,至今我们还能感到他的论断的震撼力。
   
当然,在民主的总追求下,北大“5·19运动呈现的是多种多样的色彩。民主派的多数肯定“社会主义”的经济价值,即公有制与计划经济;关于民主,有人认为中国的民主制度,既不应仿照苏联形式,也不应依据西欧形式,而要从中国的社会主义土壤中产生,还有人称赞社会主义民主是最高类型的民主;关于社会等级,有人敏锐地觉察到按政治区分的不同等级形成不同权益,主要表现为当权集团与人民之间的对立,还有人揭示现实社会中按劳分配原则的虚伪性,或从经济与政治方面论证新的权贵阶级的形成,更有人指出当权集团把持政权,实行家族传递,具有皇权世袭的味道;关于具体制度,有人论述人事档案制度的弊病,有人指出选举制度的不公等等。认识的多层次,多角度,才使人的思维可以多方面展开,现实的矛盾才可以充分暴露,较为理想的社会制度的设计才会逐渐显示明晰的线条,形成社会共识,社会的转型才具备应有的思想基础。北大“5·19民主运动对民主制度的多方面、多角度的思考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不过,这些民主诉求,在上世纪50年代,在毛泽东号令的整风中,是作为异议出现的。毛对这些异议持厌恶和对立的态度。所有这些议论与毛的意识,与中共的意识系统存在着严重冲突。当权者不可能同意《自由论坛宣言》提出的要求,他们特有的权力结构和权力运用规定决定了同这些要求没有讨论与妥协的可能,一个“党的领导”、一个“阶级路线”就把接纳这些要求的路径全部堵死。当权者也不可能同意反胡风和肃反侵犯人权、草菅人命的指责,因为在以党治国的体制下并没有人权的合法地位,在领袖专权的体制下也不具备纠正错误决定的机制,人权的侵犯与人命的草菅成了制度运作的必然结果而存在。在中共舆论造势的强大覆盖下,群众视力被极力扭曲,人权的侵犯与人命的草菅甚至被认为是正常现象或不可或缺的社会代价。在这种情况下,少数人指出了侵犯人权与草菅人命的严重性,在当权者那里就成了指出皇帝光身的孩童,对这个说出真话的孩童予以惩罚也就不会得到社会的谴责,甚至会被社会拥戴。北大的1957年反右,大抓反革命首犯和反革命集团,大抓极右派和一般右派,判处死刑、15年徒刑、劳动教养等等,就是对说真话孩童的惩罚,而且得到全校、得到社会的欢呼。这样,中共的权力结构,中共的基本体制,就断绝了吸收外部营养的渠道,断绝了借助外部推力的可能。中共从上到下的层层权力运转只能陈陈相因,固本守旧,直到它造成的侵犯人权与草菅人命的恶果积累到使其倾覆。
    
毛泽东依仗“阳谋”,把众多知识分子引入“言者无罪”的陷阱后,突然变脸:“‘言者无罪’对他们不适用”,其逻辑是“无罪的言者才无罪,有罪的言者是有罪的”。就是靠着这种歪理,毛宣称取得伟大胜利。不错,在权力的威慑下,50万右派个个低头,人人请罪,使毛志得意满,摆出宽大为怀的姿态,说“一般称呼‘右派分子’也就可以了,不必称为反动派”,倨傲之气实足。毛泽东不会懂得,他称右派是反动派,其实,他自己以及追随他的党才是反动派。中共的反右史是一部以无知反对智慧、以野蛮反对文明、以暴力反对自由、以专制反对民主的过程。毛的反右是历史的大倒退,是知识的大摧折,毛则成了实实在在的反动派。历史的行程不是笔直的,当它向回旋转的时候,必有与之相反的流向加以补偿。有后退必有前进的补偿,有反动必有进步的补偿。如此曲折向前,从总的趋势看,正如水流千里归大海,必然是以智慧取代无知、以文明取代野蛮、以自由取代暴力、以民主取代专制。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到1919年五四运动――1957年民主运动――1989年民主运动,是民主力量逐渐壮大的过程,中共的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专制暴政的统治力量则是逐渐衰落的过程,从极权主义到后极权主义。壮大与衰落的力量对比关系将是社会转型的决定性关键。
   
在静静的深夜,独自抚摸重印的《广场》,爱不释手。思及那些被剥夺了生命的民主之子伤神不已,特别是对当年窃取“天火”(翻译英国《工人日报》刊载的赫鲁晓夫秘密报告)的北大数学系教师任大熊、陶懋颀默念良久。为什么英国人知道的新闻,中国人就不应了解呢?任老师被判无期徒刑,因向往自由,集体越狱未成,19人全部遇难。陶老师划为右派,开除公职,从此蒸发。北大啊北大,你的光荣是用血泪写成的!我不能忘记北大的民主先驱除陈奉孝,为了民主社团的活动,你卖掉自已的衣物,在食堂就餐只用免费的酱油泡饭,后来准备泅渡过海,是刘奇弟把自己的旧线衣脱下来支援给你。公而无私的贫苦的北大民主学子,大家不会忘记你们!民主的传播者张元勋先生,感谢你惠寄大著《北大1957》,那该是10几年前的事了。我的这篇短文,所用材料大部分来源于尊著。在此,我表达感谢之意,并致以衷心的、遥远的祝福!

 

   2010.8.17 

 

                                                       转载自《观察》     

 

1957北大杂忆

 

段宝林

 

我是1954年考入北大中文系的。原来报的是新闻专业,后来又分专业,大概因为我是从华东作家协会考来的,所以就被分在文学专业了。同班的有刘绍棠、王磊、陶尔夫、沈泽宜、张钟、吕乃岩等人。

 

入学不久,我就在全年级受到了重点批判,来了一个下马威。

 

说来非常意外,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因为我们年级的调干同学比较多,许多学生的年龄偏大,对年轻的老师有时似乎不够尊敬,学校要进行尊师教育,我就被抓了典型。我其实就是等上课时在笔记本的封里作为练笔随便记了几句形象描写一位助教的话,检查笔记时,交上去却被她本人看到了,被马列主义教研室认为是对老师不敬,反映到中文系。于是,团总支书记张钟在全年级大会上点名发动对我的批评,在我们文学专业1班团支部专门开会对我进行了集中批判。这样我就在全年级200人中成了名人,连新闻专业的人全都知道我了。

 

但是,我并不在乎,我知道那些批判的斗争语言并不符合事实,所以只当成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的思想情绪一点也不受影响。我照样每天洗冷水澡、跑步锻炼,不久就被大家选为军体委员。1955年中文系运动会上取得了团体总分第一和个人总分第一。后来又以全5分获得了三好积极分子和优秀生的奖励。并且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久又当选为团支部组织委员。

 

我在团员的发展工作中,重点培养的对象就是沈泽宜,因为他是从西语系转学过来的,学习成绩比较好,体育成绩优异,自己又要求进步,所以成了我们重要的发展对象。记得我还在全系团组委的会议上,应秦珪书记的安排介绍了培养他入团的经验。

 

1956年国家提出了“向科学进军!”的号召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提倡学生独立思考,向科学进军。我和张钟、陆俭明在北大团代会上还做了一个《学生也可以向科学进军!》的联合发言。(由我起草,张钟在大会发言,他是团总支书记,后来和我一起留校,并且住一个房间,关系很好,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我当时立即付之行动,埋头苦干起来。在写学年论文时,我研究文艺理论问题,对苏联季莫菲也夫的《文学原理》,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广泛收集古今中外的材料,记了好几本笔记,最后写成了五万多字的专文。

 

1957年春天,大鸣大放,进行整风,我正在忙着写我的学年论文,这是非常困难的,要把材料组织起来,理出头绪,提出新的观点,进行论证,十分费脑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写这样大的文章呀!

 

当时大字报铺天盖地,我顾不上全看,只在吃饭时端着碗,边吃边看,因为是党员,也不写大字报。对沈泽宜、张元勋的诗《是时候了》也觉得很好。

 

后来,看到在16斋的北墙上,用白字写成了一幅大标语“一切违背社会主义的言论和行动都是错误的!”这可能是一种警告,但我还是没有感到有问题。大约在5月下旬,原来同我一起在上海中共中央华东局办公厅机要处一起工作的丁克成同志来北京出差,见面后谈到北大,他说:“听说北大出现了许多反党的大字报。这使我大吃一惊,我说没有啊。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发现一些大字报是有问题。如一位数学系学生用谈谈的别名写小字报,说1954年大水是共产党造成的···但我认为那只是某些学生的思想认识问题,并不是反党的。但我曾经与他辩论,晚饭后在未名湖边散步,我记得他还曾说,用数学公式可以描述树叶飘落的曲线···使我感到很新鲜。

 

不久,开始了反右派斗争,我作为文学专业1班的团支书,组织团员写了一版大字报,其中包括沈泽宜的检讨。贴在16斋对面小平房的山墙上。当时我们做了他的工作,在那种形势下,他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写了检查。

 

那时,我们并不知道:右派就是敌我矛盾,后来也没有给他任何处罚,1957年暑假回南方时,我还和沈泽宜、卓如、邵忻等六个人一起上泰山看日出,又到南京游玄武湖,玩得很痛快。

 

但是,在社会上,情况就很不一样。我带他们在南京游览时,曾在省人民检察院一位老战友的宿舍挤住了一宵,后来他说为此曾受到严厉的审查,似乎北大的学生全是右派,住一宿也成了大问题。

 

暑假以后,北大又接着抓右派,我们班又莫名其妙地抓出薛鸿时、秦学铭等两名右派。薛鸿时对苏联的什么什么斯基、诺夫说了一些不敬的话,成了极右,在门头沟斋堂山区劳动改造很多年。毕业时,沈泽宜虽然没有受到处罚,却被分配到陕西基层的一个中学教书,一辈子也没有结婚。我们班出了3个右派,占百分之十。他们都吃了很多苦,今天想起来是很令人难受的。

 

我们是一班,张元勋是二班的,他与沈泽宜不一样。他在政治上非常活跃,演说、辩论、串联,写诗、大字报,还组织筹备刊物《广场》,向校长马寅初募捐。我记得他曾经写了较长的一首诗《人之歌》,其中说批评人的缺点就是对人性的践踏···当时我看了认为不对,曾经用笔批了两句:“不要痛恨医生,甚于痛恨疾病!

 

张元勋在二班,许多情况我不了解,但后来从张钟等人处,也听说过他的一些情况。

 

据说,当时一些活跃的右派学生曾在香山开会,准备成立什么流亡政府,让张元勋当总理。

 

后来,可能他就是因为这件事被捕的,判刑8年,在劳改农场劳动改造了很多年。刑满释放后又在那里就业。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落实政策,到曲阜师范学院中文系教古典文学。

 

有一次,我到曲阜开会,去看望他,曾谈到此事。他说:他得到了通知,要在香山开会,成立政府。当时曾经向一位北大哲学系的青年教师汇报,这位老师已调到人民日报社去工作了,常代表组织与张元勋联系。这个老师可能是人民日报派到北大来了解情况的,常常到我们学生宿舍中来,所以我也见过,是瘦瘦的,个子较高,但名字忘掉了。

 

张元勋对他说,有这么一个会,要我参加,去不去?

 

答曰:可以去,不过要把情况如实汇报。

 

会后,张元勋汇报了,可是后来还是被捕判刑,我认为这种情况是不应该被捕判刑的。也可能他隐瞒了一些重要的情节。当时也没有仔细去追究。就谈别的事情去了。

 

     我始终不认为我们班的右派同学是反革命。改革开放以后,我也参加落实政策,右派的冤假错案都得到改正。我和许多过去被打错的右派同学和朋友,如刘绍棠、过伟都是我在文学上最好的合作者。我是刘绍棠乡土文学研究会的会长,写了不少文章。我和过伟合作编过《民间诗律》、《中外民间诗律》、《古今民间诗律》等三本大书,又为他的许多书写序,直到现在还在共同主编35卷本的《中华民俗大典》。这是3000多万字的一套大书。

 

     1957年,我们班党员多,党支部领导决策,而团支部只起配合作用。我当时正忙于写学年论文,到57年下半年写成时,发现竟有5万多字。因为论文的内容是不同意苏联文艺理论的,所以,在1958年的双反运动中,也受到大字报的“火烧”,认为是对苏联和马列主义的态度问题;对于我在反右派运动中埋头写论文,不带领团员们去反击右派进攻,也批评为“白专道路”、“严重右倾”。幸亏党支部书记周述曾同志比较实在,他看了我的论文,并不认为是反苏的,反而说:“段宝林在文艺理论上还有一套呢!”我的论文也曾经给文艺理论教研室的杨晦、钱学教授看过,他们两位也很赞赏,当时杨晦先生虽然没有表态,后来却对教研室主任彭兰同志说过:段宝林在文艺理论上是有一套的。

 

我对大字报的批评,并不在意。照样去参加活动,写批判文章,有一篇批判林庚先生治学方法的文章还发表在北大学报上。毕业前,我们文学专业两个班的团支书,我和沈天佑同志还到北师大中文系去“取经”,向他们学习学生集体编写《中国文学史》的经验。他们敢想敢干,已经动起来了,我们请他们的领导人孙一珍、张恩和两位来北大介绍了经验,我们也跟着干起来。孙庆生同志说我善于搭建体系,就分工让我写序言。为了赶写序言,大家和外国留学生一起到十三陵游览,我也没有能去。让我在家里写。

 

后来因为要毕业分配了,我们的《中国文学史》只写了一个初稿,就移交给55级去写了。他们在暑假中奋战两个月,写成了红色的《中国文学史》,影响很大,但在最初,并不是他们55级自己搞起来,而是由我们54级开始的。

 

当然,其中也有教师的功劳,我记得我毕业留校,先是给杨晦先生当助教,搞文艺理论,后来因为对苏联那一套教条主义的文艺理论不满意,主动要求调到文学史教研室教民间文学,还当了教研室秘书,所以常常在教研室副主任冯钟云

先生家开会研究《中国文学史》的编写问题,讨论直到深夜,影响到任继愈先生休息了,他也无所谓。我年轻常常容易打瞌睡,开始很不习惯。吕乃岩、沈天佑、赵振忠分在文学史教研室,也参加这个工作的。教师中的右派倪其心和文学史教研室的其他教师都参加了这一工作。倪其心后来和陈怡焮两位先生还在游国恩、林庚等教授的指导下编成《中国文学史参考资料》几大本。

 

今天看来,19571958年的反右派斗争和双反运动、集体科研,确实是有很多很左的东西,这是全国性的问题,我们应该用实事求是的态度给以科学总结,彻底纠正偏差,避免重犯这些错误。真正按照科学发展观办事,实事求是,走群众路线,发扬民主,畅所欲言,和而不同,团结一致,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才能使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更好更快地前进。

 

                                   201088

 

          通讯处:北京大学中文系。邮编100871

 

                                  电话:62752526

 

 

(编者寄语:我们老早就给北大写过信,建议组织57年在校同学,不分“左”“右”,都来书写北大1957年记忆。校方一直不予响应。设身处地想想,他们自然有难处,不敢表态,也无从下手。《百花广场》是一份山寨刊物,正好当此大任。本着“传承科学民主,提倡自由争鸣”的精神,学生右派的交流平台自然而然地可以拓展成全体当年同学的交流平台。欢迎更多像本文作者段宝林这样的非右派同学写回忆文章,大家同心协力,以更加广阔全面的视角和眼量,记录下这一段重要历史。)

 

彭佩云

女士的信

 

彭佩云

女士:您好!

 

    我们三人是1957年北京大学反右运动受害学生。当时两人19岁;117岁,尚属未成年人。我们都学理,都是连团都不想入的“落后分子”。只爱读书游玩,毫无政治抱负。被打成右派之后,吃尽苦头,幸存下来,活到古稀,倒是生出了强烈的社会政治责任感:这罪不能白受!一定要刨根问底,把北大师生在整风反右中都干了些什么弄个清楚明白,决不能让诱猎迫害年青人这种卑劣惨痛的事情重演。

 

    为此,我们决定还原北大1957年真相,重写那一段校史。已经搜集阅读了许多回忆文章和原始材料,也对许多当时的“左”、“右”派同学进行了采访、调查和核实。519

起大字报贴满校园,几天后西语系开三害控诉会,还有各种演讲会、辩论会,又成立“百花学社”,创办《广场》杂志,油印《民主接力棒》和《北大民主墙选辑》……,短短1个月时间发生在燕园的这许多事情已经显出一个大概的脉络。我们发现,同学之间的确有文字对抗、口头争吵,有时甚至很激烈、粗暴,但至少在初期,大体上没有超出各抒己见、自由争鸣的框架,不足以造成学生分裂为左、右两派,更不足以造成对大量“右派”学生的残酷政治迫害。导致这些严重后果的真正原因,只能到“上级”或“领导”那里去寻找。仔细考察分析,可以看出当时北大党委和上级领导的态度似乎并不统一,做法上也就存在差异。

 

    其实毛泽东早就打算要反右,并且在515

定好了“67号之前,让他们放,不要驳”的“引蛇出洞”计谋。北大5·19之后的事正好在这个期限之内。据说,校党委开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考虑到学生不知深浅、年轻气盛,大约是有过延安经历的江隆基书记深知共产党“整风”意味着什么,他心存恻隐,怕把事情闹大,对学生不利。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彭真在“引蛇出洞”这一点上紧跟毛泽东,而您那时是中共北京市委高校委员会常委、办公室主任,应该是这一计谋在北京高校内的具体执行者。据说您出席了北大那个小会,并且与江书记态度截然不同……。如今彭真与江隆基书记都已经作古,想要了解核实这些事情,只能询问依然健在的您:以上情况是否属实?

 

    西语系控诉会本打算在27斋前面空地举行,后改在大礼堂。据说就是江隆基的主意。他说无论如何室内有门,比较好控制。如果在空地上,学生激动起来,很可能跑出校门、走上大街,事就更大了。(江书记真是忠厚长者。要是上了街,后来被枪毙的,恐怕绝不只顾文选一人。)可与此同时,有的系里党组织还在动员“鸣放”,有些毕业生惦记工作分配,无心关注“整风”,还诚恳邀请人家在离开母校之前,给党留下宝贵意见。好像是深怕出洞的蛇太少,不够数。这些事情,与江书记的做法显然有区别,倒的确符合彭真的意旨。难怪7月初就急忙把陆平调来北大,顶替“领导反右不力”的江隆基书记。

 

    陆平也真的不负重托,领导北大反右十分得力。各个系、各个年级、各个大班小班,许多原反右领导小组成员,也被打成右派,或被开除党籍、团籍;又在195823月间紧急“处理右派分子”,赶在“学生右派一律不出学校”的中央文件下发到学校之前,把碍眼的学生快速轰出学校,与彭真配合得十分默契。

 

    于是,北京大学和全中国都取得了反右派斗争的伟大胜利。于是,全民失语。大跃进、浮夸风接踵而至……最终迎来文化大革命,不少反右干将享受了与当年右派不相上下甚至更甚一级的“待遇”……几十年来,您可曾在某些时候怀疑和反思过毛泽东、彭真在整风反右中的做法?现在,您是否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弄清那段历史,防止悲剧重演?

 

     最近我们开辟了一个学生右派的交流平台,取名《百花广场》,以纪念1957年北大的“百花学社”和《广场》杂志。第一集中收录重印了当年那本《广场——北大民主墙选辑》。电子版和纸印版都已完成,随信给您寄去一本。请您抽空仔细看看,53年前北大519学子思考的都是些什么问题!这些思想如果能够在那个时侯就付诸实践,把特权利益集团与劳动大众的矛盾冲突消弥于萌芽阶段,今天的中国本应是什么模样?

 

      

 

敬礼                                            

 

                      纪增善、博绳武、燕遯符  2010-7-24 

 

林昭诗选

 

普洛米修士受难的一日*

 

          

 


           (一)

 


阿波罗的金车渐渐驶近, 
天边升起了嫣红的黎明, 
高加索的峰岭迎着朝曦, 
悬崖上,普洛米修士已经苏醒。

 


随着太阳的第一道光线, 
地平在线疾射出两点流星: 
——来了,那宙斯的惩罚使者, 
她们哪天都不误时辰。

 


……娇丽的早晨,你几时才能 
对我成为自由光明的象征…… 
钉住的镣链像冰冷的巨蛇, 
捆得他浑身麻木而疼痛。

 

呼一声拍起翅膀,他身旁 
落下了两团狰狞的乌云, 
铜爪猛扎进他的肋骨, 
他沉默着,把牙齿咬紧。

 

 

她们急一嘴慢一嘴啄着, 
凝结的创口又鲜血淋淋, 
胸膛上裂成了锯形的长孔, 
袒露出一颗焰腾腾的心。

 


兀鹰们停了停,像是在休息, 
尽管这种虐杀并不很疲困, 
——有的是时间,做什么着急 
他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啊,这难忍的绝望的等待, 
他真想喊:“快些,不要磨人” 
但他终于只谋守着静默, 
谁还能指望鹰犬有人性?

 


戏弄牺牲者对牺牲者是残酷, 
对戏弄者却是游戏,刺激而高兴, 
一下,啄着了他活生生的心, 
他痉挛起来,觉得胸膛里 
敲进了一根烧红的长钉; 
一下,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兀鹰们贪婪地啄咬又吞吃, 
新鲜的热血使它们酩酊。 

 


赤血涂红了鹰隼的利喙, 
它们争夺着,撕咬那颗心, 

 

它已经成为一团变形的血肉, 
只还微微跃动着,颤抖着生命。

 


痛楚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喘息着,冷汗如水般漓淋, 
那儿有空气啊,他吸入的每一口, 
都只是千万只纤细的银针。

 


佝曲的鹰爪插透了手臂, 
紧叩的牙齿咬穿了嘴唇, 
但受难者像岩石般静默, 
听不到一声叹息或呻吟。

 


镣铐的边缘割碎了皮肉, 
岩石的锋棱磨烂了骨筋, 
大地上形成了锈色的X底, 
勾下了受难者巍然的身影。

 


对这苍穹他抬起双眼, 
天,你要作这些暴行的见证,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在那里, 
云空中显现着宙斯的笑影。 

 

 

让他笑吧,如果他再找不到 
更好的办法来对我泄恨, 
如果他除此以外就再不能够 
表现他君临万方的赫赫威灵; 
如果他必需以鹰隼的牙爪, 
向囚徒证明胜利者的光荣; 
那么笑吧,握着雷霆的大神, 
宙斯,我对你有些怜悯; 
啄吧,受命来惩治我的兀鹰, 
任你们蹂躏这片洁白的心胸, 
牺牲者的血肉每天都现成, 
吃饱了,把毛羽滋养得更光润。

 


普洛米修士微微地一笑, 
宙斯居然也显示了困窘。 
“闲话且慢说,普洛米修士, 
接受不接受,你赶快决定。”

 


“我不能。”普洛米修士答道, 
平静地直视宙斯的眼睛。 

 


“火本来只应该属于人类, 
怎能够把它永藏在天庭? 
哪怕是没有我偷下火种, 
人们自己也找得到光明。 

 


“人有了屋子怎会再钻洞? 
鸟进了森林怎会再投笼? 
有了火就会有火种留下, 
飓风刮不灭,洪水淹不尽。 

 


“火将要把人类引向解放, 
我劝你再不必白白劳神, 
无论怎么样,无论那一个 
想消灭人间的火已经不成。

 


“神族这样的统治那能持久, 
你难道听不见这遍野怨声? 
贱民的血泪会把众神淹死, 
奥林匹斯宫殿将化作灰尘! 

 


“何必问未来暴动谁是首领 
要伸张正义的都是你敌人 
你自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说不定杀你的就是你至亲。”

 


“住口!停止你恶毒的诅咒,”
宙斯两眼冒火脸色变青, 
他扬起雷电槌劈空一击, 
平地上霹雳起山摇地震。

 

 
“警告你,我不会轻易饶恕, 
切莫要太信任我的宽仁!”

 

“谁会把你和宽仁联到一起, 
那简直辱没了宙斯的英名。”

 


“用不着再跟我说长道短, 
一句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重要的并不是我的意愿, 
我无法改变事情的进程。”

 


“你就这么肯定我们要失败, 
哼,瞧着吧,神族将万世永存。”

 

 “何必还重复陈旧的神话, 
问问你自己可把它当真。”

 

 
“谁道我胜不过贱民叛徒? 
谁敢造反我就把它荡平!”

 

“我知道在这方面你最英武, 
但走多了夜路准碰上冤魂。”

 

 
“你只能用诅咒来安慰自己,”

 

“这不是诅咒,而是未来的显影。” 

 

“未来怎样已经与你无涉, 
你还是光想法救救自身。” 

 


“你可以把我磨碎,只要你高兴, 
但丝毫救不了你们的危运。” 

 

“你的头脑是不是花岗岩石?”

 

“不,是真理保守了它的坚贞。”

 

 
“这么说你要与我为敌到底。” 

 

“被你认作敌人我感到光荣。”

 


“我叫你到地狱里去见鬼!” 
宙斯怒火万丈吼了一声, 
雷电槌对准普洛米修士打击, 
只听得轰隆隆像地裂天崩。

 

 
半边山峰向深谷里倒下, 
满空中飞沙走石伴着雷鸣, 
电光像妖蛇在黑云中乱闪, 
真好比世界末日地狱现形。

 


宙斯挥动着手中的梭子, 
狞笑着腾身飞上了层云, 
“谁说我惩治不了你?等着! 
不叫你死,剥皮抽你的筋!”

 


对于被锁链捆绑的勇士, 
对于失去抵抗能力的囚人, 
对于一切不幸被俘的仇敌, 
你们的英武确实无可比伦。

 


是听清了受难者无言的心声, 
还是辛辣的味觉使它们眩晕, 
它们激怒了,猛一下四爪齐伸, 
那颗伤残的心便被扯作两份。

 


普洛米修士昏晕了,他好像 
忽然向暗黑的深渊下沉, 
胸膛里有一团地狱的烙铁, 
烧烤着,使他的呼吸因而停顿。 

 

 

          (二)

 

高加索山岭清凉的微风, 
亲吻着囚徒焦裂的嘴唇, 
花岗岩也在颤动而叹息, 
它想把普洛米修士摇醒。

 


山林女神们悄然地飞落, 
像朵朵轻盈美丽的彩云, 
用她们柔软湿润的长发, 
揩拭受难者胸前的血腥。

 


她们的眼眶里满含泪水, 
她们的声音像山泉低吟—— 
醒来,醒来啊,可敬的囚人, 
生命在呼唤着,你要响应。

 


鹰隼啄食了你的心肺, 
铁链捆束着你的肉身, 
但你的灵魂比风更自由, 
你的意志比岩石更坚韧。

 


忽然间正北方响起雷声, 
太阳隐、乌云翻、惨雾雰雰, 
女神们惊叫了一声“宙斯!” 
仓惶地四散隐没了身形。

 


来了,轻车简从的宙斯, 
两肩上栖息着那对兀鹰, 
他在普洛米修士头边降落, 
俯下身察看囚徒的创痕。 

 

 

看着那纹丝无损的锁链, 
看着那血锈班班的岩层, 
唇边泛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嘲弄地问道:“怎么样,嗯?” 

 

 

……囚徒从容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是那么锋利和坚定, 
宙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觉得在他面前无处存身。

 


尽管他全身被钉在岩上, 
能动弹的只有嘴巴眼睛; 
尽管他躺在这穷山僻野, 
远离开人群,无助而孤零。

 


但这些都安慰不了宙斯, 
对着他只觉得刺促不宁, 
——
他到底保有着什么力量, 
竟足以威胁神族的生存!

 


“怎么样?”他又重复了一句, 
口气已变得亲切而和温, 
山顶上是不是嫌冷了一些? 
不过这空气倒真叫清新。

 


“可恨是这两头扁毛孽畜, 
闻到点血就说啥都不听, 
我早已叫它们适当照顾, 
不知道它们有没有遵行。

 


“有什么要求你不妨提出, 
能够办到的我总可答应……” 

 


普洛米修士静静地回答: 
“多谢你无微不至的关心。 
有什么要求:囚犯——就是囚犯 
锁链和兀鹰都无非本份。

 


“只望你收起些伪善,行么? 
那对我真胜似任何酷刑。”

 


宙斯装作像不曾听清, 
“啊?

 

——我看你有些情绪低沉。 
那又何必呢?回头处是岸, 
不怕有多大罪悔过就成。

 


“你不想再回到奥林比斯, 
在天上享受那安富尊荣? 
你不想重新进入神族家, 
和我们同优游欢乐升平?”

 


“可以答复你,宙斯,我不想, 
我厌恶你们的歌舞升平, 
今天我遭受着囚禁迫害, 
但我不认为自己是罪人。”

 

 
“好吧。那你总还希望自由, 
总也想解除惩罚和监禁, 
难道你不想象往常时日, 
随心意飞天过海追风驾云。”

 

 
“长话短说罢,你到底要怎么? 
是的!我酷爱自由胜似生命。 
可假如它索取某种代价, 
我宁肯接受永远的监禁。”

 

 
“不过是这样,普洛米修士, 
我们不愿人间留半点火星, 
火只该供天神焚香燔食, 
那能够给贱民取暖照明!

 

 
“当初是你从天上偷下火种, 
现在也由你去消灭干净, 
为了奥林比斯神族的利益, 
你应当负起这严重的责任。

 


“还有由于你那前知的能力, 
(宙斯矜持地咳嗽了一声), 
据说你预知神族的毁灭, 
知道谁将是暴乱的首领。

 


“我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要推翻神族—— 梦也作不成, 
我们将统治宇宙万年, 
永保着至高无上的权能。

 

 
“但也许真有那样的狂徒, 
竟想叫太阳从西边上升—— 
如果你确有所知就该实说, 
让我们早下手惩治叛臣。

 


“普洛米修士,你怎不想想, 
你属于神族,并不是凡人。 
大河干池塘里也要见底, 
树倒了枝和叶怎能生存!”

 


“那么你已经感到了不稳, 
是吗?宙斯,这个真是新闻。”

 

 
然而他还总还是不大痛快, 
甚至不感到复仇的欢欣—— 
……一种阴冷的绝望、恐惧, 
深深地盘踞在他的心胸……

 

 

 

          (三)

 

紫色的黄昏向山后沉落, 
灰暗的暮霭一点点加深, 
残损的山峰却依然屹立, 
夜空衬出它深黑的剪影。

 


普洛米修士悠悠地醒转, 
头颅里一阵阵嗡嗡乱鸣, 
砂石埋没了他半个身子, 
血污糊住了他一双眼睛。

 


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鼻孔里扑入浓厚的血腥, 
他伸出浮肿而木浊的舌头, 
舔着自己的血来润湿嘴唇。

 


他用力撑开粘连的眼皮, 
看见了几点稀少的X星, 
下弦月淡淡地挂在天际, 
夜风送来了果树的清芬。

 


啊,夜,你是多么宁静, 
大地啊,你睡得多么深沉。 
越过广袤的空间,我看见, 
五谷的田野,繁花和森林, 
江湖水滟滟似银,大地母亲, 
你好像披着幅奇丽的绣锦。

 


从远古到如今,你每时每日 
滋养哺育着亿万的生灵。 
多少人辛勤地开阔与垦植, 
大地,你一天天焕发着青春。 

 


可是为什么,你年年血泪, 
只是给众神贡献出祭品! 
我喝过流在你身上的水, 
清澈的水是那么苦涩而酸辛, 
你胸中迸发出沉重的叹息, 
你憔悴,还有你的子孙。

 


什么时候,大地,你才能新生, 
能够理解被榨取的命运, 
啊!万能的人类永恒的母亲 
我胸中澎湃着X你的爱情, 
我知道,一旦你开始觉醒和翻腾, 
巍峨的奥林比斯将冰消雪崩—— 

 

远远地,在沉睡的大地上, 
暗黑中出现了一线光明, 
“火”,普洛米修士微笑地想着, 
痛楚、饥渴霎时都忘个干净。

 


那一点化成三点、七点、无数, 
像大群飞萤在原野上落定, 
但它们是那么皎红而灼热, 
使星月都黯然失去了晶莹。

 


这么多了……好快,连我都难相信, 
它们就来自我那粒小小的火星, 
半粒火点燃了千百万亿处, 
光明,你的生命力有多么旺盛, 
燃烧吧“火”,X在囚禁中。

 


我祝愿你—— 

 


燃烧在正直的出生的火温里, 
让他们凭你诵读真理的教训, 
把血写的诗篇一代代留下, 
为历史悲剧作无情的见证。

 


燃烧在正义的战士的火炬上, 
指引他们英勇地战斗行军, 
把火种遍撒到万方万处, 
直到最后一仗都凯旋得胜。

 


燃烧,火啊,燃烧在这 
漫漫的长夜, 
冲破这黑暗的如死的宁静, 
向人们预告那灿烂的黎明, 
而当真正的黎明终于来到, 
人类在自由的晨光中欢腾。

 


火啊,你要燃烧在每一具炉灶里, 
叫寒冷、饥饿永离开人们, 
让孩子拍起手在炉前跳舞, 
老年人围着火笑语殷殷。

 

 

凝望那大野上满地灯火, 
臆想着未来光辉的前景, 
就像正遨游在浩渺的太空, 
他觉得精神昂扬而振奋。

 


今晚有多少人在灯下奋笔, 
记载人民的苦难和觉醒, 
多少人正对灯拔剑起舞, 
火光映红了多少颗急跳的心!

 


人啊!我喜欢呼唤你响亮的 
高贵的名字,大地的子民, 
作为一个弟兄,我深情地 
呼唤:人啊,我多么爱你们!

 


你们是渺小的,但是又伟大; 
你们是朴拙的,但是又聪明; 
你们是善良的,但是当生活 
已经不能忍受,你们将奋起 
斗争! 

 


起来啊!抛弃那些圣书神语, 
砸烂所有的偶像和香灯, 
把它们踩在脚下,向奥林比斯 
索还作一个自由人的命运!

 


还能忍受吗?这些黑暗的 
可耻的年代,结束它们, 
不惧怕阿西娜的战甲 
不迷信阿波罗的威灵, 
更不听宙斯的教训或恫吓, 
他们一个都不会留存。 

 


人啊,众神将要毁灭而你们 
大地的主人,却将骄傲地永生。

 


那一天,当奥林比斯在你们 
的千丈怒火中崩倒,

 

我身上的锁链也将同时消失,

 

像日光下的寒冰。

 


那时候,人啊,我将欢欣地起立, 
我将以自己受难的创痕, 
向你们证明我兄弟的感情: 
我和你们一起,为着那, 
奥林比斯的覆灭而凯歌欢庆……
在澎湃如潮的灼热的激情里, 
普洛米修士翘望着黎明, 
他彻夜在粗砺的岩石上辗转。 

 


 

*林昭曾就读于北大中文系新闻专业,1957年在北大被打成右派。该诗于1960年首发于由兰州大学右派学生张春元等编发的油印刊物《星火》第一期上。参与《星火》编发的人后来被打成反革命集团。

 

 

 

 

 

 

 

 

联系人:博绳武

 

地址:北京市东城区海运仓12号楼6-302

 

邮编:100007

 

电话:010-84072150     13522378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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